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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许指挥断狱媚奸 冯翰林献珠拜相

词曰:

攻假城狐,看威冷,雷轰电掣。更无端。豺虎排忠陷烈。肃肃衮衣何日补,琅琅廷槛无人折。重张密网及幽潜,遭缧绁。清泪洒,苌弘血;白刃断,常山舌。羡身骑箕尾,精灵难灭。板荡始知劲劲草,炉炎自识铁。只教厉鬼杀权奸,冤方雪。

却说锦衣官校拿了杨副宪、魏给谏等将到,魏忠贤的差人已先进来报信。忠贤听了,哈哈大笑道:“好笑这班黄脸酸子,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道:‘咱是顾命老臣,咱是台省要职。’今日也算计咱老魏,明日也弹论咱老魏,把咱老魏当为奇货,要博升转,谁知今日也落在咱老魏手里。”就问那缉事的:“官校们在路上可曾放松这干人?”缉事的道:“祖爷紧要的人,他们怎敢放松?”又问道:“路上可有甚么事?”缉事的道:“杨涟在许州,有个苏郎中送饭,魏大中在苏州,有个周吏部来会。”忠贤都记在心。便叫请田爷、崔爷、许指挥来。少刻,三人到了。忠贤道:“杨涟等一干人拿到了。”田尔耕道:“还未曾销驾帖哩。”忠贤道:“咱已知将到了。只是这干人既费了事拿来,若放他们挣了性命回去,终是祸恨。”崔呈秀道:“纵虎容易擒虎难,如今势不两立,怎肯轻易饶他?”许显纯道:“不难。等他到镇抚司来,我代爷一顿打死他。”尔耕道:“若如此,到便宜他们了,须把各种的狠刑具,件件与他受过。等千磨万折之后,再与死期,庶几后来才有怕惧。”许显纯道:“在我,我自会处他。”三人辞去。

一二日间,各路官校俱到。此时内阁等衙门俱各具本申救,忠贤俱留中不发。等销了驾帖,忠贤不批法司,竟批交锦衣卫严审。先过了堂,田尔耕已预备下大样的刑具,新开的板子、夹棍摆了一丹墀。那田尔耕坐在堂上,排过衙,摆列着虎狼般的一班校尉。但见:阴沉横杀气,惨淡暗无光。惊飞鸟雀,避杀气而高翔;欹径高松,蔽天光而失色。陈列着枷镣棍棒,沾着处粉骨碎身;问过的斩绞徒流,拟着时破家亡命。红绣鞋,步步直趋死路;琵琶刑,声声总写哀音。仙人献果,不死的定是神仙;美女插花,要重生须寻玉帝。猪愁欲死,鹰翅难腾。堂上一齐吆喝,雄抖抖阎罗天子出森罗;阶前两翼摆开,猛狰狰铁面夜叉离地府。

那田尔耕大模大样,做出无限的威风,高声叫道:“把犯人带过来。”堂下一声吆喝,那些校尉将众官带了过来。一个个:愁容惨态,垢面蓬头。趄行步,踢不断响琅琅脚下铜镣;屈曲身材,劈不开重沉沉手中铁钮。任你冲宵浩气,[今朝]也入短檐来;纵教铁铸雄躯,此日却投炉火内。

一个个唱过名,田尔耕道:“你们这起奸贼,朝廷将大俸大禄养着你们,却不为朝廷出力,终日只得贪财乱政,树党害人。平日专会嘴喳喳的谈人不是,再不管管自己。”喝声:“拿下去打。”两边答应一声,走上许多恶狠狠的校尉来,如狼似虎的把六个犯官揪翻在地,用尽气力各打四十大板。打毕,又叫拶起来。拶了,又叫敲。各人敲了二百敲,放了拶子,又叫夹起来。也各敲了一百棍。你想这些官儿都是娇怯书生,平日轻裘细葛,美酒佳肴,身子娇美惯了的,那里受得住这样刑法?也有叫冤枉的,也有喊神宗的,一个个打得皮开肉绽,夹拶得手足几折。田尔耕坐在上面,拍着惊堂连声喝叫“用力打。”用完了刑时,那些官员血肉淋漓,或驮或抬,俱送往北镇抚司下监,又听许显纯拷问去了。

