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冷厥逆,气息将无。乍临茫然不知所措,细询从前病状及所服之药,始悟为阳极似阴,热深厥亦深也。然须用药将其滑泻止住,不复热邪旁流,而后能治其热厥。遂急用野台参三钱,大熟地、生山药、滑石各六钱。煎服后,泻止脉出,洪长滑数,右部尤甚。继拟以大剂白虎加人参汤,生石膏重用至八两。竟身热厥回,一夜甚安。至明晨,病又如故。试按其腹中,有坚块,重按眉皱似疼,且其腹胀脐突若此,知其内有燥粪甚多。遂改用大黄一两,芒硝六钱,赭石、蒌仁各八钱,煎汤一大盅,分两次温饮下。下燥粪二十七枚而愈。
奉天铁岭杨××来函:本村张氏妇,得温病,继而小产,犹不以为意。越四五日,其病大发。遍请医生,均谓瘟病小产,又兼邪热太甚,无方可治。其夫造门求为延医。生至其家,见病患目不识人;神气恍惚;渴嗜饮水,大便滑泻;脉数近八至,且微细无力;舌苔边黄中黑,缩不能伸。为其燥热,又兼滑泻,先投以滋阴清燥汤,一剂泻止,热稍见愈。继投以大剂白虎加人参以山药代粳米汤,为其产后,以玄参代知母,为其舌缩脉数,阴分大亏,又加枸杞、生地。煎汤一大碗,调入生鸡子黄三枚,分数次徐徐温饮下。精神清爽,舌能伸出,连服三剂全愈。
5.宁嗽定喘饮
治伤寒温病,阳明大热已退,其人或素虚或在老年,至此益形怯弱,或喘,或嗽,或痰涎壅盛,气息似甚不足者。
生怀山药(两半) 甘蔗自然汁(一两) 酸石榴自然汁(六钱) 生鸡子黄(四个)先将山药煎取清汤一大碗,再将余三味调入碗中,分三次温饮下,约两点钟服一次。若药已凉,再服时须将药碗置开水中温之。然不可过热,恐鸡子黄熟,服之即无效。
一周姓叟,年近七旬,素有劳疾,且又有鸦片嗜好,于季秋患温病,阳明府热炽盛,脉象数而不实,喘而兼嗽,吐痰稠粘。投以白虎加人参汤,以生山药代粳米,一剂,大热已退,而喘嗽仍不愈,且气息微弱,似不接续。其家属惶恐,以为难愈。且言如此光景,似难再进药。愚曰:勿须用药,寻常服食之物即可治愈矣。为开此方,病家视之,果系寻常食物,知虽不对证,亦无妨碍。遂如法服之,二剂全愈。
6.荡胸汤
治寒温结胸,其证胸膈痰饮,与外感之邪互相凝结,上塞咽喉,下滞胃口,呼吸不利,满闷短气,饮水不能下行,或转吐出。兼治疫证结胸。
蒌仁(二两,新炒者捣) 生赭石(二两,研细) 苏子(六钱,炒捣) 芒硝(四钱,冲服)用水四盅,煎取清汁两盅,先温服一盅。结开,大便通行,停后服。若其胸中结犹未开,过两点钟,再温服一盅。若胸中之结已开,而大便犹未通下,且不觉转矢气者,仍可温服半盅。
伤寒下早成结胸,至温病未经下者,亦可成结胸。至疫病自口鼻传入,遇素有痰饮者,其疹疠之气,与上焦痰饮,互相胶漆,亦成结胸。《伤寒论》陷胸汤、丸三方,皆可随证之轻重高下借用。特是大陷胸汤、丸中皆有甘遂,世俗医者,恒望而生畏。至小陷胸汤,性虽平和,又有吴又可瘟疫忌用黄连之说存于胸中,遂亦不肯轻用。及遇此等证,而漫用开痰、破气、利湿之品,若橘红、莱菔、苍术、白芥、茯苓、浓朴诸药,汇集成方,以为较陷胸诸汤、丸稳,而且病家服之,以为药性和平,坦然无疑。不知破其气而气愈下陷,利其湿而痰愈稠粘。如此用药,真令人长太息者也。愚不得已,将治结胸诸成方变通汇萃之,于大陷胸汤中取用芒硝,于小陷胸汤中取用蒌实,又于治心下痞硬之旋复代赭石汤中取用赭石,而复加苏子以为下行之向导,可以代大陷胸汤、丸。少服之,亦可代小陷胸汤。非欲与《伤寒论》诸方争胜也,亦略以便流俗之用云尔。
