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奸吏捃左都御史顾佐过,谓受皂隶赂放归,诉通政司以闻。上密示杨士奇,且曰:“尔不举佐廉乎?”对曰:“所诉事,诚有非诬。盖朝臣月俸,止给米一石,薪炭、马刍,咸资于皂,不得不遣半归,使备所用。而皂亦皆乐得归耕,实官皂两便。此京师臣僚皆然,臣亦不免。仁宗皇帝知之,增朝臣俸,盖为此也。”上曰:“朝臣之艰如此。”因怒诉者,欲罪之。士奇曰:“此末事,不足干圣怒。但付佐自治,恩与法并行矣。”士奇退,上召佐以状授之,谕之曰:“此京官皆然,不足为过。小人不乐检束,诬陷正人,汝自治之。”佐顿首退,召吏示之状。吏惶恐请死,佐曰:“汝但改行为善。”竟不治。上闻之,喜曰:“佐得大体矣。”时又有囚告佐枉法者,上怒,召杨士奇、杨荣谕曰:“此必有重囚教之陷佐。”因命法司穷治之。得千户臧清,杀无罪三人,当死,教之诬告。上曰:“不诛之,佐何以行事!”立命磔清于市。上明决类如此。
五年春正月,吏部奏选官。上曰:“省官,安民之道。唐、虞建官惟百,夏、商官倍,秦、汉以下,设官益多何也?”侍臣对曰:“时不同也。”上曰:“唐、虞、三代,事简民淳,不可比拟。唐太宗定内外官七百三十员,去古未远,亦可为法。”侍臣对曰:“然必君心清,则事简;事简,则官可省;官省,则民安矣。若政务庞杂,小人幸进,则冗食者多。”上嘉纳之。
二月,上御斋宫,召大学士杨士奇议宽恤。士奇首以蠲灾伤田租进,因及宽马畜、免薪刍、蠲采买、恤刑狱、核工匠、清粮运数事。诏下,民大悦。
三月,上奉皇太后谒陵,命召张辅、蹇义、杨士奇、杨荣、金幼孜、杨溥六臣。太后曰:“卿等先朝旧臣,勉辅嗣君。”太后退谓上曰:“先帝曩在宫时,议诸臣优劣。辅武臣,达大义,厚重小心,但多思少断。士奇能持正,不避忤意,每议事,先帝数不乐,后竟从士奇言。”帝还京师,道中见耕者,以数骑往视之。下马从容询稼穑事,因取所执耒三推。耕者初不知上也,中官语之,乃惊,罗拜。上顾侍臣曰:“朕三举耒,已不胜劳,况常事此乎!人恒言劳苦莫如农,信矣。”命耕者随至营,人赐钞六十锭。已而道路所经农家,悉赐钞如之。既还京,因录其语,作《耕夫记》以示蹇义、杨士奇等。
夏四月,江西、淮安饥,吉水民胡有初、山阳民罗振出[QDXD]千余石赈济。命行人赍玺书旌为义民,复其家。工部尚书黄福请:“济宁以北,卫辉、真定以南,近河之地,役
军民十万人,屯田积[QDXD],以省漕粟。”下户、兵部议。尚书郭资、张本皆言:“屯田便。凤阳、淮安以北,及山东、河南、北直隶近河二百里内通舟楫处,择荒闲地,以五万顷为率,发附近军民五万人耕之,官给牛器。但山东迩年饥旱,流徙初复,宜遣官行视,以示开垦。”上从之,遣郎中赵新等经理,而以福总其事。已而有言:“军民各有常业,恐分屯滋劳扰。”竟寝不行。
五月,上以除郡守由资格,多不称任。各部、院大臣各举荐擢用之。礼部郎中况锺以杨士奇荐,知苏州,御史何文渊以顾佐荐,知温州,皆有善政,而锺出吏员尤有声。
豹房勇士奏与民分居。上曰:“勇士在京师十年,安得今尚无居!此必民居宽好,欲舍而就民。民何罪!”命杖之,荷校示警。召六科给事中谕曰:“此曹敢犯法,恃中官为之救解也。自今中官传朕言释有罪人,须覆奏。”
六月,上御文华殿,召杨士奇,屏左右言:“张瑛尝言:‘杨荣畜马甚富。’今察之,皆边将馈荣,荣大负朕。”士奇对曰:“荣屡从文皇北征,典兵马,以故接诸将。今内阁臣知边将才否、厄塞险易远近及寇情顺逆,臣等皆不及荣远甚。”上笑曰:“朕初即位,荣数短汝,非义、原吉,汝去内阁久矣。汝顾为荣地耶?”士奇顿首曰:“愿陛下以曲容臣者容荣,使改过。”