那些牢头禁子,一则要诈钱,二则怕魏忠贤访问,不许一人进监,他们在监相对,只得彼此安慰。不到三四日,许显纯便来勘问。正是:才驱白虎丧门去,又有黄幡豹尾来。那许显纯领了勘问的旨,又领了魏忠贤言语。那日堂上下人都挤满了,显纯忙叫拿闲人,长班悄悄的禀道:“这都是魏爷差来的人,拿不得。”许显纯吃了一惊。正是要松也松不得了,只得叫带杨涟上来,喝道:“杨涟。汪文言招出你创议移官,陷皇上于不孝,又得了杨镐、熊廷弼二人多赃,你怎么说?”杨公道:“乾清宫非臣妾所当居,当日原奉明旨道:‘李选侍每行阻,不容圣人临御,是君侧不当留此,以为肘腋之祸。’人臣志安社稷,念切皇躬,自宜远之,这事犯官故不辞创首。至于杨镐、熊廷弼失守封疆,国法自有轻重;有喜停刑传自宫中,岂关外官得贿。”许显纯听了,觉得辞严义正,无可驳责,只得没奈何法,假狠喝道:“胡说,当日圣旨,多是王安假传,你就依着他行,这就是结交内侍,就该死了。至于杨镐、熊廷弼问罪,你现是法司,且又与熊廷弼同乡,岂有不为他钻谋打点的?”杨公道:“交通须有实据,四万金非一人可致,又无证见,枉害无辜。”许显纯道:“这是汪文言招出来的,你如何赖得去?”杨公道:“就叫汪文言来对质。”许显纯道:“汪文言虽死,亲口招词现在。”杨公道:“既无活口,招辞何足为凭!身可杀而名不可污。”许显纯道:“还要强辩,掌嘴。”飞奔上几个校尉来,提起铜巴掌来,一连十个掌嘴,打得杨副宪脸似蒲桃一般,红肿了半边。

又叫带左光斗上来,问道:“你有何说?”左佥都道:“移宫实参末议,分赃委实诬扳。”许显纯道:“都夹起来。”把杨、左二人夹在丹墀下。又叫上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顾大章问道:“你们已是汪文言供定了,要辨也辨不去,快招了,也少受些刑。”魏给事道:“一出家门,已置死生于度外,任你苦我,这赃难认。”袁御史道:“问事必须两造对质,怎么把汪文言一面虚词陷害人?”周给事道:“酷刑威逼,自然乱招,这是无辜易陷,此心难昧。”顾郎中道:“奸权之意已定,纵辨也无益,认他拷问罢了。”许显纯道:“正是辨也难辨了,都夹起来。”这里才问得一句,便有人报与忠贤,才答一句,即有人飞禀,不独许显纯不敢放松,即用刑的亦不敢做情。问毕,各人寄监。迟了两三日,具了一个问过的本,先送与魏忠贤看过,然后具题道:勘得杨涟、左光斗,位居显要,欲速功名,邀誉矫情,乱谋坏法。律之重者,失守封疆,乃籍四万多金代为脱卸;法之严者,交结内侍,敢倡附和之说,妄议移宫。考选所以遴才,杨涟每视为奇货。荐扬我以奏最,光斗何以儆官邪!袁化中、魏大中窃居言路,侧倚冰山。瓜分卸罪之贿,不耻贪婪;宁作倡乱之谋,罔知国是。周朝瑞、顾大章利欲熏心,弁髦国法。丧师辱国,谁开使过之门?罪当情真,敢辟回生之路!汪文言交深肺腑,语出根心,前案已明,后审更切。

本朝旧例,打问本上,即送法司拟罪。许显纯也巴不得推出去。谁知忠贤料法司不受节制,竟不发法司拟罪,仍传旨道:“杨涟等既已复辜,着不时严比,五日一回奏,追赃完日,再送部拟罪。”这明是把个必死之局与他,所坐赃动经数万,家乡又远,何能得清?在京挪借,那些乡亲做官的都怕魏监波及,谁敢惹火烧身?那放京债的,怎肯借与这失时的犯官?到了五日,忠贤便着人来看比。许显纯如何敢违?没奈何,只得提出来夹打一番。比过几限,内中只有顾郎中家私富厚,每限还完些。许显纯暗中也得了他千余金,上下钱都用到了,追比时还不大吃苦。这五人都是五日受一遭夹打。比不到月余,周、魏二给事、袁御史等三人受不住刑,都相继而死。可怜那里有妻子亲人送终,只有这几个同在监的官儿相与痛哭他一场。正是:冤血千年碧,丹心一寸灰。死无儿女送,谁哭到泉台?

