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此二汤治慢惊风,虽甚效验。然治此证者,又当防之于预,乃为完全之策。一孺子,年五六岁,秋夏之交,恣食瓜果当饭。至秋末,其行动甚迟,正行之时,或委坐于地。愚偶见之,遂恳切告其家人曰:此乃慢惊风之先兆也。小儿慢惊风证,最为危险,而此时调治甚易,服药两三剂,即无患矣。其家人不以为然。至冬初,慢惊之形状发现,呕吐不能受食,又不即治。迁延半月,病势垂危,始欲调治。而服药竟无效矣。
又:有状类急惊,而病因实近于慢惊者。一童子,年十一二,咽喉溃烂。医者用吹喉药吹之,数日就愈。
忽然身挺,四肢搐搦,不省人事,移时始醒,一日数次。诊其脉甚迟濡。询其心中,虽不觉凉,实畏食凉物。
其呼吸,似觉短气。时当仲夏,以童子而畏食凉,且征以脉象病情,其为寒痰凝结,瘀塞经络无疑。投以《伤寒论》白通汤,一剂全愈。
又:治一五岁幼童,先治以逐寒荡惊汤,可进饮食矣,而滑泻殊甚。继投以加味理中地黄汤,一日连进两剂,泄泻不止,连所服之药亦皆泻出。遂改用红高丽参大者一支,轧为细末,又用生怀山药细末六钱煮作粥,送服参末一钱强。如此日服三次,其泻遂止。翌日仍用此方,恐作胀满,又于所服粥中调入西药百布圣六分,如此服至三日,病全愈。
又治一未周岁小孩,食乳即吐,屡次服药亦吐出,囟门下陷,睡时露晴,将成脾风。俾其于每吃乳时,用生硫黄细末一捻,置儿口中,乳汁送下,其吐渐稀,旬日全愈。
(十二)治内外中风方
1.搜风汤
治中风防风(六钱) 真辽人参(四钱,另炖同服,或用野台参七钱代之,高丽参不宜用) 清半夏(三钱)生石膏(八钱) 僵蚕(二钱) 柿霜饼(五钱,冲服) 麝香(一分,药汁送服)中风之证,多因五内大虚,或秉赋素虚,或劳力劳神过度,风自经络袭入,直透膜原而达脏腑,令脏腑各失其职。或猝然昏倒,或言语謇涩,或溲便不利,或溲便不觉,或兼肢体痿废偏枯,此乃至险之证。中之轻者,犹可迟延岁月,中之重者,治不如法,危在翘足间也。故重用防风引以麝香,深入脏腑以搜风。犹恐元气虚弱,不能运化药力以逐风外出,故用人参以大补元气,扶正即以胜邪也。用石膏者,因风蕴脏腑多生内热,人参补气助阳分亦能生热,石膏质重气轻性复微寒,其重也能深入脏腑,其轻也能外达皮毛,其寒也能祛脏腑之热,而即解人参之热也。用僵蚕者,徐灵胎谓邪之中人,有气无形,穿经入络,愈久愈深,以气类相反之药投之则拒而不入,必得与之同类者和入诸药使为向导,则药至病所,而邪与药相从,药性渐发,邪或从毛孔出,从二便出,不能复留,此从治之法也。僵蚕因风而僵,与风为同类,故善引祛风之药至于病所成功也。用半夏、柿霜者,诚以此证皆痰涎壅滞,有半夏以降之,柿霜以润之,而痰涎自息也。
此证有表不解,而浸生内热者,宜急用发汗药,解其表,而兼清其内热。又兼有内风煽动者,可与后内中风治法汇通参观,于治外感之中兼有熄内风之药,方为完善。
中风之证,有偏寒者,有偏热者,有不觉寒热者。拙拟此方治中风之无甚寒热者也。若偏热者,宜《金匮》风引汤加减(干姜、桂枝宜减半)。若偏寒者,愚别有经验治法。曾治一媪,年五十许,于仲冬忽然中风昏倒,呼之不应,其胸中似有痰涎壅滞,大碍呼吸。诊其脉,微细欲无,且迟缓,知其素有寒饮,陡然风寒袭入,与寒饮凝结为恙也。急用胡椒三钱捣碎,煎两三沸,取浓汁多半茶杯灌之,呼吸顿觉顺利。继用干姜六钱,桂枝尖、当归各三钱,连服三剂,可作呻吟,肢体渐能运动,而左手足仍不能动。又将干姜减半,加生黄 五钱,乳香、没药各三钱,连服十余剂,言语行动遂复其常。
若其人元气不虚,而偶为邪风所中,可去人参,加蜈蚣一条、全蝎一钱。若其证甚实,而闭塞太甚者,或二便不通,或脉象郁涩,可加生大黄数钱,内通外散,仿防风通圣散之意可也。
