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如天地之与人气,气无声色,出之自然。人死气归,气自归元,地天收之,亦出自然。取讨且无存意者,而谓“天亦乘人不觉而取之”句有语病,是不脱子书家措词习气。况以道论,三才不但一家,直是一气,无出无入,何取何与?曰得曰失,人之拟议则然也。
至人视之,三才一我,六合一心,物物件件,统藏无极;自无得失去取,收精遗粗,并无内库外库之隔也。第所藏有所,而主藏有司。取与亦然,有如取金于库,取画于堂,取马于厩,取衣于箱,取具于舍,取粟于仓,取食干厨,取薪于场。而各有所司者在,欲取欲与,如志而已,无庸颐指气使也。如是而还返先天,又何难焉?于此可悟夫欲仁仁至之意旨。无如学者不知自尽其心耳!何吝何悭,何在何讨之有?
而曰:“地天不觉”似也,乃谓“在其术中”的是大语病。盖以还返造化之大道,而以‘味”字该之,不脱子书家法。况夫“觉”字,乃修养等等功法至要之旨,修到大成,不过圆觉而已。当人置身于先天之先,寂俟机兆而收之者,正以机气初形,乃为黄芽而有用,非乘地天不觉而行其窃攘。当人染欲元飞,造物收于无极,乃造物之爱道,亦是落叶归根之义。人知还返,求自复之,现现成成,犹是饥食渴饮于父母之前,无庸计取者也。
义理如是,一杂子书家法,堂皇经义变成权诈。失之毫厘,谬之千里,措词可不慎乎?]
问曰:“人秉天地阴阳五行之气而生,则我为天地间之一物耳!何以能胜于天?而天在我术中乎?”答曰:“圣人之所以能胜于天者,以其有包罗天地之道也。包罗天地,在天地之外逆运,故能我命由我而不由天也。”
[参证:此说固有本,而其“所以能胜”之义,尚未彻底透示,乃是权说。学者要知三才之出,出自太极。两大与人,用秉一道。而两大以无心为体,我人以有心为用。
原夫造化以无心寄之两大,而以有心寄于人者,以我人处其中耳!故凡造化之挽回,世运之升降,天地总其成而已也。盖此升降,乃顺气化。世有盛衰,运失其道。运道之权,权在乎人,不在两大。人能法道,道法自然者,人能静体气机之来,不及者补之,有过者损之。凡夫刚、柔、强、懦、温、凉、燥、润、滞、放,等等机来,总以致得中和,无有偏胜,则生杀当而进退宜。以之理运则运亨,以之理丹则丹结,斯不负道付人掌之职。天地赖以位,万物赖以育;以有是理,故人亦得称才而与两大并列为三。
学人知有此理,则心心体道,不稍杂私,一如先哲,不小其身,不负其心。以此有心,造物付以治进而有之,非为一己而有也,乃是太极所有,而出藏于我也,故有谓“人为天地心”。世运之盛衰,人实使之,天地不与也。人有此职,是以一夫不获,若挞之于市朝,儒宗述之;渡尽众生,佛道任之;盖以实有是职是任也。
先生所答,乃届后天权变说法,非经论也,不可不辨。况人在六合,渺如沧海粒粟,以秉有是心,受有是职,古哲任之不略推逊者,实见此心即天地元气中之元一;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在道曰道心,在儒曰天心,在佛曰佛心;原非指夫肉团之心也,肉团之心能生血而已。
至夫人定胜天之天,是后天非先天,谓道逆行者,非逆其道,乃逆返归元。按:即《左传》“逆女”之逆也,乃以术字贴道用。恐误后人,故为之辩云。]
问曰:“人力胜天之道,可得闻乎?”答曰:“道者,先天虚无之一气,为生天、生地、生物之本。圣功在虚无中着脚,故能天不我违。试观世人有犯孤寡、夭折、穷困者,或行一大德,立一大行,孤寡者反多子孙,夭折者反而长寿,穷困者反而富贵。德足胜天如是,道之胜天亦何足怪?”
[参证:所答是也。然于人能胜天一道,究未剖示。何不将虚空立脚之圣功明白示人?夫此一气生自太极,本无出入,何有来去?皆因人感而应。气无存心者,致运盛衰,感有偏胜耳!气不任其咎也。
至人知之,立身于无,审心于虚。世人心感不可测,而天气之应,自必动现于虚际者。至人乃于机兆兆时,或生或杀,必有端倪,静审必得;乃为挽回于兆初,当迎当遏,绝不费力。世未之知,而我道冥全。是犹人寂省心,念起必觉;乃于兆际,或听或否,皆听自主,何待念行始为拂遏哉?