秋七月,谕吏部甄别郡县守令。上曰:“郡县守令,所使安民者,若贤否溷淆,无所激劝,则中才之士皆流而忘反。吏部以进退为职,未闻有所甄别,何也?”因降玺书申谕。
八月,日食,阴雨不见。礼部尚书胡氵荧请率群臣贺。上曰:“日食,天变之大者。阴雨不见,得非朕昧于省过而然欤!古人云:‘京师不见,四方必有见者。’其止勿贺。”
上罢朝,谕吏部尚书郭等曰:“东汉初,窦融保河西,以孔奋为姑臧长。姑臧最富饶,而奋守甚洁。光武知之,擢奋武都郡丞。夫激浊扬清,为治之道,光武即位未几,举卓茂,又举孔奋,故东汉多循吏。卿其甄别以闻。”
上与学士杨溥论人才,溥对曰:“严荐举,精考课,不患不得。”上曰:“此恐非探本之论。若不素教预养,则人才已坏,犹浊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也。”溥顿首称善。
九月,初设巡抚。冬十月,车驾巡近郊,驻跸雷家站,召杨士奇、杨荣、金幼孜、
杨溥问曰:“唐太宗过此,非征辽时乎?”众对曰:“然。”上曰:“太宗恃其英武而勤远略,此行所丧不少,帝王之鉴戒也。”广平、大名水灾,命蠲其租。
六年二月,逮江西巡按御史陈祚下锦衣卫狱。祚上疏劝上务帝王实学,退朝之暇,命儒臣讲说真德秀《大学衍义》一书。上览疏怒曰:“朕不读书,《大学》且不识,岂堪作天下主乎!”命缇骑逮至京,并其家下锦衣狱,禁锢者五年。时上方以博综经史自负,祚之措词,若上未尝学问者,故怒不可解。
敕赐少师蹇义、少傅杨士奇、杨荣等御制《招隐歌》及《喜雨诗》。令北直隶地方,如洪武间山东、河南事例,民间新开荒田,不问多寡,永不起科。
秋七月,帝幸杨士奇宅。时上颇微行,夜半,从四骑至士奇家。比出迎,上已入门,立庭中。士奇悚惧,俯伏地下言:“陛下奈何以宗庙社稷之身自轻?”上笑曰:“思见卿一言,故来耳。”明早,遣太监范弘问:“车驾幸临,曷不谢?”对曰:“至尊夜出,愚臣迨今中心惴栗未已,岂敢言谢!”又数日,遣弘问:“尧不微行乎?”对曰:“陛下恩泽岂能扁洽幽隐,万一有怨夫冤卒窥伺窃发,诚不可无虑。”后旬余,锦卫获二盗,尝杀人,捕急,遂私约候驾之玉泉寺,挟弓矢伏道旁林丛中作乱。捕盗校尉变服如盗,入盗群,盗不疑,以谋告,遂为所获。上叹曰:“士奇爱我。”遣弘赐金绮。赐蹇义、杨士奇、杨荣等御制《豳风图诗》。图,元赵孟所绘也。
九月,宛平民以地施崇国寺,请蠲其税。上曰:“民地衣食之资,乃以施僧,且求免税,甚无谓。”令亟以还之民。十一月,敕赐蹇义、杨荣、杨士奇御制《喜雪歌》。
太监袁琦假公务擅遣内使,事发伏诛。七年二月,上御文华殿,召大学士杨士奇谕曰:“忆五年二月,共尔斋宫论宽恤事,今两阅岁矣,民事不更有可恤者乎?”对曰:
“诚有之,即五年官田减租额一事,玺书已下,户部格而不行。”上怒曰:“户部可罪也。”对曰:“此永乐末年循习之弊,往年高煦反,以夏原吉为罪首,亦指此事。”上怒稍解,曰:“今必举此为第一事,如再格不行,朕必罪之。卿试言今日更当宽恤者。”对曰:“所在官司不能容逃民,则相结为非。宜令郡县抚恤。不愿归者,听附籍为民,亦弭患于未萌。”又言:“方面郡守,小民安危系焉。吏部往往循资格升受,不免贤愚杂进。请自今令京官三品以上及布政、按察使荐用,犯赃者坐。又乞极刑之家,有贤子弟勿弃。”上皆从之。士奇请更得一人论此事,上曰:“胡氵荧谨厚,汝与之密议。”于是士奇等议增十数事以进。上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