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胜,善也;名胜,耻也。故君子进德修业,孳孳不息,务实胜也。德业有未着,则恐恐然畏人知,远耻也。小人则伪而已矣。故君子日休,小人日忧。(《务实》第十四。)
有善不及,曰:「不及,则学焉。」问曰:「有不善﹖」曰:「不善,则告之以不善,且劝曰:『庶几有改乎!斯为君子。』有善一,不善二,则学其一而劝其二。有语曰:『斯人有是之不善,非大恶也﹖』则曰:『孰无过,焉知其不能改。改则为君子矣。不改为恶,恶者天恶之,彼岂无畏邪﹖乌知其不能改。』故君子悉有众善,无弗爱且敬焉。」(《爱敬》第十五。)
勉其善,改其不善,正是反身对证药。绵里藏针,却从处煞紧。不然,虽懊悔一场,亦无益。吾辈须寻个真自讼手段。
动而无静,静而无动,物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神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非不动不静也。物则不通,神妙万物。水阴根阳,火阳根阴,五行阴阳,阴阳太极。四时运行,万物终始,混兮辟兮,其无穷兮!(《动静》第十六。)
时位不能无动静,故有动有静。性本不与时位为推迁,故无动无静。
古者圣王制礼法,修教化,三纲正,九畴叙,百姓大和,万物咸若,乃作乐,以宣八风之气,以平天下之情。故乐声淡而不伤,和而不淫,入其耳,感其心,莫不淡且和焉。淡则欲心平,和则躁心释。优柔平中,德之盛也;天下化中,治之至也。是谓道配天地,古之极也。后世礼法不修,政刑苛紊,纵欲败度,下民困苦。谓古乐不足听也,代变新声,妖淫愁怨,导欲增悲,不能自止,故有贼君弃父,轻生败伦,不可禁者矣。呜呼!乐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长怨。不复古礼,不变今乐,而欲至治者,违矣!(《乐上》第十七。)
乐者,本乎政也。政善民安,则天下之心和,故圣人作乐以宣畅其和心,达于天地,天地之气感而大和焉。天地和则万物顺,故神祗格,鸟兽驯。(《乐中》第十八。)
乐声淡则听心平,乐辞善则歌者慕,故风移而俗易矣。妖声艳辞之化也,亦然。(《乐下》第十九。)
圣可学乎﹖曰:可。曰:有要乎﹖曰:有。请问焉,曰:一为要。一者,无欲也。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庶矣乎!(《圣学》第二十。)
百家谨案:《伊川至论》本「明则通」下作:「动直则行,行则传。明通行传,庶乎!」
欲,原是人本无的物。无欲是圣,无欲便是学。其有焉,柰之何﹖曰:学焉而已矣。其学焉何如﹖曰:本无而忽有,去其有而已矣。孰为有处﹖有水即为水。孰为无处﹖无水即为水。欲与天理,虚直处只是一个,从凝处看是欲,从化处看是理。
公于己者公于人。未有不公于己,而能公于人也。明不至则疑生,明无疑也。谓能疑为明,何啻千里!(《公明》第二十一。)
小害大,贱害贵,于己尽不公处。疑是私意,必也择善乎。学贵知疑,是从悟处得来。
厥彰厥微,匪灵弗莹。刚善刚恶,柔亦如之,中焉止矣。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五殊二实,二本则一。是万为一,一实万分。万一各正,小大有定。(《理性命》第二十二。)
颜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而不改其乐。夫富贵,人所爱也,颜子不爱不求而乐乎贫者,独何心哉﹖天地间有至贵至富、可爱可求而异乎彼者,见其大而忘其小焉尔。见其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无不足则富贵贫贱,处之一也。处之一则能化而齐,故颜子亚圣。(《颜子》第二十三。)
古人见道亲切,将盈天地间一切都化了,更说甚贫,故曰「所过者化」。颜子却正好做工夫,岂以彼易此哉!此当境克己实落处。