此时杨副都、左佥都、顾郎中虽然未死,却也仅余残喘。不料比到后来,人越狼藉,刑法越酷,两腿皮肉俱尽,只剩骨头受刑。那许显纯真是铁石为心,只顾将别人的性命去奉承魏忠贤,那一限肯略宽些须?可怜这限疼痛未止,那限夹打又至,体无完肤。各自相顾,有时掩面流涕,感伤一回;有时咬牙怒目,愤激一番,有时委之命数,叹息一回。可怜并无一人服事,又无茶水,常时晕死复苏,疼痛时万刃攒心,晕眩时一灵无倚。不日杨、左二公也相继而殁。死之夕,白虹贯斗,天地为之愁惨。正是:只手擎天建大功,亲承顾命羡奇逢。一朝血染圜扉土,谁把沉冤控九重。

许显纯报过忠贤,然后具个罪臣身故的本。忠贤停了三日,才批下本来道:“杨涟、左光斗既死,尸首着发出去,其名下赃银,着各该抚按严提家属追比解京。”及发出尸首时,正值秋初酷热,蝇蚋丛满,时日延挨,都成一块血肉,尸虫满地,面目皮肤俱莫能辨。惟有杨公尚存一手,家人识得,各各相向痛哭一回。那里还有三牲羹饭、美酒、名香祭奠,只得将村醪奠浇,各自痛哭一场,行人为之堕泪。这时岂无亲友同乡同年在京的,只因惧怕魏监,谁敢来管闲事?不过是几个家人在此,就将他们身上血污的衣服乱装入棺内,权厝在平则门外,俟后人便才搬回。这便是两个忠臣的结果。

只有顾郎中,赃已追完,才送到法司拟罪,毕竟不敢翻供,也问成死罪。挨到九月,也究竟死于狱中。魏忠贤又行文着抚按追赃。惟杨公做赃独多,抚按虽怜其冤,却又不敢违旨,只得行文着应山县追比。杨公子将一应家产变卖,也不得十分之一,产业俱尽,只弄得个三品命妇、寿高八十的太夫人没处安身,亲戚家都不敢收留,只得寄居在城上窝铺中。又有严旨屡催监比,杨夫人婆媳并三个公子俱禁在狱中,其家人漂泊流离。时人有诗怜之曰:

自古忠臣祸最奇,可怜延蔓及孥妻。

伤心共对圜扉月,叫断慈乌总不知。

话说魏忠贤处死了杨、左诸人,心中甚快,只有一件事在心撇不下来:那五人到也无碍,只有杨涟是个顾命大臣,皇上认得他的,恐一时问及,外面各官没人敢说,到愁内里的人在上前直言,遂终日留心打听。适值一日,皇上退朝闲坐,忽问小内侍道:“以前请朕出宫的那个杨胡子,怎没不见他上本?连日朝廷中也不见他,这是何也?”那小内侍们明知之而不敢言。却好有个妃子奏事,就浑过去了。忠贤在旁听见这话,正是贼人胆虚,吓矮了一寸。急走到直房里,唤李永贞来商议。永贞道:“这话有因,莫不有人泄漏?皇上左右虽有爷的人,只好打听事,内里却无人遮盖,须要得客太太进来才好。”忠贤道:“咱请过他几次,他只推病不出,没他在内,咱却也老大不便。”永贞道:“还是爷亲去请他,自然不好再推。”忠贤只得即刻出朝,且不回私宅,竟到侯家来。门上报过,才请忠贤入内。相见坐下,忠贤道:“数月未见,丰姿倍常丰满,连日奉请进宫,怎不见去?皇爷问过几次,若再问时,就难回了。”印月道:“面色虽好,只是心里常时不快,故未进去,皇爷心上的人多,那里还念得到我?”忠贤道:“你是自在惯了,像咱终日里操心,一刻也不得闲,还不知该怎么样的不好哩。”秋鸿在旁道:“像你终日里只想害人,怪不得时刻操心,别人也像你,狗血把良心都护住了哩。”忠贤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被他几句话说着他的真病,登时间把脸涨红了,又不好认真,只得骂道:“臭尖嘴骚根子,再说胡话,咱就送你到前门上去。”秋鸿道:“我就到前门上去,你也还到厚载门干你的那旧营生去。”二人斗了一回嘴。忠贤到坐了这半日,茶也没杯吃。印月笑着叫丫环拿茶来。茶罢摆酒。忠贤道:“皇上几次着人请你进宫,你何以不进去?咱今日竭诚来请你,明日是个好日辰,进去走走罢,莫辜负皇爷的情意。”印月道:“我不去,在家好不自在,我到进去讨气受么?”饮酒之间,被忠贤说方说圆的哄骗,印月也快被他说动了,渐有应允之意。秋鸿道:“太太,你莫听他这涎脸调谎的老花子胡话。杨、左诸人与他有仇,他千方百计的弄来打杀了。娘受了人的气,他原说代娘报仇的,他一丢几个月,睬也不睬,他的话可听的?”忠贤道:“好姐姐,你把人都屈杀了。你娘的事刻刻在心,只因他是个主母,急切不好下手,比不得别人,若是偏宫也还好处。况内里的事咱不十分详细,须要你娘进去,方好寻他的破绽。”

