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嘉诗文,为钱牧斋、艾千子所抨击,丑态毕露矣。以彼家门径,易知易行,便於应酬,而又冒班、马、盛唐之名,所以屡仆屡起。
于鳞甜邪俗赖,惑人更甚献吉。凡外赡中乾者,皆其习气所误也。
震川之文,明人之最善者也。犹当读之一过,以知其造诣比古人如何而已。既有暇日,何不深读唐、宋人之文章耶?汉、魏、六朝、三唐之诗,如连山大海,而切切然于弘、嘉之诗,绝不可解。
全唐诗何可胜计,于鳞抽取几篇,以为唐诗尽於此矣。何异太仓之粟,陈陈相因,而盗择升斗,以为尽王家之蓄积哉!唐人之诗工,所失虽多,所收自好。卧子选明诗,亦每人一二篇,非独学于鳞,乃是惟取高声大气,重绿浓红,似乎二李者也。明人之诗不工,所取皆陈浊肤壳无味之物,若牧斋《列朝诗》早出,此选或不发刻耳。生长三家村,见百金者以为崇、恺,入县城而知为不然,况入通都大邑乎?斤斤二李,盖不见唐诗耳。不服者曰:“难道唐诗彼不曾见?”答曰:“几曾见来?”有现证在,季天中谪辽左,选此者作送行诗曰:“铁岭金州道路难。”其徒绝叹为盛唐。余曰:“易‘铜’以‘铁’则更劲,易‘珠’以‘金’则更炼,何患不盛唐?”张谓此诗首联云“铜柱珠崖道路难,伏波横海旧登坛”,言险远而犷也。次联云“越人自贡珊瑚树,汉使何劳獬豸冠”,讥求金求车遣法官也。三联云“疲马山中愁日晚,孤舟江上畏春寒”,恐诲盗又爱友也。结云“由来此货称难得,多恐君王不忍看”,讽黩货劳民也。其後竟有中官吕太一收珠阻乱之事,少陵诗亦曾及之。谓诗深广有关系如是,今乃截取一句,换字以为盛唐。呵呵!读书须眼光透过纸背,勿在纸面浮去。盖此中物如铜锣铜鼓,京师新开店面者,以为闹市聚人之用。
人有问作诗之法者,仲默指阶下花曰:“色而已矣。”其本领可知。仲默设色之善者,宛似唐人,以意求之,方知其伪。献吉病笨重,气又傲,如对伧父,酪蒜臭触鼻。
献吉亦知诗妙处在有言外之意,求工於字句,心劳日拙,而所作反是。元美之讥钱起“佳气长浮仗外峰”为泛,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