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爸！”妈妈流着泪回忆往事，“那时候你爸爸工作太忙了，我一个人带着你本来就很辛苦，偏偏这时候你外婆得了重病，以我们家的条件根本支付不了昂贵的医药费，而且我天天背着你家里医院两头跑，实在太累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周子正，也就是周娆的爸爸。也不知道是哪辈子的孽缘，他居然对我一见钟情，找人调查我的情况，主动把医药费什么的都交了，还请人帮我照顾你外婆，总之，我的困难在他那里全部迎刃而解了。”
“本来我不想接受他的帮助，更没想过和他有什么关系，但是造化弄人，我还是对他动心了，哪个女人不喜欢被宠爱的感觉呢！于是我选择了离开你们父女，也许这是我一辈子最大的错误！”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毒枭，但是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说到这儿，她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那时候，他随便去哪里都带着我，也不避讳他是毒枭的事实，他对我是真心的。我想即便他是罪人，即便他愧对全世界，但是至少不会对不起我，如果生活一直这样继续下去，我也觉得满足了，直到那一天的到来，那件事让我一辈子受到良心的谴责。”
“十一年前的一天，家里来了一个年轻人，也就是宁天，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宁天。他和宁天居然去书房谈话，这让我觉得很诧异，这是他第一次背着我谈话。好奇心驱使，我去偷听了他们说话。原来宁天的父亲是隐匿很深的毒枭，却被你爸爸查到并于不久前击毙。周子正和宁天商量的正是杀你爸爸报仇的事，但是宁天不肯……”
我惊住了，“妈咪，难道爸爸不是宁天杀的？”
“谁告诉你是宁天杀的？”她既惊且疑地看着我。
我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只听她继续往下说，“宁天和周子正便在书房吵了起来，宁天是个聪明人，他自然知道周子正打着为宁天父亲报仇的幌子，真实目的是想联合宁天之手除掉你爸爸，因为你爸爸既然查到了宁天父亲头上，周子正自然也脱离不了关系。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有的只是利益。”
“听宁天的语气，好像他不想再跟毒品沾上关系，想把纵横领入正行，最终他们的谈话不了了之。你生日前夕，周子正要回这边来，我想在你生日的时候看看你，便求着他带我一起回来，知道你生日的时候最喜欢去游乐场，便在游乐场的角落里偷偷看你和你爸爸玩，谁知接下来却亲眼目睹你爸爸倒在血泊里，而我知道，策划这场谋杀的就是周子正。”
“我当时差点哭晕过去，担心幼小的你不知去了哪里，便一直留在游乐场没走，想等其他人全撤离以后再寻找你。接下来的事情你就全知道了，你不知从哪跑出来扑在你爸爸身边哭，我刚想出来抱走你，宁天就出现了。”
“虽然不了解宁天这个人，但通过偷听那次谈话，我想他本质不坏，而且你跟在我身边，环境实在太差，他那个刁蛮的女儿也不好应付，所以宁可让宁天把你抱走……”
我完全被妈妈的话震住了，原来我撕心裂肺恨了那么久的所谓杀父之仇竟然是个误会！
思前想后，确实没有一点证据能证明宁天是杀害爸爸的凶手，一切不过是想当然的推断而已！只为曾教官那一句话，为何枪战刚刚结束宁天就会出现在游乐场？这一句话就击溃了我对他所有的信任！让他受了那么多苦，那么多折磨！
我后悔不已，靠在妈妈肩头哭泣，“妈咪，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一直以为爹哋是宁天杀的！”
“傻瓜！我怎么知道你们有这样的误会？那天我亲眼看见，枪战结束以后，宁天的车才开来，他从车上下来就直接走向你的位置了。难道你们为这事闹翻了？他怎么不解释呢？”
他怎么不解释？他好像解释过！“如果……我说不是，你还会信吗？”他是这么说的吗？可是当时的我心里被仇恨填得满满的，什么也听不进去……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对先生深信不疑，热爱到底吗？”
“好！我希望姑娘永远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祝你和先生永结同心，不过，若是有一天姑娘违背了今天的诺言，只怕就会是无止境的痛苦和灾难……”
冥冥之中，一个嘶哑、低沉、具有邪魅穿透力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我终究违背了自己的诺言！而我当时的回答是如何斩钉截铁！可我为什么不相信他？是因为我爱他不够深吗？不！不是的！我爱他！我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来爱他！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若是有一天姑娘违背了今天的诺言，只怕就会是无止境的痛苦和灾难……若是有一天姑娘违背了今天的诺言，只怕就会是无止境的痛苦和灾难……