盖以身乃气也,念动则气应,其捷如响。推之天人应感之速,亦如是者。应感而回,是之为胜。有何大作大用存焉哉?先生未之示,故为补述之。]
问曰:“修道亦积德否?”答曰:“如何不积德?道之不可无德,犹阳之不可无阴。德者,为人之事。道者,为己之事。学道之人,若不先积德,鬼神所恶,常有内魔蔽窍,不能深入。修道之土,若不先种德,天地不喜,动有外魔阻挡,不能前进。不论学道修道,以立德为先,逢凶化吉,遇险而安,决定成道。
盖道有尽而德无尽。古来仙真,成道以后,犹在尘世积功累行,必待三千功满,八百行完,方受天诏。《悟真》云:‘若非修行积阴德,动有群魔作障缘。’德岂可不修乎?”
[参证:所答是也。能事《吕祖三尼医世说述》,遵其“三尼医世”功诀,大可即身医世,不费一钱,不劳丝力,乃有位育天地实验者。溯为律宗秘宝,今已梓行寿世。有志大道者,可无《悟真》所云之忧,大得身世并益云。而先生未之述及,想亦未之闻耳!]
问曰:“真修行人一贫如洗,衣食皆十方而来,何有银钱以积德乎?”答曰:“积德不必定用银钱,无银钱之德,比用银钱之德更大。出家人‘方便’二字为最要之着:如苦己利人;言语老实;不诓十方;施药舍茶;修桥补路;引人作善……稍有益于人者为之,稍有损人者不为,俱是积德立行。如是行去,人缘已结,天缘有望,不但利人,而且利已。”
[参证:所答大是。上德下德者,皆先持行。如是三年,宿业可赎。然后从事医世,大功可得也。]
问日:“专一积德,无妨于修道之功乎?”答曰:“如何能妨?外面积德,内而修道;以德佐道,以道全德;道德并行,内外同济;圣贤脚踏实地之事业。而非若中下二乘,空空无为,执心为道之虚学也。”
[参证:窃按:医世大道,乃是即身以医世也,大是圣人脚踏实地大学问,是至道,非法力也。究其效验,实实落落,身安而世治者。但须开得玄关,方可下手。盖其所事,不外性命,而有德功并臻之验,是丹道之无上上乘。人志大道者请事可也。
其中作用,以头为天,以绛阙为都会,以坤腹为闾阎。诀中至诀:意迎无极真气,降注腹心,透脊达背,以得心清气恬,遍体充和为宗旨,不计岁月,日行三次,功验不之问。盖以此宗乃无上大乘心学。按:即中庸大道。而以事清则迎乾,事和则迎坤,以此二气致之中和者也。是为寓德于道之实学云。]
问曰:“儒家存心养性,道家修心炼性,释家明心见性,三教圣人皆以心性立教。今云‘心不是道’,实有所不解。”答曰:“道是道,心性是心性,而非言心性是道也。夫所谓存心养性者,将欲行其道也。修心炼性者,恐有害其道也。明心见性者,乃欲全其道也。是用心性修其道,而非修心性即是道。况云存养、修炼、明见,则非空空无为矣!果其一空其心为道,则心即是道。修心即可长生,养心即可不死,又何必寻师访友求问真诀乎?”
问曰:“心既不是道,得毋在其心之出入乎?”答曰:“心为生生死死之根蒂,乃害道之物。修行人下手,先将此物斩草除根,方能一往直前,不被他挡路。圣人云:‘人心准危,道心惟微。’心之害人甚矣哉!”
[参证:按;即心死神方活之义,是指识心。下文所示,皆是道心。]
问曰:“道心独非心乎?”答曰:“道心者,天地之心,是心非心,空空洞洞,无一理不具,无一物能着,乃五行精一之神,曰:真阳、真铅、真种、黑虎、金公、真精、神明、水中金、坎中阳、他家不死方、九三郎君、灵明童子等等异名,总而言之曰:道心。
此心无形无象,无声无臭,世人罕得而遇;即或一遇,而不认真,当面放去。圣人以法追摄,从虚空中结就九还七返,超凡入圣。在儒则为中庸之道,在释则为一乘之道,在道则为金丹之道。后之缁黄,不知圣人一脉大道,妄言释道之理异于儒,何其愚甚!”
问曰:“金丹一乘之道,即中庸之道,何以孔子罕言命乎?”答曰:“罕言者,未尝不言,不过不轻言耳!盖命理幽深,其中有夺造化转生死之机,言之起人惊疑。然《大学》、冲庸》俱身心性命之学,其中有大露天机处,特人不自识耳!至于《赞易十传》,无非穷理尽性至命之学。后世不明大理,各争教门,彼此毁谤。彼乌知道义之门,即众妙之门,亦即不二之门乎?”
问曰:“孔子既言命矣!何以不并传火候?”答曰:“明卦爻,即是传火候。其吉凶侮吝之理,即抽添进退之实功。其中天机大露,在人自会之耳!”