一媪,年六十余。当孟夏晨饭之际,忽闻乡邻有斗者,出视之,见强者凌弱太甚,心甚不平;又兼饭后有汗受风,遂得温证。表里俱热,胃口杜塞,腹中疼痛,饮水须臾仍吐出。七八日间,大便不通。其脉细数,按之略实。自言心中燥渴,饮水又不能受,从前服药止吐,其药亦皆吐出。若果能令饮水不吐,病犹可望愈。愚曰:易耳。为开此汤,加生石膏二两、野台参五钱,煎汤一大碗,分三次温饮下。晚间服药,翌晨大便得通而愈。当大便未通时,曾俾用山萸肉(去净核)二两煎汤,以备下后心中怔忡及虚脱,及大便通后,微觉怔忡,服之即安。
一室女得温病。两三日间,痰涎郁塞,胸膈满闷异常,频频咳吐,粘若胶漆,且有喘促之意,饮水停滞胃口,间或吐出,其脉浮滑。问之微觉头疼,知其表证犹未罢也。遂师河间双解散之意,于荡胸汤中加连翘、蝉蜕各三钱。服后微汗,大便得通而愈。
7.一味莱菔子汤
治同前证。
莱菔子(生者一两,熟者一两) 共捣碎,煎汤一大茶杯,顿服之。
奉天许××,年二十余。得温病。三四日觉中脘郁结,饮食至其处不下行,仍上逆吐出。来院求为延医。
其脉沉滑而实,舌苔白而微黄。表里俱觉发热,然不甚剧。自言素多痰饮,受外感益甚。因知其中脘之郁结,确系外感之邪与痰饮相凝滞也。先投以荡胸汤,两点钟后,仍复吐出。为拟此方,一剂结开,可受饮食。继投以清火理痰之品,两剂全愈。
按:此证若服荡胸汤,将方中赭石细末留出数钱,开水送下,再服汤药亦可不吐,其结亦必能开。非莱菔子汤之力胜于荡胸汤也,而试之偶效,尤必载此方者,为药性较荡胸汤尤平易,临证者与病家,皆可放胆用之而无疑也。若此方不效者,亦可改用荡胸汤,先将赭石细末送下数钱之法。
8.镇逆承气汤
治寒温阳明府实,大便燥结,当用承气下之,而呕吐不能受药者。
芒硝(六钱) 赭石(二两,研细) 生石膏(二两,捣细) 潞党参(五钱)上药四味,用水四盅,先煎后三味,汤将成,再加芒硝,煎一两沸。取清汁二盅,先温服一盅。过三点钟,若腹中不觉转动,欲大便者,再温服余一盅。
一邻妇,年二十余。得温病已过十日,上焦燥热,呕吐,大便燥结,自病后未行。延医数次服药皆吐出。
适愚自他处归,诊其脉,关前甚洪实,一息五至余,其脉上盛于下一倍,所以作呕吐。其至数数者,吐久伤津液也。为拟此汤,一剂热退呕止,大便得通而愈。
或问:此证胃腑热实大肠燥结,方中何以复用党参?答曰:此证多有呕吐甚剧,并水浆不能存者,又有初病即呕吐,十数日不止者,其胃气与胃中津液,必因呕吐而大有伤损,故用党参补助胃中元气,且与凉润之石膏并用,大能滋胃中津液,俾胃中气足液生,自能运转药力下至魄门以通大便也。愚用此方救人多矣,果遇此等证,放胆投之,无不效者。