徐灵胎曾治一人,平素多痰,手足麻木,忽昏厥遗尿、口噤手拳、痰声如锯。医者进参附、熟地等药,煎成末服。诊其脉,洪大有力,面赤气粗。此乃痰火充实,诸窍皆闭,服参附立危。遂以小续命汤去桂附,加生军一钱为末,假称他药纳之,恐旁人之疑骇也。三剂而有声,五剂而能言。然后以养血消痰之药调之,一月后,步履如初。此案与愚所治之案对观,则凉热之间昭然矣。又遗尿者多属虚,而此案中之遗尿则为实,是知审证者,不可拘于一端也。然真中风证极少,类中风者极多,中风证百人之中真中风不过一二人。审证不确即凶危立见,此又不可不慎也。
2.逐风汤
治中风抽掣及破伤后受风抽掣者。
生箭 (六钱) 当归(四钱) 羌活(二钱) 独活(二钱)全蝎(二钱) 全蜈蚣(大者两条)蜈蚣最善搜风,贯串经络、脏腑无所不至,调安神经又具特长。而其性甚和平,从未有服之觉瞑眩者。
曾治一媪,年六旬。其腿为狗咬破受风,周身抽掣。延一老医调治,服药十余日,抽掣愈甚。所用之药,每剂中皆有全蝎数钱,佐以祛风、活血、助气之药,仿佛此汤而独未用蜈蚣。遂为拟此汤,服一剂而抽掣即止。
又服一剂,永不反复。
又治一人,年三十余,陡然口眼歪斜,其受病之边,目不能瞬。俾用蜈蚣二条为末、防风五钱,煎汤送服,三次全愈。审斯,则蜈蚣逐风之力,原迥异于他药也。且其功效,不但治风也,愚于疮痈初起甚剧者,恒加蜈蚣于托药之中,莫不随手奏效。虽《神农本草经》谓有坠胎之弊,而中风抽掣,服他药不效者,原不妨用。
《内经》所谓“有故无殒,亦无殒也”。况此汤中,又有黄 、当归以保摄气血,则用分毫何损哉。
3.加味黄五物汤
治历节风证,周身关节皆疼,或但四肢作疼,足不能行步,手不能持物。
生箭 (一两) 于术(五钱) 当归(五钱) 桂枝尖(三钱) 秦艽(三钱) 广陈皮(三钱)生杭芍(五钱) 生姜(五片)热者加知母,凉者加附子,脉滑有痰者加半夏。
《金匮》桂枝芍药知母汤,治历节风之善方也。而气体虚者用之,仍有不效之时,以其不胜麻黄、防风之发也。今取《金匮》治风痹之黄 五物汤,加白术以健脾补气,而即以逐痹(《神农本草经》逐寒湿痹)。
当归以生其血,血活自能散风(方书谓血活风自去)。秦艽为散风之润药,性甚和平,祛风而不伤血。陈皮为黄之佐使,又能引肌肉经络之风达皮肤由毛孔而出也。广橘红其大者皆柚也,非橘也。《神农本草经》原橘、柚并称,故用于药中,橘、柚似无须分别(他处柚皮不可入药)。且名为橘红,其实皆不去白,诚以原不宜去也。
附录:直隶青县张××来函:湖北张某,患历节风证,西医名偻麻质斯,服其药年余无效。步履艰难,天未凉即着皮裤。诊其脉,浮数有力,知为经络虚而有热之象。遂用加味黄 五物汤,遵注热者加知母,又加生薏米、鲜桑枝、牛膝、木通。
服一剂觉轻减,三剂离杖,五剂痊愈。近年用此方治痛风、历节证,愈者甚多。若无热者,即用书中原方,亦甚效验。
江苏平台王××来函:顾××,患肢体痿废,时当溽暑,遍延中西医延医无效。用加味黄 五物汤治之,连服数剂全愈。
4.加味玉屏风散
治破伤后预防中风,或已中风而螈 ,或因伤后房事不戒以致中风。
生箭(一两) 白术(八钱) 当归(六钱) 桂枝尖(钱半) 防风(钱半) 黄蜡(三钱) 生白矾(一钱) 作汤服。
此方原为预防中风之药,故用黄 以固皮毛,白术以实肌肉,黄蜡、白矾以护膜原。犹恐破伤时微有感冒,故又用当归、防风、桂枝以活血散风。其防风、桂枝之分量特轻者,诚以此方原为预防中风而设,故不欲重用发汗之药以开腠理也。
盖《神农本草经》原谓黄 主大风,方中重用黄 一两,又有他药以为之佐使,宜其风证皆可治也。若已中风抽掣者,宜加全蜈蚣两条。若更因房事不戒以致中风抽风者,宜再加真鹿角胶三钱(另煎兑服),独活一钱半。若脉象有热者,用此汤时,知母、天冬皆可酌加。
自拟此方以来,凡破伤后恐中风者,俾服药一剂,永无意外之变,用之数十年矣。
