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枪的后坐力震得我倒退几步，一声巨响之后，书房里死一般寂静，静得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紊乱的心跳。
我提着枪，全身脱力。斜倚在门边的他，唇角的微笑犹如镌刻在他脸上一样，始终那么平静，那么动人心魄，这微笑，于我，是毒药。
我苦笑，在这一场对峙中，有枪的是我，徒手的是他，愤怒的是我，平静的是他，而最终，失败的还是我！望着天花板上的子弹孔，我颓然闭上眼睛，两行热泪无声地流下。
“宝宝！”他温柔地叫着我的名字，模糊低沉的音质就好像每天清晨半梦半醒之间圈我入怀的第一声呢哝。
“你不要过来！”睁开眼发现他正向我走来，我拿枪对准他尖声大叫。
可是他根本无视我的威胁，只是淡淡地笑着，一步一步朝我靠近。眼看他的阴影已经完全笼罩着我，我在他熟悉的气息里竟有些心旌意摇。
慌乱之下，我“霍”地站起来，枪直抵在他眉心，“你再过来我真开枪了！这次是真的！”
他竟然还在笑，在枪口已经和他的皮肤亲密接触之时，他竟然还笑得出来！我已经感到握枪的手有一种压力，是他不顾眉心枪口的威胁低下额头的缘故。
“宝宝，我好开心！”他熟悉的气息喷在我脸上，“你最终不忍心开枪！十年，我没白疼了你！”
我手上使了点劲，试图用枪把他的脸抵开，我怕自己在他的气息里融化，“宁天！第一枪不忍心不代表第二枪也不忍心，你最好让开！”
他笑了笑，“不让！我不打算让！你开枪吧！不过，我得先做一件事。”
在我愕然间，他的右手伸到了我脖子后，插/入我发中，托着我的后脑勺。蓦地，他头一偏，偏离了我抵在他眉心的枪，唇便覆在我唇上……
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在枪口下吻我，一时脑子停止了转动，任他的湿热温软侵蚀着我的唇，侵蚀着我的防线，侵蚀着我的意识。僵持的手松软下来，我在他熟悉里的温热呼吸里目光迷离。
不愿再睁开眼睛，不愿再回忆一切，只愿时间停止在一刻，停止在我眼睑合上的黑暗里。真的好喜欢这样的感觉，茫茫黑暗中，找不到方向，触不到边际，世界与我没有交集，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他的温暖，他的热力，肆虐着我的唇，纠缠着我的舌。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词——相濡以沫。十年往事，我和他就像黑暗中两条缺水的鱼，互相吞吐着彼此的呼吸而得以存活。就像这样，像现在这样，他把他灼热的呼吸传递给我，让我在他的润泽下依附他，攀附他，离不开他，舍不了他……
可是，谁曾想到，他喂给我的是毒药啊！眼泪迸然而下，就算已经明明知道是毒药，我竟然仍旧甘之如饴……
“宝宝……”他模糊的低语滑向我耳垂，激起阵阵战栗。
我猛然醒悟！我在干什么？我怎么可以陶醉在他的毒药里！我狠狠推开他，悔恨不已，枪口再次指向他额头，“宁天！你混蛋！”
他微微一笑，眼眸里梦幻般的温柔氤氲触痛了我的眼睛，“宝宝！就算这是最后一个吻，我也无憾了！你的唇上只准留下我的印记，那是下辈子我寻找你的依据！下辈子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宁天，一个……能配得上你的宁天……”
听着这番话，我泣不成声，我是个人啊！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听着这番生死相许的话怎么能无动于衷？！何况说这话的人还是宁天！我辛辛苦苦，心心念念爱了十年的宁天！十年感情岂是一朝就能抹杀掉的？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重现，八岁时的第一次拥抱，我认定他是我此生要跟随的人；十八岁成人礼，我鼓足勇气第一次吻上他的唇；十九岁的圣诞节，我和他在婚礼上发誓，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彼此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还有，还有那些数不清的点滴，数不清的疼爱……
我知道他爱我，他用他的生命在爱我，可是，我却只能流着泪，一声声嘶哑而无力地重复着一句话，“宁天……我恨你……我恨你……”
他见不得我的眼泪，看见我哭，他会心碎，这，我比谁都清楚……
他果然伸出手臂想要拥抱我，跟往常一样想让我在他怀里哭，“宝宝，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可是，听我说，我真的没有……”
“闭嘴！我不要听！”眼看他的手指快要触到我，我神经质地跳开，我怕自己再一次陷入他毒药的迷雾醒不过来。
“宝宝……”他尝试着继续往前走。
我太了解自己，今天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再对他开枪，只有把枪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宁天！你敢再过来我就开枪！是，我承认我不忍心对你开枪，可是，我完全有勇气对自己开枪！我在这世上，本来就多活了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