一人,年四十许。二便不通,呕吐甚剧,不受饮食。倩人询方。疑系外感之热所致,问其心中发热否?言来时未尝言及。遂为约略疏方,以赭石二两以止其呕吐,生杭芍一两以通小便,芒硝三钱以通大便。隔日,其人复来,言服后呕吐即止,二便亦通,此时心中发热且渴如故。既曰如故,是其从前原有热渴之病,阳明之腑证已实,特其初次遣人未尝详言也。投以大剂白虎加人参汤,一剂而愈。
按:此证亦镇逆承气汤证,因其证两次始述明,遂致将方中药品前后两次分用之,其病亦即前后两次而愈矣。
(二十六)治瘟疫瘟疹方
1.青盂汤
治瘟疫表里俱热,头面肿疼,其肿或连项及胸。亦治阳毒发斑疹。
荷叶(一个用周遭边浮水者良鲜者尤佳) 生石膏(一两,捣细) 真羚羊角(二钱,另煎兑服)知母(六钱) 蝉蜕(三钱,去足土) 僵蚕(二钱) 金线重楼(二钱,切片) 粉甘草(钱半)荷叶禀初阳上升之气,为诸药之舟楫,能载清火解毒之药上至头面,且其气清郁,更能解毒逐秽,施于疫毒诸证尤宜也。至于叶宜取其浮水者,以贴水而生,得水面轻气最多,故善发表。
如浮萍之生于水面,而善发汗也。
金线重楼,一名蚤休,一名紫河车草。味甘而淡,其解毒之功,可仿甘草。然甘草性温,此药性凉,以解一切热毒,尤胜于甘草,故名蚤休。言若中一切蛊毒,或蝎螫蛇咬、或疮疡用之而皆可早早止住。古蚤与早,原相通也。古谚赞蚤休曰:“七叶一枝花,深山是我家。痈疽遇着我,一似手捻拿。”盖此物七叶对生茎腰,状如莲花一朵,自叶中心出茎,至巅开花一朵,形扁而黄,花上有黄丝下垂,故又名金线重楼。重楼者,其叶与花似各作一层也。其名紫河车草者,盖紫河为初生之地点,其处蕃多,可采之盈车,俗名为草河车误矣。其形状皮色皆如干姜。若皮不黄,而微带紫色者,其味必微辣而不甘,含毒性,即不可用。若无佳者,方中不用此味亦可。
羚羊角与犀角,皆性凉而解毒。然犀禀水土之精气而生,为其禀土之精,故能入胃,以消胃腑之实热。为其禀水之精,故又能以水胜火兼入心中,以消心脏本体之热力。而疫邪之未深入者,转因服犀角后,心气虚冷,不能捍御外邪,致疫邪之恣横,竟犯君主之宫,此至紧要之关系,医者不可不知。羚羊角善清肝胆之火,兼清胃腑之热。其角中天生木胎,性本条达,清凉之中,大具发表之力。与石膏之辛凉,荷叶、连翘之清轻升浮者并用,大能透发温疫斑疹之毒火郁热,而头面肿处之毒火郁热,亦莫不透发消除也。曾治一六岁孺子,出疹三四日间,风火内迫,喘促异常。单投以羚羊角三钱,须臾喘止,其疹自此亦愈。夫疹之毒热,最宜表散清解,乃至用他药表散清解无功,势已垂危,而单投以一味羚羊角,即能挽回,其最能清解而兼能表散可知也。且其能避蛊毒,《神农本草经》原有明文。疫病发斑,皆挟有毒疠之气也。
僵蚕乃蚕将脱皮时,因受风不能脱下,而僵之蚕。因其病风而僵,故能为表散药之向导,而兼具表散之力。是以痘疹不出者,僵蚕最能表出之。不但此也,僵蚕僵而不腐,凡人有肿疼之处,恐其变为腐烂,僵蚕又能治之,此气化相感之妙也。
疫与寒温不同。寒温者,感时序之正气。因其人卫生之道,于时序之冷暖失宜,遂感其气而为病。其病者,偶有一二人,而不相传染。疫者,感岁运之戾气。因其岁运失和,中含毒瓦斯,人触之即病。《内经》刺法论所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者是也。其病者,挨户挨村,若摇役然,故名曰疫,且又互相传染也。《内经》本病论有五疫之名,后世约分为寒疫、温疫。治温疫,世习用东垣普济消毒饮。治寒疫,世习用巢谷世圣散子。