表侄高××之族人,被人用枪弹击透手心,中风抽掣,牙关紧闭。自牙缝连灌药无效,势已垂危。从前,其庄有因破伤预防中风,服此方者,高××见而录之。至此,高××将此方授族人,一剂而愈。
又一人,被伤后,因房事不戒,中风抽掣,服药不效。友人毛××治之,亦投以此汤而愈。夫愚拟此方,原但为预防中风,而竟如此多效,此愚所不及料者也。
5.镇肝熄风汤
治内中风证(亦名类中风,即西人所谓脑充血证),其脉弦长有力(即西医所谓血压过高),或上盛下虚,头目时常眩晕,或脑中时常作疼发热,或目胀耳鸣,或心中烦热,或时常噫气,或肢体渐觉不利,或口眼渐形歪斜,或面色如醉,甚或眩晕,至于颠仆,昏不知人,移时始醒,或醒后不能撤消,精神短少,或肢体痿废,或成偏枯。
怀牛膝(一两) 生赭石(一两,轧细) 生龙骨(五钱,捣碎) 生牡蛎(五钱,捣碎) 生龟板(五钱,捣碎) 生杭芍(五钱) 玄参(五钱) 天冬(五钱) 川楝子(二钱,捣碎) 生麦芽(二钱)茵陈(二钱) 甘草(钱半)心中热甚者,加生石膏一两。痰多者,加胆星二钱。尺脉重按虚者,加熟地黄八钱、净萸肉五钱。大便不实者,去龟板、赭石,加赤石脂(喻嘉言谓石脂可代赭石)一两。
风名内中,言风自内生,非风自外来也。《内经》谓“诸风掉眩,皆属于肝”。盖肝为木脏,木火炽盛,亦自有风。此因肝木失和风自肝起。又加以肺气不降,肾气不摄,冲气胃气又复上逆,于斯,脏腑之气化皆上升太过,而血之上注于脑者,亦因之太过,致充塞其血管而累及神经。其甚者,致令神经失其所司,至昏厥不省人事。西医名为脑充血证,诚由剖解实验而得也。是以方中重用牛膝以引血下行,此为治标之主药。而复深究病之本源,用龙骨、牡蛎、龟板、芍药以镇熄肝风,赭石以降胃降冲,玄参、天冬以清肺气,肺中清肃之气下行,自能镇制肝木。至其脉之两尺虚者,当系肾脏真阴虚损,不能与真阳相维系。其真阳脱而上奔,并挟气血以上冲脑部,故又加熟地、萸肉以补肾敛肾。从前所拟之方,原止此数味。后因用此方效者固多,间有初次将药服下转觉气血上攻而病加剧者,于斯加生麦芽、茵陈、川楝子即无斯弊。盖肝为将军之官,其性刚果,若但用药强制,或转激发其反动之力。茵陈为青蒿之嫩者,得初春少阳生发之气,与肝木同气相求,泻肝热兼舒肝郁,实能将顺肝木之性。麦芽为谷之萌芽,生用之亦善将顺肝木之性使不抑郁。川楝子善引肝气下达,又能折其反动之力。方中加此三味,而后用此方者,自无他虞也。心中热甚者,当有外感,伏气化热,故加石膏。有痰者,恐痰阻气化之升降,故加胆星也。
内中风之证,曾见于《内经》。而《内经》初不名为内中风,亦不名为脑充血,而实名之为煎厥、大厥、薄厥。今试译《内经》之文以明之。《内经》脉解篇曰:“肝气当治而未得,故善怒,善怒者名曰煎厥。”盖肝为将军之官,不治则易怒,因怒生热,煎耗肝血,遂致肝中所寄之相火,掀然暴发,挟气血而上冲脑部,以致昏厥。此非因肝风内动,而遂为内中风之由来乎?《内经》调经论曰:“血之与气,并走于上,此为大厥,厥则暴死。气反则生,气不反则死。”盖血不自升,必随气而上升,上升之极,必至脑中充血。至所谓气反则生,气不反则死者,盖气反而下行,血即随之下行,故其人可生。若其气上行不反,血必随之充而益充,不至血管破裂不止,犹能望其复苏乎。
读此节经文,内中风之理明,脑充血之理亦明矣。
《内经》生气通天论曰:“阳气者大怒则形绝,血宛(即郁字)于上,使人薄厥。”观此节经文,不待诠解,即知其为肝风内动,以致脑充血也。其曰薄厥者,言其脑中所宛之血,激薄其脑部,以至于昏厥也。细思三节经文,不但知内中风即西医所谓脑充血,且更可悟得此证治法,于经文之中,不难自拟对证之方,而用之必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