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对我的放肆很有容量。他笑了笑，说：“大胆！怎么敢这样说我？”
“可是陛下这样子，就是让臣婢觉得不舒服。陛下就是跟臣婢找别扭！”我说。
“你越发胆大！想让我再问你个死罪吗？”他说。
“一百个也没关系！反正已经三个了！”我说。
“王后跟我说实话：你会不会动心？”昭明坚持问我。
“襄王弃绝臣婢之时，臣婢已经弃绝了他；臣婢跟着陛下进宫之时，臣婢心里就只有陛下，没有襄王了！”我说。
我说的是实话吗？上苍啊！我是这样做出决定的！这真的是我的决定！我那时候就是这样从心里弃绝了襄王。当我成为昭明的王后，当我追随他入了关雎宫，当他把我呈现在他面前让我成为他的女人，我的心里就只有他了。
可是这时候，我的脑海里燃烧起那堆狂野的，四处乱窜的篝火。那个受伤的被痛苦摧残的心灵，也会让我不由自主地心痛。
“我一直用心爱着你！可能这一切来得太晚！也可能来得太艰难！我一直感觉不踏实，生怕失去你！”昭明说道。
接下来是他的温暖的怀抱。他伸开双臂，恋恋不舍紧紧抱着我，好像我很快就要被襄王夺走了一样。
我也许应该理解昭明的情感。当年我已经被襄王夺走了一回。那一回对昭明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挫伤，留下的伤痛至今未愈。想起他自始至终对我的情感，我感激得直流眼泪。
“不要哭了！过来弹琴吧。好久没有听到你的琴声了！”他说。
我挑拨琴弦，想了一下，弹拨起宴飨那日所吟唱的曲子。那是当年昭明为我营建凤凰城时候，我感怀写给昭明的，昭明看起来很喜欢，为它作了曲。
“玉人调竹管，吹奏梧桐音。飞来双彩凤，毫光动云林。感怀婉转曲，惭无羽色新。竹实不堪献，醴泉奉至尊。惟将开怀意，报得方寸心。”
我看见一丝灿烂的容光在昭明的脸上闪耀。他细心地听着我吟唱，享受着我要表达的心意。昭明爱我！我也爱他！我们曾经是多么相爱的人！我们经历了多少灾难的日子才走到了今天！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偎依着，都没有睡意。
昭明对我说：
“可能我受过伤害，总是害怕失去你！那一次丘壑里面的分手，对我来说既是一个噩梦，也是一种耻辱！我眼睁睁看着我心爱的女子被别人带走！而无能为力！”
果然如此！果然是因为那次的伤害。
“不会了！陛下！臣婢再也不会离开您了！”我对他说。
贴着我嘴唇的亲吻，似乎是来自遥远的地方。它轻轻地呼唤我，似乎是要将我带到哪个地方去。那个地方渺远而神秘，充满诱惑，我要抓着昭明的手，跟随着他，让他把我带到一个心灵空前轻松释然的玄妙之地。
“莫离，喜欢跟我在一起吗？”昭明问我。
“喜欢。”我看着他明晃晃的眼睛。
“喜欢什么？”他温柔地问我。
“什么都喜欢。”我不假思索。
“我不想听假话。说点真的！”昭明说道。
“陛下心思周密，洞察秋毫，什么心思都瞒不过陛下；陛下勤奋好学，博闻广志，山川地脉没有陛下不知道的；陛下还有王者之风，仁者之德，看到陛下就觉得安全。”我说。
“还有呢？”他接着问。
“陛下对莫离，始终如一，不离不弃。不管是虚宇城里的女徒，还是夏宇宫的嫔妃，最后是凤凰城里的弃妇，陛下始终都没有抛弃莫离！”我说着，泪光点点。
“你也没有抛弃我！绝狮岭，我已经身处绝境几乎致死！你不顾一切去救我；不情山，襄王要射死我，你舍出命要跟我一起死！遇到危险的时候，你总是想站在我的面前，用你的那点可怜兮兮的本领掩护我……”昭明笑道。
“陛下在说什么！”我恨恨地阻止他。
“我真的很高兴你现在成我的人了！这是上天给我的最珍贵的东西，我珍惜和你的每一天！”他在我耳鬓喃喃说道。
各个诸侯国送来的哀告越来越少。秋狩事件涉及的悲惨人物很快就昙花一现一般挨次谢幕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晋封的一桩桩喜讯。本来，一个旧的妃子送到地下，就会有一个新的妃子攀登上位。悲哀的时间少，快乐却是人人都期望的。
所以这时候传到宫里的，几乎全部都是喜讯：某位诸侯国的宠妃封了夫人了！某位诸侯国的女子入宫为嫔了！
对于国君大人来说，死几个女人算什么？他们缺少的东西很多，保护民众的仁心了，守护疆土的壮志了，他们似乎都不足够。但是他们从来都不缺女人。即使某位重情的国君会为某位妃子流过一滴眼泪，也很快被新来美人身上浓烈的香薰味道遮掩得忘忧了！
本来，秋狩劫难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人们喜欢热闹和欢乐的天性自然生发出来，也该换换口味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夏宇宫却传来了不好的消息：郭颖夫人被襄王废除了身份，驱逐出宫廷了！
夏宇宫正式的奏表还没有到，但是宫廷里小道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本来，襄王就是宫廷里面极为关注的对象。秋狩时候奔波几百里放弃夫人救王后的事情已经为人熟知，加上他和我的特殊关系，所以宫里关于襄王的传言最快，也最热，各种褒贬都有。
诸侯国之间是没有秘密的。各个诸侯国之间要么是裙带关系，要么是姻亲关系，盘根错节、藤蔓缠绕，所以小道消息比官方正式来的消息还快还准。
紫陌给我传来的消息是：
“宫里人议论呢！都说是因为上次秋狩的事情！襄王救了王后没有救夫人，惹得夫人不住埋怨。襄王一恼就把夫人给废掉了！也有人说，是因为夫人困在贼营失了清白，谁知道呢！”
果然是因为我的缘故，我真的感觉痛心！如果是昭明，不顾一切赶过来，把别的女人救走而眼睁睁把我留在贼营里，我也会恨他一辈子！郭颖夫人心里的哀痛，完全可以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