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辞》曰:「《彖》者,言乎象者也。」又曰:「《彖》者,才也。」《干》之象,六奇是也;《干》之《彖》,言六奇之义也。《干》之才,大而健是也;《干》之《彖》,言大健之义也。故观乎《彖辞》,则一卦之义思过半矣。然先儒以文王《卦辞》为《彖辞》,盖以孔子不当自言「观乎《彖辞》则思过半」也。此大不然。孔子之《彖》,正论一卦之象及释文王之辞。非孔子之《彖》,则卦象与文王辞不可通矣。盖文王之辞,旨意深隐,出于忧患之言,虽使知者观之,岂能思过半哉﹖必观孔子《彖辞》,然后一卦之义有思过半之理。孔子作《彖》,本以垂法后世,欲学者先尽心于《彖》,然后可明重卦之象及通文王之辞。则「思过半」之言,乃孔子自明作《彖》之意,及示学文王《易》之要法也。(《彖》。)
《系辞》曰:「《易》者,象也。」又曰:「圣人立象以尽意。」盖以《易》之意不可得而尽,故有象以尽之也。意不可尽,徒玩其辞,皆空言耳,如是则不可以训天下后世,而作《易》之道绝也,此圣人立象之旨也。经曰:「见乃谓之象。」然则使斯道之可见者,无非象也。故象非一义,四圣人之象不同。卦之三画,包牺之象也;重之为六,文王之象也;次为六位刚柔,周公之象也;在《干》则自「天行健」至于「天德不可为首」,孔子之象也。三、六之象,以卦为主;六位刚柔之象,以爻为主;孔子之象,以辞为主。所主不同,其为尽意一也。故辞有不能尽者求之爻,爻有不能尽者求之卦,则《易》之意无余蕴矣。然则象也者,岂为天为地、为马为牛而已乎!天地牛马,有乾坤之象者也,非乾坤之象止于天地牛马而已也。故知《易》之为书,其意其辞皆由象出,未有忘象而知《易》者。如首腹马牛之类,或时可忘,此象之末者也。
欧阳文忠公言《彖》、《象》、《文言》杂入卦中者,自费氏始;王弼为注,亦用《彖》、《象》相杂之经。考《费氏传》曰:「徒以《彖》、《象》、《系辞》十篇、《文言》解说上下经。」观今之《易》,十篇未尝尽入卦中,则非费氏明矣。孔颖达言孔子《象辞》在六爻经辞之后,及王辅嗣以为《象》者本释经文,宜相附近,其义易了,故分爻之《象辞》各附其当爻下言之,犹如杜元凯注《左传》,分经之年与传相附。观此,则《小象》固已先在卦中,弼又杂之爻中也。其《彖》与《大象》、《文言》,终莫可考。(以上《象》。)
《易》有《彖》,所以明成卦之才;有《象》,所以尽作《易》之意。又为《文言》,所以释一卦之辞,然独着于《干》、《坤》二卦者,言辞在圣人,道之易明者也。学者考诸《彖》、《象》,智之可及也。孔子曰:「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又谓:「赐也,告诸往而知来。」盖有不腃其言者,言之终不可尽。学者观《干》、《坤》二卦《文言》,触类而长之可也。(《文言》。)
包牺画卦,初无《系辞》;文王、孔子之言,皆《系辞》也。故孔子曰「系辞焉以断其吉凶」,「系辞焉以尽其言」,则卦爻之辞皆是也。今独以此上下二篇称《系辞》者,盖卦辞、爻辞,文王、周公之《系辞》也;此上下二篇,孔子之《系辞》也。又于《十翼》之中,独此二篇泛论大道,为诸卦之统要,与《彖》、《象》、《文言》之辞异,故独曰《系辞》,所以尊崇孔子之辞,与文王等也。观其言,广大而备,变通而神,思而精,皆《彖》、《象》、《文言》、《序卦》、《说卦》之所不能尽者,非圣人,孰能与于此哉!微此,则《易》道绝矣。
何氏谓上篇明,下篇明几;或以篇论《易》之大理,下篇论《易》之小理;孔颖达言上下无异义,直以编重大,是以分之。今观上篇,自「天尊地卑」至「存乎德行」,篇章相次,事理大小,皆有条理,不可紊乱。次章之言,皆前章所未尽。至「存乎德行」,则《易》道备矣。下篇复起其说,前后相次,复如上篇。是则初为二篇,非后人妄分也。
诸儒分章不一,孔颖达定以上篇十二章,下篇九章。然章有甚大甚小,有可分不可分者,似不止此二十一章。故有文意未断而章分,有才一二句而文意断、不相续者,岂能拘以二十一章也﹖
上篇所言,多《易》道之大者,与其精微神变之用。下篇多卦义,及上所未终,粗显之说,又不可不明之者。则上下二篇略有辨也。且上篇言「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以其有是言,故下篇可言「八卦成列,象在其中;因而重之,爻在其中」也。上篇言「干以易知,坤以简能」,至「易简而天下之理得」,以其有是言,故下篇可言「夫干确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简矣」也。孔颖达谓:「『天地之道,贞观者也;日月之道,贞明者也』,此岂复为《易》之小事﹖」然贞观贞明,特引天地日月以明吉凶贞胜之辞,非在《易》之义,又不若「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阴阳之义配日月,易简之善配至德」,为《易》之道也。观此数义,则二篇精粗,略可见矣。(以上《系辞》。)
《说卦》,论八卦之道德与其象义情性也。然则六十四卦亦有是乎﹖盖六十四卦各具于《文言》、《彖》、《象》、《杂卦》之中矣。至万物象类,如《履》之为虎,《渐》之为鸿,《中孚》之鸣鹤,《小过》之飞鸟,《井》之为井,《鼎》之为鼎,皆是也。其象不可尽言,故于是数卦略明之。《系辞》曰:「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斯其所以难言也。故曰「书不尽言。」(《说卦》。)
孔颖达曰:「六十四卦,二二相耦,非覆即变。覆者,表里视之,遂成两卦,《屯》、《蒙》、《需》、《讼》之类皆是也。变者,反复惟成一卦,则变以对之,《干》、《坤》、《坎》、《离》、《大过》、《颐》、《中孚》、《小过》八者皆是也。」此盖卦变反对之象,先天之学详矣。虽出于变象,岂无其序哉﹖故圣人所以序之也。八卦之序有二:「帝出乎震」一章,八方之序也。「干,天也」一章,成卦先后之序也。先序八卦于上,故序六十四卦于此。八卦序包牺之道,六十四卦序文王之道也。道至难明也,圣人判之为三才,离之为八卦,使有目者可见,有耳者可闻,亦云至矣。于是又为之说,为之序,三才八卦之道,纤介不遗。而言《易》者尚或滞于空言而乘乱正道,或溺于术数之用,不明三圣人之大旨,斯学者所宜深戒也。(《序卦》。)
卦之性情与其为德之不同,八卦则见于《说卦》,六十四卦则见于《杂卦》。孔子于包牺之道,详尽于《说卦》,皆文王所未尝明之者,故不得不详也。于文王之道,则具于《序卦》、《杂卦》之中,其象则于诸卦《大》、《小象》,而《系辞上》、《下》则兼统之。(《杂卦》。)
附录
叶水心为蒋行简志曰:郭白云言「艮者限也」。夫艮有止而无限。苟虞其未至于无欲也,而限以止焉,则或可矣,然非止之正也。
白云门人(胡、周四传。)
学士谢艮斋先生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