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元子曰:上回已言生身之由,叫人返本还元以修真矣。然世事如棋,富贵尽假,若不先自勘破,而仙道难期。故此回极写人生之假,使人从假处悟真耳。
“泾河岸边两个贤人,俱是不登科的进士,能识字的山人。”则是世皆浊而我独情,世皆醉而我独醒也。一渔一樵,天地间两个闲人;一吟一联,山水中一团妙趣。真是“潜踪遁世装痴蠢,隐姓埋名作哑聋”。“身安不说三公位,性定强如十里城”。较之“争名的;因名丧体;夺利的,为利亡身;受爵的,抱虎而眠;承恩的,袖蛇而走”者,奚啻天渊之隔?至于“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暂时祸福”,特叹人世之性命无常生死莫定耳。
“袁守诚”者,真性也。“泾河龙”者,人心也。人能持守真性而不失,则叫天天应,叫地地灵。天性之所出即天帝之所予,天帝之所载即天性之所包。故“旨意上下雨,时辰数目与那先生判断者,毫发不差。”此至诚之道,可以前知也。泾河龙争胜好强,师心自用,不知有天性可保,正如下雨改了时辰,克了点数,而不知大犯天条矣。夫人秉天地阴阳五行而生,身中即具五行之气,五行之德,是即天命之谓性,是性即天帝之旨,为终身遵守而无可违者。人能时时在念,刻刻留心,全而受之,全而归之,可以为圣,可以为贤。否则重乎形色之性,而弃其天命之性,任心所造,一时不谨,即人地狱之门,可不畏哉?
“玉帝旨意,巳、午、未三时下雨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泾龙只下三尺零四十点,改了一个时辰,克了三寸八点。”此中深意,人不可测。夫巳者阳之极,午者阴之始,未为土居中,阴阳相交,水土调和,絪缊之气动而为雷,熏而成云,降而成雨,天地自然时中之道。“得雨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三尺三寸,三十三之数,合之四十八,并得八十一,乃纯《乾》九九之数。阳极而以阴接之,水火相济,诚一不二,君子而时中,则与天为徒,先天而天弗违。“泾龙下三尺零四十点”,三十四十共得七十,七乃火救,火炎上,炎上则水火《未济》,而偏枯不中。“改了一个时辰,克了三寸八点”,三八为二十四,乃阴阳之二十四气,所以造化万物者。今泾龙无知,一时之差,而即背乎天地造化自然之理,是“小人之反中庸,小人而无忌惮也。”无忌惮而反中庸,是自失其天之所命,与犯天条何异?既犯天条,仰愧俯作,已入死路,不知自悔,犹然假装才能,争胜好强,自欺欺人,而不知早为有识者所看破。若不及早打点,无常一到,虽有知前晓后之神仙,通天彻地之真人,亦不过是指条生路,叫你投生罢了,而欲救之不死。乌乎能之?“蝴蝶梦中人不见,月移花影上栏杆”。离阳世而入阴界,此亦无可如何者。
“泾龙子时求救,唐王五更告梦。”此明示阎王定下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之意。最切处是“一盘残局未终,魏征鼾鼾盹睡”。盖言人恩爱牵缠,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一往直前不肯回头,自谓百岁不老,那知大限若至,一盘残局胜负末分,而早已鼾鼾盹睡长眠不起矣。“魏征一盹,空中龙头落下”,言不到死后,而心不歇也。魏征道:“是臣才一梦斩的。”呜呼!人生一世,犹如一梦,不到此地,不知才是一梦也。’‘泾龙向唐王讨命,欲在阎王处折辨”,言世人生来糊涂,死去糊涂,糊涂而生,糊涂而死,出尔反尔,在世既无可救之方,只可死后在阎君面前折辨折辨已耳,其他何能哉?唐王心中忧闷,心中惊恐,泾龙扯住难分难解,此非泾龙扯住难分难解,乃心之忧闷惊恐,自招阴鬼扯住而难分难解。“正南上观音菩萨将杨柳枝摆去鬼龙,救脱皇帝。”非观音救之,乃心之神明悔悟,自知罪过而摆之脱之也。
夫天堂地狱皆由心造,心之忧闷惊恐,而死期即到,难免恶鬼之扯;心之神明悔悟而生机遂回,即有解脱之机。仙翁于此处写出观音救唐王一案,以示人当静观密察,而不可由心自造走入死路也。倘不早悟,一迷到底,终为阴鬼所缠。乃至腊月三十日到来,虽有唐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买不得生死;三宫六院九嫔八妃,分不了忧愁;文武百僚,忠臣义士,替不得患难,亦只在旁观望,送你瞑目而亡,而况于他人乎?所可异者,是“魏征稍书于崔判官,许唐王回生,唐王袖书瞑目而亡”一段。既能稍书使唐王死而依旧复生,何不先稍书使唐王长生而不死?特以稍书于天下后世学道之人,使早悟万般世事尽是虚伪,一生功业终为幻妄。须当勘破尘缘,俯视一切,急寻个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真正教主,提出地狱返上天堂,脱离生死轮回之苦难。休待临渴掘井,忍饥思粮,而慌手忙脚,干方百计济不得甚事,终亦必亡而已。噫!试问堆金如岱岳,无常买得不来无?
诗曰:
人生在世是浮沤,背理违天谁肯休。
任尔堆金多积玉,怎能买得命长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