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射了掺有迷幻剂的血清,兽人们情绪极好,他们在草地上开心地玩耍,除了袋狼。他已彻底不信任博士和他的助手,他要保持着自己的独立,即使是作为兽类。他伏在一棵树后冷冷地看着。
莫凯马瑞招呼他说:“袋狼,来,别怕!”
袋狼向他扬了扬前爪,爪尖上是一枚带血的植入器。他恨恨地说:“不再有痛苦了!”
莫凯马瑞大惊失色,这就是说袋狼将不再受到任何管束了!他赶忙跑到载血清的车边拿出了枪,但袋狼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阿沙素鲁伏在他耳边,兴奋、谄媚地喘息着说:“主人,大搜捕?”
莫凯马瑞肯定地说:“大搜捕!”
袋狼开始为躲避枪弹、麻醉弹和往日同伴的锐爪、利牙而四处逃亡。这是他为“自由”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杜克拉斯无法忍受这种疯狂的生活,于是就利用岛上的电台向外界求救,希望能逃出去。
但是莫凯马瑞把电台破坏了,他说:“你是不是想让他们把我们统统抓走,然后把爱希送去马戏团?爱希和我们不一样,知不知道?她也需要注射血清,而外面没有这种血清。”
就在这天晚上,爱希忧心忡忡地对莫罗博士说:“父亲,我的样子在变化!我开始退化了……”
同样也在这一夜,袋狼不再孤独。几个兽人在树林深处找到了他,不无小心地接近,还给他看在手中的兔子尸体。
深夜的时候,博士被客厅中的声响惊动。他出去查看时,却看到袋狼和另外几个兽人闯了进来,正在用爪子摆弄钢琴。
兽人们为博士平时的威严所震慑,马上散开,蜷缩起来。博士在钢琴旁坐下,说:“孩子们,你们刚才弹得很有意思。让我来教你们学习十二音体系……”
兽人在柔和的琴声中不由自主地慢慢靠拢。袋狼跪着伏在博士脚边,博士抚摸着他的头。袋狼悲痛地一声长嚎,是委屈,还是悔恨?没有人知道。也许他依然非常留恋作为一个“人”的那些日子,也许他很难放下作为一个“人”的情感,包括对博士的敬畏和服从。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沙哑而浑浊:“我们究竟是什么,父亲?”
博士支支吾吾的。
袋狼又问:“为什么你要让我们痛苦?”
博士慢慢退到客厅门口,从黑影中跳出来了侏儒马基,他偷偷地把脉冲发生器递给博士。
袋狼领着兽人们渐渐逼近博士,又问道:“父亲,要是没有痛苦,也就不会有法律,对不对?”
博士说:“法律还是得维护的。”
他猛地按下电钮,袋狼却哈哈大笑。兽人们四肢并用,跳上了桌子、柜子,到处爬着,把博士团团围住。
袋狼阴险地说:“我们用四肢着地走路,这就是法律!我们喝水发出怪声,这就是法律!我们尽情尽兴地吃肉,这就是法律!”
博士抓起一块动物的头骨,砸向一个兽人,这下子把兽人们的兽性全都激发起来了。他们一拥而上,爪牙并用,撕咬着这个创造了他们,给了他们智慧,教导他们说话与思考,却又让他们困惑,给他们带来无尽痛苦的“父亲”。
博士至死都不明白,自己的实验究竟在哪个环节上出错了。DNA中能不能找到友善、暴躁、忠诚、叛逆、质朴、狡诈、爱、恨……那潜伏着的兽性,又是依附在哪个基因上?
当时袋狼他们却不会去想那么多。他们随心所欲地沉醉于暴行中,瞬间释放出来的本能促使他们愤怒而迷乱地吼叫着、抓咬着……
闻声赶来的杜克拉斯开了枪,兽人们四处逃散,袋狼从博士的尸体上把脉冲发生器拿走了。对他而言,这“痛苦之源”代表着法律与权威。从此之后,他本来可以“用四肢走路,随意吃肉”,做一头自由自在的野兽,但他对此并不满足,他选择了自己的命运。毕竟他身上有一半是“人”,毕竟,他从“父亲”那儿学到了许多东西。
博士的尸体如同路米的一样,也被火化了。
麦令担忧地哭泣着,感到自己的生命失去了依托。他说:“父亲死了,法律还会存在吗?”
爱希也在哭泣,她跟杜克拉斯说,退化过程更明显了,犬齿变尖,耳朵迅速变长……莫凯马瑞手中有血清能够防止退化,杜克拉斯决心帮助爱希。
在实验室,杜克拉斯疯了似的翻找着,忽然听到有个声音在念着“福音”,声音通过扩音器而被“神化”了:“为什么你只看见兄弟的眼中有刺,却看不见自己的眼中有梁木呢?”
他回过头,看见莫凯马瑞正在为就任新“神”做准备。他仿照莫罗博士的打扮,而且头脑似乎已经不太正常了,他说:“我已经把所有的血清都毁掉了!”