百家谨案:化而齐者,化富贵贫贱如一也。处之一以境言,化以心言。
天地间至尊者道,至贵者德而已矣。至难得者人;人而至难得者,道德有于身而已矣。求人至难得者有于身,非师友,则不可得也已。(《师友上》第二十四。)
道义者,身有之则贵且尊。人生而蒙,长无师友则愚,是道义由师友有之,而得贵且尊。其义不亦重乎!其聚不亦乐乎!(《师友下》第二十五。)
仲由喜闻过,令名无穷焉。今人有过,不喜人规,如护疾而忌医,宁灭其身而无悟也。噫!(《过》第二十六。)
天下,势而已矣。势,轻重也。极重不可反,识其重而亟反之可也。反之,力也;识不早,力不易也。力而不竞,天也;不识不力,人也。天乎﹖人也。何尤!(《势》第二十七。)
造化在手,宇宙在握。
文,所以载道也。轮辕饰而人弗庸,徒饰也,况虚车乎!文辞,艺也;道德,实也。笃其实而艺者书之,美则爱,爱则传焉,贤者得以学而至之,是为教。故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然不贤者,虽父兄临之,师保勉之,不学也;强之,不从也。不知务道德而第以文辞为能者,艺焉而已。噫,弊也久矣!(《文辞》第二十八。)
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子曰:「予欲无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然则圣人之蕴,微颜子殆不可见。发圣人之蕴,教万世无穷者,颜子也。圣同天,不亦深乎!常人有一闻知,恐人不速知其有也,急人知而名也,薄亦甚矣!(《圣蕴》第二十九。)
看来曾子之唯,不如颜子之愚。孔、颜天道,曾子人道。今且说颜子教万世在何处!
百家谨案:《通书》屡津津于颜子,盖慕颜子默体圣蕴,无些少表暴。元公之学近之。南轩张氏曰:「濂溪之学,举世不知。为南安狱掾日,惟程太中始知之。」可见无分毫矜夸。此方是朴实头下工夫人。嗟乎,学问一道,有诸内而矜夸者,然且不可。子刘子曰:「颜子死,分付后人曰法天尔。
人即是天。尔法尔天,不必更寻题目了。后来周子理会得。」
圣人之精,画卦以示;圣人之蕴,因卦以发。卦不画,圣人之精不可得而见;微卦,圣人之蕴殆不可悉得而闻。《易》何止《五经》之源,其天地鬼神之奥乎!(《精蕴》第在三十。)
君子干干不息于诚,然必惩忿窒欲、迁善改过而后至。干之用其善是,损益之大莫是过。圣人之旨深哉!吉凶悔吝生乎动。噫,吉一而已,动可不慎乎!(《干损益动》第三十一。)
圣学之要,只在慎独。独者,静之神,动之几也。动而无妄曰静,慎之至也。是之谓主静立极。干干不息,其静有常。投间抵隙,多在动处。动返于吉,其静不漓。生而不匮,其出无方,其为不止,圣人原不曾动些子。学圣者宜如何﹖曰:慎动。
治天下有本,身之谓也。治天下有则,家之谓也。本必端;端本,诚心而已矣。则必善;善则,和亲而已矣。家难而天下易,家亲而天下疏也。家人离,必起于妇人,故《睽》次《家人》,以「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也。尧所以厘降二女于妫汭,舜可禅乎,吾兹试矣。是治天下观于家,治家观于身而已矣。身端,心诚之谓也。诚心,复其不善之动而已矣。不善之动,妄也;妄复则妄矣,妄则诚矣,故《妄》次《复》,而曰「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深哉!(《家人睽复妄》第三十二。)
最勘得亲切。此为慎动。
百家谨案:《家人》、《睽》二卦,往来于巽离兑三女,足征家之离合废兴。《家人》长、中二女,长巽顺居上,中离明在下,水火相得,家之和也。《睽》中女离火猛烈,少女兑泽邪媚,火泽不相容,炎上润下相违,家之睽乖也。复,德之本也。惟复则妄,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妄字从亡,从女;女,古汝字也。言人之不诚者,是丧失其本心,亡乎汝矣。今妄,是得复还乎天之所命,故《彖传》言天之命。又卦震下干上,程子所谓「动以天,安有妄」乎!