不要！不要！这阴冷的声音像咒语一样在我脑子里一张一弛，我的头也随着它的回旋而胀痛欲裂。我抱着头大哭，“不！不会的！没有！没有灾难！不会有灾难！”
“小凡！你怎么了？”我被妈妈搂进怀里，她惊慌失措的声音不能驱走我心里的恐惧。
“妈咪，我怕！我不要痛苦！不要灾难！我好怕！”我把头深深埋进她怀抱，可是恐惧的感觉仍然得不到丝毫缓解。
她抚着我的背，亲着我的头发，似乎想极力给我温暖，“乖，不怕，妈咪在这不怕！”
她的声音淹没在我的哭声里，对我没有丝毫安慰，被预言恐吓的我像只受惊的小兽，狂躁地哭喊着，“妈咪！我好怕！不要吉普赛女人！不要灾难！我要宁天！我要宁天！”
“好好好！知道了，要宁天！宁天在哪呢？”
“宁天！我要宁天！不要灾难！”我除了会哭喊这一句以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
“碰”地一声门响，我被拉入另一个怀抱，熟悉的温暖即刻包围着我，我知道是他来了。
“乖！宝贝儿！宝宝！我在这儿！不怕！”他一边在我耳边说话，一边拍着我的背，唇吻过我的耳垂，我的发丝。
在他的气息里沉湎，这温柔的声音丝丝扣入我每一个细胞，吉普赛女人的邪魅之音渐渐远离，我由狂躁的哭喊变成低微的啜泣，“宁天，那个吉普赛女人……我怕……”
“不怕！有我在什么都不怕！你是我的宝贝儿！”
“可是……她说……都是我不好，宁天……对不起……”
“不许再说对不起！宝贝！让吉普赛女人见鬼去！”
“宁天，我真的好担心……”
下一秒我陷入他极致柔情的吻里，我一贯依恋的，沉迷的，润物无声的细致温柔吻去了我的泪痕，我的焦虑；我如同沐浴在春日暖阳中一样，逐渐平静，逐渐复苏……
“宝贝儿，不怕了，我们回家！家里该吃晚饭了，陈婶一定做了好多好吃的，我们的小宝宝也饿了吧？”他离开我的唇，低柔的声音在我耳边描绘出一副美丽的画卷。
被他吻得晕头转向的我，眼前便出现了家里餐厅温暖的灯光下，他宠溺地给我夹菜，喂我吃饭的情景，陈婶做的菜好香，一丝丝的正冒着热气呢！
我唇角漫开，满怀憧憬地点头。
“宁天，你好！”这是妈妈的声音啊？他……刚才当着妈妈的面吻我？清醒过来的我面红耳赤。
宁天却很镇静，只是很有礼貌地回答，“琴姨，你好！想不到会是你！”
“是啊！谢谢你这些年帮我照顾小凡。”
他看了我一眼，满面笑容，“应该是我感谢上苍让我遇上她才是！还要感谢你当年让我抱走她！琴姨今后有什么打算？不如……”
“谢谢你的好意！”宁天的话没说完便被打断，“这么多年以来我习惯了教堂的生活，我还是继续把自己献给主吧！”
“也好！至少心灵可以得到平静！”宁天点头道。
“是的！这些年我受尽了良心的折磨，一直在赎罪，但愿上帝能听见我的声音！”
“一定会的，琴姨！那我就带宝宝回家了，先送你吧？”
妈妈上前握住我的手，微笑，“不了，宁天，我只是想拜托你继续帮我好好照顾小凡。”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我一定会让她幸福！”宁天微笑着承诺。
眼泪漫上妈妈眼眶，她轻轻放开我的手，“小凡宝贝！妈咪爱你！能再见你一面妈咪好开心！”
我不舍地握住她的指尖，“妈咪，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宝贝！没关系！其实在马来西亚的日子我也一直在教堂里过，你爸爸走后，我无所依托，挣扎了一辈子，后悔了一辈子，也内疚了一辈子，我只有在主的面前为你们祈祷才会觉得幸福。”
“妈咪！”我流着泪抱住她，忽然觉得妈妈好可怜，只不过是一个为爱伤透的女人。
她拍着我，轻道：“好了，不哭了，跟宁天回家吧！宁天，你自己要保重啊！”
“知道！谢谢琴姨！不，应该是谢谢妈咪才对！”宁天忽的改了口，把我从妈妈肩上扶起来。
“再见，宝贝！”妈妈眼里含着泪，微笑着挥手。
宁天扶着我一步一回头离开了警局。
回去的车上，我一直伏在宁天怀里啜泣，眼泪滴湿了他整个衬衫前胸，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因为妈妈的经历让我感叹自己，也许是吉普赛女人的危言耸听心有余悸。
秦风开着车，偶尔回头，“我的姑奶奶！你这是哭什么啊！我真是佩服天哥的忍耐力。从警局里开始哭到现在至少一小时了吧？如果是我早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了！”
我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从警局就开始哭的？对了，宁天，你又怎么会跑进来的呢？你听见我喊着你要你了？”
宁天笑了笑，“说你是傻瓜你真是傻瓜！”他取下我的手表，“这个啊！”
我恍然大悟，“这是……窃听器？你……居然不信任我？还偷听？”我从他怀中起来转向一边生气。
“不是的！宝宝！”他把我重新圈回怀里。
我忽然想起了另一个宝宝，没来由伤感起来，呜咽着说，“叫指柔，从此以后不许叫宝宝！”
他莫名其妙，“这……又是怎么了？就为这窃听器吗？它的主要功能不是窃听，是扰乱警局的监听设备信号，然后……我们顺便听了你和琴姨的对话……”
原来他是怕我和妈妈的对话被警局监听？！他的脑袋是不是电脑啊？怎么这么缜密？
今天陈婶做的菜看起来真是色香味俱全，可是，我却一点胃口也没有，筷子在碗里东点西点，什么也没吃下去。
秦风倒是狼吞虎咽，还说我得了产前抑郁症……