杜克拉斯瘫地坐在地上,绝望了。
现在,兽人们在地下大厅里迎接这位新神——莫凯马瑞。他的主旨,就是让兽人们尽情地按着本能去做。博士严苛,而莫凯马瑞则是纵容。
一小队兽人们在杀死博士后,正在放肆地破坏着室内的一切,这时看到了阿沙素鲁。他是来投靠强者的,手里拿着枪。
他跪在地上,叫着:“我知道哪儿有更多的枪!”
莫罗岛的灾难此时才刚刚开始。博士若地下有知,一定会后悔把人的智慧移植给野兽。
地下大厅里,兽人们围着“莫凯马瑞神”狂欢着,阿沙素鲁乘升降机走了进来,拜倒在莫凯马瑞的脚下。
莫凯马瑞笑着问道:“猪狗喜欢干什么?”
阿沙素鲁说:“追捕、猎杀!主人!”说完,他就掏出枪来,把莫凯马瑞击毙了。
大厅中一片混乱,袋狼率领他的部下冲了进来。
杜克拉斯在实验室里不停地搜索着,没找到血清,却发现了自己的基因样本,还有从自己身上所采取的基因的一系列图片记录。这时,他才明白原来博士一直没安好心,想利用他的DNA来做实验。
杜克拉斯带着爱希去地下大厅找莫凯马瑞,没想到却只看到一具尸体。这时,阿沙素鲁又出现了,他已变成了袋狼的走狗,要抓这个“五指人”去见他的新主人。爱希像猫一样愤怒地叫着,用手上已经长出的利爪四处乱抓。两个兽人抓住了杜克拉斯,阿沙素鲁则捉住了爱希。
他被侵入骨髓的妒恨驱使着,对她说:“你还记得父亲怎样鞭打我吧?他可从未碰过肌肤娇嫩你!”说完,他残忍地绞死了爱希。
袋狼将所有的兽人召集起来,自己则站在高高的台子上。没错,他畏惧“父亲”,憎恨“父亲”,或许还曾经爱过“父亲”,而现在,他也要做“父亲”那样的人了。
阿沙素鲁像得胜归来的功臣一般,把杜克拉斯扔在袋狼的脚下。
袋狼夸奖道:“好狗!”
阿沙素鲁兴奋地大笑,但他忘了,袋狼不会轻饶害死路米的凶手的。冲锋枪一阵扫射,这半人半犬的家伙就趴在了地上。
袋狼把脸靠近杜克拉斯:“你告诉他们,五指人,告诉他们我是神,让他们服从我的法律。”
他掏出“父亲”的脉冲发生器,按下电钮,台下的兽人们马上哀号着倒下了。
杜克拉斯虚弱地说:“你说得没错,你是神。”
袋狼把脸凑近,杜克拉斯接着说了下去:“世界上只有一个神,”他看了看袋狼几个站在高处的同党,“你们几个一起杀了父亲,吃了他的肉,那么究竟谁才是新的神?他?还是他?大家应该服从哪一个呢?”
袋狼果然中计了,他高高地举起手中的枪,扫射站在高处的同伙,持枪的兽人们也马上向他还击。袋狼的腿部被击中了,他摔倒在地,枪也丢在了一旁。流弹把旁边的油罐打破了,麦令趁机捡起一根火把扔过去,顿时大火冲天腾起。
袋狼,勇敢、坚忍、残暴的袋狼,敢于选择自己命运的袋狼,第一个摆脱“法律”束缚、第一个挑战“父亲”的袋狼,他曾经是兽人们憧憬的英雄,现在却成了众矢之的。所有兽人都涌向他,冷酷地殴打他,把他一次次打倒在地,他又一次次艰难地爬起来。袋狼从未如此孤独无助过,即使是上一次被追捕得走投无路时,也不曾绝望如现在。袋狼无法找到自己的位置——他不是人类,但也不是兽类。他拖着被打断的腿,走进大火里面,仰天长嚎着:“为什么!为什么!”
这里唯一的真正的人杜克拉斯也在问自己:“为什么?”
这一切暴行,这一切的痛苦……都是为什么?或许,不过是莫罗博士显微镜下几个基因片断的组合,就早已注定了这一切。这既不是袋狼的错,也不是阿沙素鲁的错,是博士在他们野兽的本性上,加入了人类的思想和欲望。
天亮了,杜克拉斯把仅存的一些行李搬上简易的木筏,准备远行。前来送别的是猿人阿萨斯曼、长老塞恩弗拉和小侏儒马基。
杜克拉斯说:“我会再回来的,一定有能明白莫罗博士实验的科学家,他们可以帮助你们。”
塞恩弗拉觉得索然无趣,黯然地说:“你还没明白过来吗?我们不需要科学家,我们要的就是跟着自己的本能走。两条腿走路……确实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