然温疫多而寒疫少,拙拟之清盂汤,实专为治温疫设也。
一妇人,年四十许,得大头瘟证。头面肿大疼痛,两目肿不能开,上焦烦热,心中怔忡。彼家误为疮毒,竟延疡医治疗。医者自出药末,敷头面,疼稍愈。求其出方治烦热怔忡,彼言专习外科,不管心中之病。时愚应他家延请,适至其村,求为延医。其脉洪滑有力,关前益甚,投以清盂汤,将方中石膏改用二两,煎汁两茶盅,分二次温饮下,尽剂而愈。
一人,年二十余,得温疫。三四日间头面悉肿,其肿处,皮肤内含黄水,破后且溃烂。身上间有斑点,闻人言,此证名大头瘟。其溃烂之状,又似瓜瓤瘟,最不易治。惧甚,求为诊视。其脉洪滑而长,舌苔白而微黄。问其心中,惟觉烦热,嗜食凉物。遂晓之曰,此证不难治。头面之肿烂,周身之斑点,无非热毒入胃而随胃气外现之象。能放胆服生石膏,可保全愈。遂投以青盂汤,方中石膏改用三两,知母改用八钱,煎汁一大碗,分数次温饮下。一剂病愈强半。翌日,于方中减去荷叶、蝉蜕,又服一剂全愈。
按:发斑之证异于疹者,以其发处不高,以手拂之,与肤平也。其证有阳毒、阴毒之分。阳毒发斑,系阳明毒热伤血所致。
阴毒发斑,或为寒疫之毒,或因汗吐下后中气虚乏,或因过服凉药,遂成阴证,寒伏于下,逼其无根之火上独熏肺而发斑。其色淡红,隐隐见于肌表,与阳证发斑色紫赤者不同。愚生平所治发斑,皆系阳证。至阴证实未之见,其证之甚少可知。然正不可因阴证者甚少,而阴阳之际不详辨也。今采古人阳毒阴毒发斑治验之案数条于下,以备参观。庶几胸有定见,临证时不至误治也。
吕沧洲云:一人伤寒十余日,身热而静,两手脉尽伏。医者以为坏证,弗与药。余诊之,三部脉举按皆无,舌苔滑,两颧赤如火,语言不乱,因告之曰:此子必大发赤斑,周身如锦纹。夫血脉之波澜也,今血为邪热所搏,掉而为斑,外现于皮肤,呼吸之气无形可倚,犹沟渠之水虽有风不能成波澜也,斑消则脉出矣。及揭其衾,而赤斑烂然。与白虎加人参汤,化其斑脉乃复常。 按: 发斑至于无脉,其证可谓险矣。即遇有识者,细诊病情,以为可治,亦必谓毒火郁热盘踞经络之间以阻塞脉道之路耳。而沧洲独断为发斑则伤血,血伤则脉不见。是诚沧洲之创论,然其言固信而有征也。忆己亥春,尝治一少年吐血证。其人大口吐血,数日不止,脉若有若无,用药止其血后,脉因火退,转分毫不见。愚放胆用药调补之,竟得无恙(此证详案在寒降汤下)。夫吐血过多可至无脉,以征沧洲血伤无脉之说确乎可信。此阳毒发斑也。
许叔微治一人,内寒外热而发斑。六脉沉细,肩背胸胁斑出数点,随出随隐,旋更发出,语言狂乱,非谵语也,肌表虽热,以手按之,须臾冷透如冰。与姜附等药数服后,得大汗而愈。此阴毒发斑也。
吴仁斋治一人,伤寒七八日,因服凉药太过,遂变身冷,手足厥逆,通身黑斑,惟心头温暖,乃伏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