秋鸿道:“你这张嘴,除得下来,安得上去,专会说鬼话。我问你:杨、左诸人与你有仇,谋杀他罢了,他得了人的银子与你何干,要你假公济私?人已死了,还不饶他,处处追比,使他家产尽绝,妻离子散,追来入己,是何天理?别人的东西你还要了来,难道娘的一颗珠子就不要了?对你说过千回万遍,总是不理,也要发到镇抚司,五日一比才好,即此就可见你的心了。”把个魏忠贤说得哑口无言,只是淡笑,说道:“要珠子何难。明日差人到广东去拣几斗好的来送你。”秋鸿道:“一颗尚难寻,还想要几斗哩。专会说大话。认你照乘珠、辟尘珠都不要,只要娘的原物,若有原物才进去,若没得,莫来缠扰。”忠贤道:“可有这话?”秋鸿道:“有这话。”忠贤道:“你做得主么?”秋鸿道:“与你拍个手掌,今日有了,今日进去,明日有了,明日进去。”二人真个打了赌赛。忠贤随即辞了,起身而去。真个是:搜山煮海寻将去,捉虎擒龙觅得来。

忠贤回到私宅,李永贞等便来问信。忠贤将前话说了,刘若愚道:“这珠子在当店中,虽是年远,毕竟还在本处,不然也只在京城富贵之家,可差人往涿州去查,各当店年久的一一查问,再悬重赏,不日自有。”忠贤果然随即差人去查访。去了月余,俱无踪迹。也是天缘凑巧,其时正是枚卜在迩,凡翰彬名望者皆冀大拜。有个翰林冯铨,乃涿州人,万历癸丑进士,论资格年俸也还尚早。他因父亲冯盛明做过蓟辽兵备道,奴酋陷辽阳,他便弃官而归。后来熊廷弼论他擅离汛地,问了军罪。他因家私颇厚,顾不得多费几万金谋升入阁,可以从中救父。他与崔呈秀同乡同年,要日间去托他,恐有人知觉,遂至晚间便服到呈秀寓所。先送他若干礼物。呈秀道:“年兄见委,敢不尽心?只是里面说越次,甚是推阻。小弟再三开谕,始有可图之机,但所费甚多耳。”冯铨道:“小弟也非过望,但有不得已之私情,兄所心谅,凡事听兄裁酌,就多费些也说不得了。”二人对酌。只见一个小青衣来,向呈秀耳边说道:“里面退出来了,不是的。”把个小纸盒子递与呈秀,呈秀打开来看,却是几粒大珠子。冯铨道:“这珠子也就好了,何以还退出来?”呈秀笑道:“这珠子有个原由。”二人饮至更深,冯铨辞回寓所,只见一个家人来呈上家书。冯铨拆开看过,家人道:“本州当店,惟爷家的最久,今魏爷来要珠子,终日差人来吵闹。”冯铨想道:“正欲图大事,又有这件事来缠扰。”甚是烦闷。对家人道:“你们莫慌,且等我明日问过崔爷,自知缘故。”次日,呈秀来回拜,坐下,冯铨问道:“魏公要珍珠,何以到差人到涿州当店中寻?寒家虽有两典,却无好的,若要好的,还是这京中才有。”呈秀道:“非也。其中有个缘故。”把椅子扯近,向冯铨耳边道:“魏公当日微时,曾有颗珠子当在涿州,有二十馀年了。如今必要寻那原物,故到宝典去寻。”冯铨想了一回,忽猛省道:“是了,昔年曾记得有个人拿了一颗珠子来当,管典的见他衣衫褴褛,疑他来历不明,不肯当。正在那里闹,适值弟到典中牙祭,他便泣诉于弟。弟叫他卖与我,他再三不肯,只得叫柜上当银十两与他,或者是那珠子也未可知?那珠子不叫甚么好,还不及昨日年兄拿的哩。”呈秀道:“若是原物,兄之大事成矣。”冯铨忙入内去了一会,出来递与呈秀看道:“不知可是此物?”呈秀看了道:“此珠虽小,却圆洁得好,弟带去就送与他看,若是的,包你停妥,会推时内事在弟,外事在兄,善为谋之。”

呈秀带了珠子别过,即到魏府来。却好忠贤正与李永贞计较枚卜之事,见了呈秀,道:“昨日那珠子虽好,却不是原物。”呈秀道:“今日又找了一颗来,未知是否?”呈与忠贤看。忠贤细细的看了,大喜道:“这才是的。你从何处得来?妙极,妙极。”呈秀道:“是翰林冯铨,昨日会见说起,他今日送来的。”忠贤道:“却难为他,日后再重酬他。”呈秀即把他求大拜的话说知,忠贤道:“也罢,就点他罢,只叫他把外面弄停当了,不要被人谈论才好。”呈秀领命辞出,即叫冯铨送礼拜做门生。一二日后,会推的本上去,十人中点了三人,冯铨果然竟越次大拜了。这才是:昔闻三旨中书,今见一珠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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