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有善恶否﹖」曰:「在天为命,在义为理,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其实一也。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若既发,则可谓之情,不可谓之心。譬如水只谓之水,至如流而为派,或行于东,或行于西,却谓之流也。」
刘蕺山曰:溯流寻源,其必由学乎!学者但养得未发之中,思过半矣。
尝论以心知天,犹居京师往长安,但知出西门便可到长安,此犹是言作两处。若要至诚,只在京师便是到长安,更不可别求长安。只心便是天,尽之便知性,知性便知天。当处便认取,更不可外求。
「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三事一时并了,元无次序。不可将穷理作知之事。若实穷得理,即性命亦可了。
昔在长安仓中闲坐,后见长廊柱,以意数之,己尚不疑。再数之,不合;不免令人一一声言而数之,乃与初数者无差。则知越着心,把捉越不定。
刘蕺山曰:把捉正是障。
人心不得不所系。
医书言手足痿痹为不仁,此言最善名状。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认得为己,何所不至。若不有诸己,自与己不相干,如手足不仁,气已不贯,皆不属己。故博施济众,乃圣人之功用。仁至难言,故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欲令如是观仁,可以得仁之体。
切脉最可体仁。
刘蕺山曰:脉脉不断,正此仁生生之体无间断,故无痿痹。一断,便死了。不仁者,如邵子所谓「不知死过几万,却是不曾生」一般。
刚毅木讷,质之近乎仁也。力行。学之近乎仁也。若夫至仁,则天地为一身,而天地之间品物万形为四肢百体。夫人岂有视四肢百体而不爱者哉﹖圣人,仁之至也,独能体是心而已,曷尝支离多端,而求之自外乎!故「能近取譬」者,仲尼所以示子贡求仁之方也。医书以手足风顽谓之四体不仁,为其疾痛不以累其心故也。夫手足在我,而疾痛不与知焉,非不仁而何!世之忍心无恩者,其自弃亦若是而已。
满腔子是恻隐之心。
百家谨案:《孟子师说》:「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此意周流而无间断,即未发之喜怒哀乐是也。遇有感触,忽然迸出来,无内外之可言也。先儒言恻隐之有根源,未尝不是,但不可言发者是情,存者是性耳。扩充之道,存养此心,使之周流不息,则发政施仁,无一非不忍人之心矣。」政又案:「但不可言发者是情,存者是性」二句,一时恐未必得解人,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不学,便老而衰。
百家谨案:先遗献每道此语,且云体验实然。
舍己从人,最为难事。己者我之所有,虽痛舍之,犹惧守己者固而从人者轻也。
(梓材谨案:洲原本此下有「明道见谢子记问」一条,今移为《附录》。)
「人语言紧急,莫是气不定否﹖」曰:「此亦当习。习到自然缓时,便是气质变也。学至气质变,方是有功。」
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老之害甚于杨、墨。杨氏为我,疑于仁;墨氏兼爱,疑于义;申、韩则浅陋易见。故孟子只辟杨、墨,为其惑世之甚也。佛氏其言近理,又非杨、墨之比,此所以为害尤甚。杨、墨之害亦经孟子辟之,所以廓如也。
百家谨案:《孟子师说》曰:「仁义者,无所为而为之者也。杨氏为我,墨氏兼爱。淳于『先名实者为人,后名实者自为』,即此也。战国仪、秦、鬼谷,凡言功利者,莫不出此二途。杨、墨是其发源处,故孟子言『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所以遂成战国之乱。害事,谓凡人所行;害政,谓各国所为。若是推其流弊,恐其后来,何以言『盈天下』乎﹖无父无君之祸,正是指当时而言也。朱子言:『无君,只是洁身自高,天下事教谁理会﹖无父,以其枯槁澹泊,其孝不周。』据如此言,即有之,亦是一身一家之事,孟子何至痛切如此﹖扬之云谓:『古者扬、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真是梦语!杨、墨之道,至今未熄。程子曰:『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老之害甚于杨、墨。佛、老其言近理,又非杨、墨之比。』愚以为佛氏从生死起念,只是一个自为,其发愿度众生,亦即是一个为人,何曾离得杨、墨窠臼。岂惟佛氏,自科举之学兴,儒门那一件不是自为为人﹖自古至今,只有杨、墨之害,更无他害。朱子言:『孟子虽不得志于时,然杨、墨之害自是灭息,而君臣父子之道赖以不坠,是亦一治也。』岂其然哉!孟子方痛其不能灭息,而以口舌争之,所谓『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庶几望之后人之能言距杨、墨者,正是言其久乱而不治也。」
观鸡雏,可以观仁。
刘蕺山曰:岂惟鸡雏。盈天地间,并育并行,莫不足观仁。
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生之谓性。万物之生意最可观,此元者善之长也,斯所谓仁也。人与天地一物也,而人特自小之,何哉﹖
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中庸》所谓「率性之谓道」是也。仁者,人此者也。「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仁也。若以敬直内,则便不直矣。行仁义岂有不直乎﹖「必有事焉而勿正」,则直也。夫能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则与物同矣。故曰「敬义立而德不孤」。是以仁者无对,放之东海而准,放之西海而准,放之南海而准,放之北海而准。
刘蕺山曰:仁者,人也。识得此理,存之即是。若不识本来面目,强欲以人为凑泊,则远人为道矣。敬,即念而存也;义,即事而存也。只此敬义工夫,便将天地万物打成一片,都存在这里了。方成其为人。
杨开沅谨案:敬义立则与物同,即物格也。仁者无对,即慎独而意诚也。
