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冷一笑：
“重要不重要，王爷还不知道吗？”
谁不知道我防风氏莫离是恶名昭著的“天下第一妒妇”？襄王比谁都清楚。三年了，他的生活不可能清白无瑕，一定会有印记。我就攻击他生活中留下的印记。他抹不去，就答应不了我的条件。他不答应，我就有理由抗拒他的婚姻。
襄王刚开始还有点为难颜色。但是他很聪明，很快意识到他中了我的计。他用狡黠的眼光看看我，带点嘲弄的语气说道：“太后娘娘，想为难臣吗？”
“王爷的意思，是不肯吗？”我毫不相让。
“臣确实有难处。”襄王说道。
“哼，”我冷笑道，“这就是王爷对臣婢表白的真心吗？王爷不是说要给臣婢一辈子的快乐吗？王爷到底要给臣婢什么？一个嫔妃如云的后宫，一个共侍一夫的屈辱身份吗？王爷，这就是您打算给臣婢的快乐吗？”
襄王默然无语。对于我提出的要求，他觉得又合理又为难。
“如果臣做不到呢？”襄王问道。
“臣婢也恕难从命！”我说道。
襄王坐在我对面，冷着眼看了我有几刻钟的工夫。
“必须做到才可以吗？”襄王问道。
“是。”我说。
过去的三年里，我毫不怀疑襄王是爱我的。可是这三年，他也爱了别人。他分割不清楚。他想要争取我，可是他也割舍不断那些连接在他生命里面的东西。
如果说，没有后宫的夏宇宫曾经给我带来很大的快乐和幸福，那么，已经册封了后宫的夏宇宫对我还有什么快乐可言？襄王很明白这一点。他想要回到过去，但是已经回不去了。
“莫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襄王问我。
“臣婢当然知道。”我回答他说。
我心里有点激动。我知道我赢了。襄王做不到！
“莫离，你想把我逼到死角。是吗？”他冷笑了一声。
“臣婢不敢。这是臣婢的心愿，希望王爷能够体谅。”我说。
我这个时候也觉得对不起襄王。我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拒绝了他。我希望他能够体谅我的心情，考虑一下我的心愿。
“把刀锋扎在臣的胸口，还让臣去体谅你！我再问你一遍：必须这样才肯嫁给我，是吗？”襄王狠狠地问我。
“是。否则，臣婢就无法答应王爷的亲事。”我毫不让步。
“莫离，”襄王被我气得快要疯了，他的脸都有点变形了。他走过来，用手狠狠抓住我的肩膀，“你怎么不让昭明肃清后宫？你怎么跟着他了？”
我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我说：“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襄王问道。
我用不着回答他这个问题。我板着脸，咬着牙，做出一副对抗到底的样子。
他太熟悉我这副德行了！他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对我狠狠说道，“莫离，咱走着瞧！”
襄王说着，放下我，径自走了。
我不知道襄王接下来会用什么手段对付我。我的刀直接刺在了他的心脏里面。我不知道他是把刀拔出来，还是忍痛塞进去。
我有些惴惴不安。我很怕襄王把愤怒倾泻到昆仑身上。背着襄王没人的时候，我悄悄对昆仑说道：
“陛下，义父脾气暴躁，陛下不要顶撞他。随着他说什么，都要忍着。回头跟娘说，娘会给昆仑做主。听懂了没？”
昆仑很懂事说：“是，娘。”
好在襄王不是一个卑鄙的人。他还不至于对昆仑怎样。看着他走后几天都没有动静，我才稍稍安心了些。
紫陌悄悄看着我。她不明白我在打一场艰难困苦的攻心术战役。从表面上她只能看到一个神色有些疲惫的我，看不到一点战争的痕迹。可是，那是一种心力的抗衡。
我要对抗的，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心灵。我要打败他，让他妥协，让他溃败，让他屈服。否则，我就会成为他手中的猎物。
已经到十二月半了，天空中的月亮还是那么皎洁明亮，整个宫苑都在它美好的清辉之下。有昭明的日子，这个宫苑如同昭明一样明净可爱。失去了昭明，剩下的月色里浸满了凄凉。
我命紫陌在宫苑里面准备香案，点上香烛，焚香遥祭。
准备香茗，就用昭明最喜欢的那种，带着兰花香味的香茗，给他备上。
月光下，我取出了他随身带着的玉笛。睹物思人，我似乎能够看到他飘然的身影，似乎还能听到他清丽悠远的笛音。
我不擅吹笛，从他离去的这些日子以来，我也学会了用笛子吹奏许多昭明的曲子。最熟悉的，就是我们合奏过的《神女》：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岁既晏兮孰华予？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杳冥冥兮羌昼晦，怨公子兮怅忘归。
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憺忘去。风飒飒兮木萧萧，思何处兮徒离忧。”
一曲终了，我抚摸着手里的玉笛。自从昭明不在了，这个玉笛就成为我最依恋的东西。我几乎形影不离带着它，晚上睡觉把它放在我的枕边；没事的时候，就把玉笛轻轻放在腮边，仿佛闻到了昭明的气息。
我的肩膀上面落下了一双手。没有人敢对我这么做。只有一个人例外。
“这样很好吗？天天这样伤怀，日子久了不得病才怪！”襄王说道。
“王爷怎么过来了？没有陛下的诏命，外臣是不能在晚上进入宫廷的。王爷不知道吗？”我问他。
“太后娘娘觉得：这宫里有谁能够阻挡臣呢？谁不知道，臣是先陛下诏命的，太后娘娘的夫君。”襄王说道。
我笑了笑。“王爷这么说，想必后宫已经肃清了？”
襄王笑了笑。“莫离，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吗？你想把我逼到死角，为难我。把我当小孩子哄吗？”
“王爷凭什么认为，臣婢是为难王爷的？”我说。
“有时候我觉得你很聪明。”襄王说，“有时候觉得你很傻。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什么都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是那样的。不是忠奸对立，不是黑白分明。相反，灰色是大部分的所在。很多事情清楚不了糊涂了，好不好？”
他想劝我接受他的现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