君子以道充为贵:身安为富,故常泰,无不足,而铢视轩冕,尘视金玉。其重无加焉尔。(《富贵》第三十三。)
顾諟谨案: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故曰「身安为富」。仁义忠信,乐
善不倦,此天爵也,故曰「道充为贵」。
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彼以文辞而已者,陋矣!(《陋》第三十四。)
至诚则动,动则变,变则化。故曰:「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拟议》第三十五。)
百家谨案:吾儒之学,以言动为枢机,惟恐有失。必兢兢业业,拟之而后言,议
之而后动。拟议之熟,极乎精义入神,而后可从心所欲,以造于至诚之天,以成变
化。故此章以《拟议》名篇。非如释氏一任无心,要用直须用,拟心即差者比也。
天以春生万物,止之以秋。物之生也,即成矣,不止则过焉,故得秋以成。圣人之法天,以政养万民,肃之以刑。民之盛也,欲动情胜,利害相攻,不止则贼灭无伦焉,故得刑以治。情伪微暧,其变千状,苟非中正明达果断者,不能治也。《讼卦》曰「利见大人」,以刚得中也。《噬嗑》曰「利用狱」,以动而明也。呜呼,天下之广,主刑者,民之司命也,任用可不慎乎!(《刑》第三十六。)
圣人之道,至公而已矣。或曰:「何谓也﹖」曰:「天地,至公而已矣。」(《公》第三十七。)
《春秋》,正王道,明大法也,孔子为后世王者而修也。乱臣贼子,诛死者于前,所以惧生者于后也。宜乎万世无穷,王祀夫子,报德报功之无尽焉。(《孔子上》第三十八。)
道德高厚,教化无穷,实与天地参而四时同,其惟孔子乎!(《孔子下》第三十九。)
童蒙求我,我正果行,如筮焉。筮,叩神也,再三则渎矣,渎则不告也。山下出泉,静而清也;汨则乱,乱不决也。慎哉,其惟时中乎!艮其背,背非见也;静则止,止非为也。为,不止矣。其道也深乎!(《蒙艮》第四十。)
百家谨案:《蒙》、《艮》二卦,义似不相连,《通书》以卒章者,思四十章中屡言师道,盖元公以师道自任,《蒙》以养正为圣功,而《艮》有始终成物之义,殆隐然欲以先觉觉后觉乎!又案:朱文公曰:「周子《通书》本号《易通》,与《太极图说》并出,程氏以传于世,而其为说实相表里。大抵推一理、二气、五行之分合,以纲纪道体之精微;决道义、文辞、利禄之取舍,以振起俗学之卑陋。至论所以入德之方,经世之具,又皆亲切简要,不为空言。顾其宏纲大用,既非秦、汉以来诸儒所及;而其条理之密,意味之深,又非今世学者所能骤窥也。」东发黄文洁公曰:「周子《通书》、《诚上章》主天而言,故曰『诚者,圣人之本』,言天之诚即人之所得以为圣者也。《诚下章》主人而言,故曰『圣,诚而已矣』,言人之圣即所得于天之诚也。《诚几德章》言诚之得于天者皆自然,而几有善恶,要当察其几之动以全其诚,为我之德也。《圣章》言由诚而达于几,为圣人,其妙用尤在于感而遂通之神。盖诚者不动,几者动之初,神以感而遂通,则几之动也纯于善,此其为圣也。诚一而已,人之不能皆圣者,系于几之动,故《慎动》次之。动而得正为道,故《道》次之。得正为道,不沦于性质之偏者能之,而王者之师也,故《师次之。人必有耻则可教,而以闻过为幸,故《幸》次之。闻于人必思于己,故《思》次之。师以问之矣,思以思之矣,在力行而已,故《志学》次之。凡此十章,上穷性命之源,必以体天为学问之本。所以修己之功既广大而详密矣,推以治人则《顺化》,为上与天同功也。《治》为次,纯心用贤也。礼乐又其次,治定而后礼乐可兴也。继此为《务实章》、《学敬章》,又所以斟酌人品而休休然与之为善。盖圣贤继天立极之道备矣。余章皆反复此意,以丁戒人心,使自知道德性命之贵,而无陷辞章利禄之习。开示圣蕴,终以主静,庶几复其不善之动以归于诚,而人皆可圣贤焉。呜呼,周子之为人心计也,至矣。」敬轩薛氏曰:「《通书》、《诚上》、《诚下》、《诚几德》、《圣》、《慎动》、《道》六章,只是一个性字,分作许多名目。」又曰:「周子论几字,如《复》之初九,善几也;《姤》之初六,恶几也。善几不可不充,恶几不可不绝。朱子所谓近则公私邪正,远则废兴存亡,只于此处看破,便斡转了。此实治己治人之至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