第二天,一节无聊的思想政治课刚刚下课,耿哲、李大奎、郑燕三人正约好一起去吃饭。突然溪涧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耿哲,有事儿和你说。”溪涧说道。
“呦呵,那郑燕,咱们走吧。”李大奎很配合地说着,并一脸坏笑地看着耿哲。
郑燕随李大奎走开了,可二人走到楼道里后,郑燕却不时回头望向耿哲和溪涧。
李大奎问她:“郑燕,你怎么了?”
郑燕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若有所思地说:“哦,没,没什么。”
另一边,溪涧看着耿哲,俏皮地对他说道:“嗯,周末,你来我家吃饭吧。怎么样?”
耿哲一惊,这个年代怎么就有这么奔放的女孩子了?其实,80年代,在思想解放潮流的催动下,大城市的高校里,一些女生已经比较开放了。
耿哲只是支支吾吾地推脱着:“这,这,这不合适吧。”
“哎呀,来嘛,有什么不合适的。又不只是我的意思,也是我父亲的意思啊。”溪涧继续说道:
“啊,你父亲的意思,这……”耿哲继续结巴着说道,怎么我都惊动她父亲大人了,难道说这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我家里可有很多好书哦。”溪涧说道。
“哦,好书,那,那我就去吧。”听到了书,耿哲话不择口地说了出来。可耿哲刚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一些好书就成为上门女婿么?我这人也太莽撞了吧,再说我们还没怎么接触呢,这就见家长,是不是早了点儿?
溪涧迅速地给耿哲手里塞了一个纸条:“这是地址。”然后,溪涧蹦蹦哒哒地走了。
耿哲打开纸条看了看,地址上画着地图,离西北省师范大学距离不远。
上了一周的课,终于到了周末。这几天耿哲等的是很煎熬,去还是不去呢?去,可怎么感觉像把自己贡献出去了一样。那不去的话,可是都已经答应人家了。君子,言必行,行必果。还是去吧。
周末,怀着满心忐忑与不安,耿哲特地多照了一会儿镜子,然后才离开宿舍。已经是晚上5点多钟,天还没完全黑,但暮色渐渐弥漫。他按照地址走过去,是学校边上几栋大楼,略显破旧,能明显地看出是老楼。但在那个年代,可以住楼房的家庭肯定是很富有的了。
可上楼时,耿哲竟然看见了吴永,就是那个在高教授讲座上想出风头反而被高教授训了的家伙。
很明显,吴永也看见了耿哲。
“你好。”耿哲还是客气地打着招呼。
“你来这儿干嘛?”吴永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我,我来……”耿哲在想,如果我直接说自己是来找溪涧的,那会不会有那么一点不合适?毕竟这个年代还不是那么开放。
耿哲琢磨着,得赶紧找出一个理由来。
“你是勤工助学,来这里打扫卫生的么?”吴永皱着眉,问道。
“哦,对,对。勤工助学,勤工助学。”耿哲感谢吴永,在自己想不出要怎么回答时,他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那,那你是来?”耿哲问道。
“我来拜访高教授。”吴用答道,带着几丝理直气壮以及得意洋洋。
“高教授,就是语言学的高教授,那天讲座的高教授?兄弟,你好大福分啊!”耿哲感叹道。
“是高教授邀请你来的么?”耿哲继续问道。
“是,是。是高教授邀请的。”吴永说着,面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吴永的爸爸,是西平时最早投机倒把发了财的人,一个成功的商人。这次是他爸爸叫他来的,说得给老教授送点儿礼,老教授才照顾你,典型的商人思维。
两人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一栋楼前,耿哲想,高教授不会也住在这栋楼里吧?
吴永看了看耿哲,突然问道:“耿哲,你去勤工助学,打扫卫生,你的扫帚呢?”
“厄,我的扫帚,我的扫帚在那栋楼那里。”耿哲指了指这栋楼前面的另一栋楼。
“嗯,好好打扫卫生,打扫卫生和搞学问,都是为国家的前途和发展做贡献么,对吧?”吴永语重心长地说道。
“厄,对对。”耿哲说,然后向另一栋楼走去。
他在外面转了几小圈儿,天色渐暗,他估摸着吴永肯定到高教授家里了,才又向溪涧家走去。
可刚到楼门口,吴永竟然下来了,而且手中的礼物还在。
“吴永,这是……”耿哲问道。
“厄,那个高教授说今天有贵宾接待,让我改天来。”吴永很沮丧地说道。
“嗯,吴永,你也别气馁,人家毕竟是知名教授,每天三教九流的朋友都很多,这也正常。”耿哲安慰他道。
“嗯,我也这么想的。”说罢,吴永走了。
耿哲则走上楼去,按门牌号找到了溪涧家。出现在了溪涧家外面时,他犹豫了一会儿,深吸了几口气,才紧张地按响了门铃。
门铃叮咚响了几下,门开了。
是溪涧打开的门。由于是在家,溪涧穿得比较随意,但这种自然而然、不拘一格的感觉,反而别有一番美感。
“你来啦,欢迎欢迎。”溪涧说道,“放松一点,我大姐二哥,还有我妈都不在家,就我和爸爸,我们俩都不吃人。”说完,溪涧捂着嘴笑了。
耿哲看溪涧的美,有些呆了,所以并没有听出溪涧的笑话来。他随溪涧走进屋去,这是一间大概60平米左右的屋子,没法和后世高档小区的单元楼比。溪涧把耿哲引进客厅,让他坐在沙发上。耿哲坐下,看见屋里好多老式的家具,一点不花里胡哨,但肯定都是真材实料的木材。
“爸,耿哲来啦。”溪涧嚷了一声。
然后那边一个小屋里传来了一个声音:“欢迎欢迎,我马上出来。”
耿哲一听,这声音仿佛前两天听过一样。
而后一个老头走了出来,穿着老旧的中山装,顶兜夹了一支钢笔,白色的眉毛略长,很浓,垂到眼睛下面。
耿哲定睛一看,这不是前几天语言学讲座的高教授么?真的是他!原来高教授说今天等的贵宾,原来是自己。还有,原来,高教授竟然是,竟然是溪涧的父亲!