「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学者要思得之。了此,便是彻上彻下之道。
仲尼言仁,未尝兼义,独于《易》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而孟子言仁,必以义配。盖仁者体也,义者用也。知义之为用而不外焉者,可以语道矣。世之所论于义者,多外之,不然则混而无别,非知仁义之说者。
刘蕺山曰:只是阴阳。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重担子须是硬脊梁汉方担得。
礼乐只在进反之间,便得性情之正。
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
刘蕺山曰:识此意,方可言勿忘勿助。不然,亦是说梦。
学只要鞭辟近里,着己而已。故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则仁在其中矣。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只此是学。质美者明得尽渣滓,便浑化,却与天地同体。其次惟在庄敬持养。及其至,则一也。
敬胜百邪。
「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君道也。君道即天道也。「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此仲弓之问仁而仲尼所以告之者,以仲弓为可以事斯语也。「雍也可使南面」,有君之德也。
刘蕺山曰:荀子二语并称,亦见他请事斯语,分明笃恭而天下平气象。却嫌「四勿」犹落声臭支离在。而象山又本程子之言以推尊仲弓,不知孔子教人,何尝不皆是天道,但不可得而闻耳。仲弓资性厚重,而用功于敬,至此夫子只是要打成他一片处,近乎「一贯」之呼矣。荀子虽未为无见,抑亦佛、老之学。即是论性之解,此派相沿,误尽后人,总之不识所谓天道也。
毋不敬,可以对越上帝。
中心斯须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此与「敬以直内」同理。谓敬为和乐则不可,然敬须和乐,只是中心没事也。
学者须敬守此心,不可急迫。当栽培深厚,涵泳于其间,然后可以自得。但急迫求之,终是私己,终不足以达道。
执事须是敬,又不可矜持太过。
学在知其所有,又在养其所有。
若不能存养,只是说话。
「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只是敬也。敬则无间断。
「体物而不可遗」者,诚敬而已矣。不诚,则无物也。《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纯则无间断。
「天下雷行,物与妄」,天性岂有妄邪﹖「圣人以茂对时育万物」,各使得其性也。妄,则一毫不可加,安可往也﹖往则妄矣!《妄》震下干上,动以天,安有妄乎﹖动以人,则有妄矣。
欲当大任,须是笃实。
自明而诚,虽多由致曲,然亦有自大体中便诚者。虽亦是自明而诚,谓之致曲则不可。
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忠恕一以贯之。忠者天道,恕者人道。忠者妄,恕者所以行乎忠也。忠者体,恕者用,大本达道也。此与违道不远异者,动以天耳!
学者不必远求,近取诸身,只明人理,敬而已矣,便是约处。
刘蕺山曰:此无欲学圣之旨。
《易》之《干卦》言圣人之学,《坤卦》言贤人之学。惟言「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至于圣人亦止如是,更无别涂。穿凿系累,自非道理。故有道有理,天人一也,更不分别。
杨开沅谨案:「敬以直内」即忠也,「义以方外」即恕也。圣人亦止如是,所以云「一以贯之」。
浩然之气,乃吾气也。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一为私意所蔽,则欿然而馁,知其小也。
论「持其志」,曰:「只这个也是私。然学者不恁地不得。」
「先难」,克己也。
问不知如何持守,曰:「且未说到持守。持守甚事﹖须先在致知。」
悟则句句皆是这个。道理已明后,无不是此事也。
「能近取譬」,反身之谓也。
克己则私心去,自然能复礼。虽不学文,而礼意已得。勿忘勿助之间,正当处也。
良知良能,皆无所由,乃出于天,不系于人。
人心莫不有知。唯蔽于人欲,则亡天德也。
此实理也,人知而信者为难。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生死亦大矣,非诚知道,则岂以夕死为可乎﹖
宗羲案:父母全而生之,原不仅在形体。闻道,则可以全归矣。
一行岂所以名圣人。至于圣人,则自不可见,何尝道「圣人孝」、「圣人廉」﹖
九思各专其一。
「致知在格物」,格,至也。或以格为正物,是二本矣。
「致知在格物」,格,至也。穷理而至于物,则物理尽。
儒者只合言人事,不得言有数。直到不得已处,然后归之命可也。
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所乐何事。
刘蕺山曰:便说乐道,亦是。只看道是何等物。
人之学不进,只是不勇。
告神宗曰:先圣后圣,若合符节。非传圣人之道,传圣人之心也。非传圣人之心也,传己之心也。己之心无异圣人之心,广大无垠,万善皆备。欲传圣人之道,扩充此心焉耳!
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
百家谨案:此即是欲立欲达之体。
知至,则便意诚。若有知而不诚者,皆知未至尔。知至而至之者,知至而往至之,乃几之先见,故曰「可与几也」。知终而终之,则可与存义也。
死生存亡,皆知所从来,胸中莹然无疑,止此理耳。孔子言「未知生,焉知死」,盖略言之。死之事,即生是也,更无别理。
性与天道,非自得之则不知,故曰「不可得而闻」。
大抵学不言而自得者,乃自得也。有安排布置者,皆非自得也。
性静者可以为学。
且省外事,但明乎善,务进诚心,其文章虽不中,不远矣。所守不约,泛滥无功。
兴于《诗》,立于礼,自然见有着力处。至成于乐,自然见无所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