宁天看着急，不停往我碗里夹菜，“宝宝，你不吃小宝宝还要吃呢！”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我脾气就来了，筷子一扔，甩下一句“说了从此不许再叫我宝宝！我从今天开始绝食！”便往楼上跑。宝宝，宝宝，小宝宝！到底有多少宝宝？！开始憎恨这个名字了！
我“绝食”宁天自然也无法吃下去了，跟着我跑上楼。
我听着他的脚步尾随而来，进房便把门用力一关。他在外面忽然大叫一声“哎哟！压住我手了！”
我吓得赶紧打开门，“哪呢？疼不疼啊？”
他把手藏在身后，委屈地看着我，“疼，好疼！”
我急得绕到他身后去看他的手，却被他猛然抓住手腕，拉进了怀里，柔柔的声音拂着我发梢，“宝宝，你不吃饭，我心疼！”
原来又骗我！我泪眼婆娑，委屈地在他怀里挣扎，双拳拼命捶打他胸膛，“骗子！大骗子！为什么又骗我？你就会骗我！”
他箍紧了我，不让我动弹，“宝宝，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听到他叫我宝宝我干脆嚎啕大哭起来，捂住耳朵大叫，“不许叫我宝宝！我不要听！”
“宝宝，你不太对劲，到底怎么了？说话！为什么一直嚷着不准我叫你宝宝？”他似乎感到事情有些严重，扯下我的手，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其实他每每一严肃我就会怕他，这是从小养成的“陋习”吧，伏在他怀里不敢再闹，却是抽泣不止。
“我不叫你宝宝叫你什么？你今天在书房的时候就怪怪的，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话就说，不准瞒着我！”他抱着我坐进椅子里，仍然让我坐在他大腿上，但是态度很认真，一点也不温柔了。
我看着他一丝不苟的表情，洞察一切的眼神，估计今天不说实话他是不会放过我的，反正对晴儿也很好奇，不如问个清楚。
我抽了抽嘴角，无比委屈，“宁天，我……我今天心情一点也不好！”说完又抱着他脖子哭。
他重重地呼了口气，“还在因为吉普赛女人的话担心？”
“有一部分是为了她，也不全是……”我把头埋进他颈窝里，眼泪擦了他一脖子。
“她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他语气的严重程度似乎要去找那女人算账。
“她说，如果我有一天不相信你了，我们就会有无尽的痛苦和灾难……宁天，我爸爸那件事情……宁天，我好内疚，我怕……”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傻瓜，你现在不是又恢复对我的信任了？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奖励一下！”他像对待小孩一样在我脸上印下响亮的一记，接着又问，“那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什么呢？”
“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我觉得……你不爱我……”我不敢正视他的眼神，声音越说越小。
他的表情好像听到一个大笑话一样，很突兀，“我怎么会不爱你？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可是，你都没说……”我的头埋得越来越低。
“我怎么没说？今天还说过呢！”他忽然笑了起来，纤长的手指拉下我裙子的领子。
我脸一热，即刻想到他此刻正看着的是什么，嘴里嘀咕，“那时候说的不算！”
他无奈地摇着头，把我搂紧，“我的宝贝，都快当妈妈了还是没长大，爱这个字不是要天天挂在嘴上的，我不说是以为你知道。竟然为了这个不吃饭！傻宝宝，除了爱你我还能爱谁呢？”
一时，温暖和辛酸交替撞击着心房，我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涌出了眼眶。鼓起勇气颤颤地问了一句，“那……晴儿呢？”
明显感到他身体一震，随之脸色也变了，“你怎么知道晴儿？”
事隔那么多年他还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可见晴儿对他来说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委屈之心，受伤之心此刻我全有了，也不再顾忌他会不会生气，一顿乱说起来，“为什么我就不能知道？你叫她宝宝，她才是你真正的宝宝，你收养我只是因为我像她对不上对？还逼着我弹琴跳舞，也只是想把我培养成她的替身，亏我那么努力地去学，去练习，就只是为了博得你一笑，获得你的赞扬，结果我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只听门口传来“当啷”一声，我和宁天同时回头，秦风伫立在门边，地上泼了一碗饭。他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凝重苍白中夹杂着无法言喻的伤，眼睛里蕴满我看不懂的氤氲。
“秦风！”宁天叫了一声。
“我先走了！”秦风匆匆离去。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着宁天，他的瞳孔里某种年代久远的隐痛从深处慢慢浮上来，一点一点扩大，一点一点蔓延，最后，悲伤迷蒙了他的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