耿哲有些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姿势坐着了。
高教授却自然舒缓地走过来,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耿哲呀,那天听溪涧回来谈到你在古诗交流会上舌战群儒啊,那天在讲座上又和我针锋相对,不错,年轻人就是要有这个气魄。北京钱钟书先生曾说:‘二十岁的年轻人,如果不狂妄,将来肯定没出息。’”
耿哲看着高教授英气逼人的眼眸,说道:“我,我真没想到,您是溪涧的父亲。”
“哈哈,世上没想到的事儿多着呢。”高老先生说。
“你等着。”高先生走进屋去,出来时,手里已多了两本书,一本是紫皮的,一本是蓝皮的。
高先生拿起那本紫皮的,说:“索绪尔的这本《普通语言学教程》,现在国内还较少有人重视到,你可以卖力研究一番。”
耿哲前世是做中西方比较文学研究的学者,对语言学只是略通一二,虽然足够对80年代的人卖弄,但要说深入的研究还谈不上。因此看到这本学术名著《普通语言学教程》,耿哲还是非常激动。
“谢谢,谢谢高先生。”耿哲道。
高先生目光从容又包含期待地看着耿哲,道:“学术事业,还是要靠年轻一代呀。”
“对了,挺溪涧说,雷鸣向你挑战了,要在年末的古代文化大赛上击败你?”高先生接着说。
“嗯,对的。”耿哲点点头。
“有人挑战是好的呀,有对手是好的,没有对手人就容易懈怠。莎士比亚曾经说过,‘直到没有了对手,才隐藏自己的剑锋。’少年人心高气傲,不就是该在和对手的比拼中果断亮剑,不断进步么?”
“对,马云也曾说过:‘永远要把对手想得非常强大,哪怕非常弱小,你也要把他想得非常强大。’我觉得,这也应该是我面对对手的态度。”耿哲觉得自己说的很精彩。”
“马云是谁?”高教授突然发问。
糟了,露馅儿了,这个时代哪儿有马云和阿里巴巴呀?耿哲不得不打马虎眼道:“额,马云么,就是一个三流通俗作家,写点儿言情小说啥的,在年轻人中挺火的,您不知道,那也正常。”
“哦。”高老应了一声,也不再问。
耿哲赶紧岔开话题,道:“对了,高老,您刚才说到雷鸣,原来您老也认识他呀?”
“嗯,和他爸爸是好朋友。”高老先生淡淡地说。
看来还是雷鸣和溪涧更门当户对,都是书香门第,又郎才女貌。耿哲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这里。
正在耿哲胡思乱想之际,高先生问道:“你背过古代的蒙学读物么?”
蒙学,指的是古代幼儿启蒙授教之学,例如《弟子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等,都算是蒙学读物。
耿哲不知高老怎么问到这个问题上,就随口说道:“读过一点。”
高老拿起那本蓝皮的《龙文鞭影》,问道:“这个呢?读过么?”
耿哲说:“听过,真没读过。”
高老呵呵一笑:“古典文化竞赛,如果你把这本书背下来,还是会挺有帮助的。”
耿哲拿过书来,很旧的纸页,打开后,扉页上竟然题写着:“赠元柏小友——茅盾。”高老名元柏,看来,这竟然是茅盾赠给先生的。
这,多么贵重的礼物!耿哲拿着它的手有点颤抖,仿佛一位武林中人拿到《九阴真经》一样,似乎这本书经历了很多武林高手的争夺,染满了血迹,才终于到了它手里,似乎谁要是照着这本书练上一番,便可内力大涨,神功大成,称霸武林一般。
“多谢,多谢高先生。”耿哲发自内心地说道。
“快吃饭啦,两个学究,第一次见面就聊得这么专业,真没劲。”溪涧走过来,说道。
“好,好,吃饭,吃饭。”高教授起身,摘下来眼镜。
第一次见面?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之后我会成为这里的常客,我真不会成了上门女婿吧?
耿哲觉得有点天上掉下粘豆包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