问曰:“颜子在圣门,居德行之首,闻一知十,于夫子之道不违如愚,亦足以发,夫子深嘉。宜其能了命,何以短命而死乎?”答曰:“了命不了命,在道理上分别,不在幻形上讲究。未了道,虽生如死。能了道,虽死如生。盖所死者幻形,而不死者道。
颜子得孔子之道,居人不堪其优,而乐在其中;得—善则堂堂眼膺而弗失之,是已得先天真一之气,归根复命.不为阴阳所拘,到得圣人地位。自不爱此幻形,可以死的矣!现于匡人之厄,对孔子曰:‘子在回何敢死?’亦足以见生死由己不由天。
至于孔子‘不幸短命死’之说,是借颜子而勉众门人之意。果其短命而死,岂有明道而短命者乎?岂有使不短命之人而学短命者乎?言下分明,何得错误?”
问曰:“道成之后,寿与天齐,何以颜子三十二岁即死乎?”答曰:“成道以后,身外有身,是云:真身,又云:阳神。阳神乃金刚不坏之真身。道呈阳神出现,回视幻身,如一堆粪土,何足恋之?圣贤暂存幻身者,不过为修真身耳!其身既存,幻身无用,不弃何为?”
问曰:“孔子七十余岁而寿终,岂成道犹不如颜子之速乎?”答曰:“孔子以救世为心,将欲行道于天下,以斯道觉斯民。至西狩获俄,已知道不能行,又不忍大道绝世,故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以开后世之聋聩,聊以尽救世之愿。至于心愿已了,辞世而去。颜子道成,已有孔子前而救世矣!自无用力处,故不妨脱化而早去。”
[参证:生死得以自由,孔、颜皆能而不为,见之经书,先生岂不见及?盖必有为而言也。若从正论:畏匡一节,孔子信天,颜子亦信天,故能不惧不死;短命一节,乃正孔颜之顺命不敢逆天以自由,故死,故恸。若谓师在不敢死,父在可以死乎?是正颜子之不逆命,非关幻法之有无也。
三教宗旨,学重立命,而正所以安命,故皆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先生自必见及此,而兹答乃尔者,盖必有所为也。况已于上答中示曰:“幻有死生,而道无死生。”后学可以会悟矣!
无如世之修道学道者,各有私念而修而学耳!余复何言?盖世之忻慕,全在下文所叩,全是:“贪生”、“好奇”两大病。得吾先生后答,吾恐闻而退席者,不仅五千也,悲夫!]
问曰:“幻身不能成道,何以世传黄帝鼎湖跨龙升天,许真君拔宅飞升乎?”答曰:“实有此事,但不是这样说。金丹大道,是取坎填离,依坤归乾。道成之后,群阴剥尽,变为乾体,打破虚空,为大罗天仙。是所谓跨龙上天,而非言肉身乘龙而去一也。至于拔宅飞升之说,乃一子成道九祖升天之意。亦有大功大行,玉帝敕封思及全家,移居于天民极乐之国,受其天禄;或移家于洞天福地,避其烦恼。世人不知,以为飞升成仙而去。抑思神仙乃修炼而成。彼无修无证,如何得仙?于此可知拔宅飞升之说。
更有一等愚人,直以为房室屋宅一并拨去。试问,神仙皆在虚空之境,房屋土木重浊之物,虚空如何载的?况神仙包罗天地,何物不可得,而犹爱此尘世之土木乎?噫!幻身且弃,何恋土木?何不三思?”
[参证:余曾以是事叩之大虚翁。翁曰:“此道,千真万真,乃从假幻以炼真。始而化赤成白,既而化白成气,继则化气成炁,加炼归虚会道,以致自然,无非还返先天。然非今日那、明日此,乃是一时辰内功法,日计、月计、岁计乃成。方其道成遇举之际,纯是先天气凝之身,所服衣履,悉属气化,是故日中立而无影。
吾尝三遇泥丸翁以叩之。答曰:‘汝犹昧夫还返之非妄?’余凝思间,蒙为一手取余巾,一手擎戴帽,嘱余俯察,惟见巾影,巾外一无有。余方惊异,复蒙以帽戴于余头,而以巾自戴,亦惟察见余巾,而余头影无帽。乃笑曰:‘汝可悟矣!然功从实实朴朴地下手,乃能还虚。微沙未化,微妙影在焉!’
余因述叩拔宅一义,答曰:‘是有两门,一法一道,法幻道真也。香考古今拔宅升举者七十余所。而由道而升者,惟黄帝、桓玄与贞白也。他若伯阳、淮南、旌阳辈,皆假法以显道,实则避地海岛,加修还虚等等。道成与否,未可知也。是乃肉身偕宅而去者。若夫黄帝、桓立、贞白,乃是肉身冲举,余则皆蜕壳,共有八百余位。然非三官保举,玉诏诏升,不能幸举者也。而谓升尽幻法乎?可谓仙非凡证乎!”’我师所述如此,兹为补述,盖以证夫册籍所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