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还凑钱扎了纸活、雇了喇叭和办置祭品,很隆重地把王二丫入殓了。这种场面在屯子里很少见,赶上富人家办丧事了,什么东西都齐全。唯一的缺憾,是小铁蛋不在了,没有人给王二丫戴孝。
第三天早上,大家怀着沉重的心情把王二丫的灵柩抬到李家的坟地安葬了。
李家的坟地在松树岭南坡下面的一个缓坡上。大家把王二丫安葬完了,跟着杨三叔到岭上寻找一番,希望在这里能找到李友善的孩子或见到他家的小青狗。
杨三叔以前经常来松树岭打山鸡野兔,地形比较熟悉,领着大家着重在有山洞和隐蔽的地方寻找。每到一处,都侧耳细听,听有没有小孩哭和小狗的叫声。
大家找了很多地方,眼看就要接近狼王后他们住的那个山洞了,刘青山突然跟杨三叔说:“我觉得李友善的孩子不会在这儿,这儿离屯子太近了,狼鬼精鬼精的,不可能把孩子藏在这里,我们应该去别的地方找。”
杨三叔觉得刘青山说得有道理,就没接着往前找,带着大家离开了松树岭。
也是天意,如果那次杨三叔他们继续找下去,或许能发现狼王后藏身的山洞,听见铁蛋叫唤声。只要人们围住洞口,诚心诚意讨要孩子,狼王后为了自保很可能把铁蛋交给杨三叔他们。那样,铁蛋就不会饿成现在这样了,狼王后也用不着进屯子里偷奶羊了。
杨三叔带着经常在一起打猎的几个人,接连又找了几天,专门到有狼群出没的山林里去寻找,但还是没有找到铁蛋和小青狗。
最后,杨三叔他们来到了野狼谷。大家端着枪,弓着腰,正一步一步在密林里向前搜寻,突然从旁边的草丛里蹿出一只大灰狼,在众人前面晃一下,就消失了。大家仗着人多,狼出现了也没惊慌,继续往前走。没走上几步,就听见“呜呜”声,有七八只大狼横在前面。这时,有人抬起枪向狼瞄准。杨三叔马上制止说:“不能开枪!赶快都把枪放下!”
杨三叔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儿又钻出十几只大狼,与先到的狼会合在一起,像一支作战有素的小分队,瞬间摆出了一个月牙阵形,将众人半包围起来。
大家见到过狼,但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多狼,都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往一起靠拢。
“大家往后退,不要再往前走了。”杨三叔两眼注视着狼群,打了个手势。
“我们人多,手里都有枪怕什么?”
“没听见狼呜呜?那是在向我们发出警告,要是再往前走它们就能扑上来。”
大家刚退出那片树林,正要越过一道山涧,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队日本兵端着枪向树林走去,后面还有一队日本兵扛着机枪、迫击炮跟进。
“你们看,那不是张大嘴吗?”
“张大嘴把日本兵领这儿来干什么?”
“那还用问?打狼呗!狼把他们的人给咬死了,还不得来报复啊!”
“嘿!这小日本还真行,跟狼较上劲了!”
“叭、叭、叭叭——”大家正说着,树林里突然响起了一片枪声。接着,就听见狼尖声嗥叫:“呜噢——”“呜噢——”
紧接着,近处和远处嗥声一片:“呜噢——”“呜噢——”“呜噢——噢——”“呜噢——噢——”
随后,枪声更加密集了,并响起了“哒哒”的机枪声和“隆隆”的炮声。
“完了,完了,狼都被打死了。”
“呀!要是叼走铁蛋那只狼就在野狼谷,它被打死了,那铁蛋也活不了了。”
“妈的,张大嘴不干好事,他这么一打狼,狼肯定会到屯子里报复,我们还不得都跟着遭殃啊!”
“还真是的,以后我们都得小心了,狼记仇,说不定哪天就会找上门。”
刚才遇见那些狼,大家都没怎么怕,现在听说狼会找到屯子里报复,反倒害怕了。
屯子里异常的寂静。
狼王后和大青狗进了屯子,只是听到狗在叫唤,没见到一个人影,不用东躲西藏的,很顺利地来到了张大嘴家的羊圈。
张大嘴家的羊圈在院墙外大门的西侧,紧挨着猪圈,大门的东侧是牛棚和马厩。羊圈是用木桩立的围墙,围墙里面靠猪圈一侧设一道栅栏,中间有个木栅门,形成了一个小“套间”,套间外面圈着一群山羊,套间里圈着两只奶羊,
大青狗和狼王后来到羊圈跟前,羊害怕了,“咩咩”叫唤着。羊的叫声惊动了院子里的狗,也跟着“汪汪”叫唤起来。
羊圈的木栅门用绳子拴着,狼王后把前爪搭在木栅门上,用牙把绳子咬断,然后用爪子把木栅门挠开一道缝,将长嘴巴伸进去向旁一拨,再用身子上去依了一下,就把木栅门给打开了。一狼一狗进了羊圈里,又扒开了栅栏上虚掩的木栅门,不理睬羊们的大呼小叫,各自逮住一只奶羊,含住后脖颈子的长毛就往外拖。
……
这天晚上,张大嘴正和刚过门的二姨太做爱呢,听见自家的狗在院子里狂吠,如临大敌似的。张大嘴感觉不对劲儿,赶紧起来穿上衣服,拎着匣枪出屋。一出屋就听见羊在大门外面“咩咩”叫唤。他以为是小偷来偷羊,让家丁挑着灯笼往外面照。
“老爷,羊圈的门被人给打开了,来小偷了!”一个举着灯笼的家丁大声说。
“妈的,谁吃豹子胆了,敢到老子这儿来偷羊?找死啊!”张大嘴嘴里骂着,向大门西面墙奔过来。
“老爷,狼!你看,狼!”一个人站在墙边大声说。
“狼,是狼!我看见了,混在羊群里面。”另一个家丁接着说,并在墙头上架起了长枪。
“你们看清楚了?确定是狼吗?”张大嘴走到院墙跟前,踏在一个矮凳子上刚探出脑袋,听到狼字,马上把脑袋缩回去,问了一句。
“看清楚了,是狼,眼睛冒着绿光。”
“看到几个?”
“一个,两个,我看见了两个。”
“老爷,快看!狼把羊给叼走了,我们开枪打吧?”
“好,给我瞄准了打,别伤着羊。”张大嘴壮着胆说。
“老爷,会不会是野狼谷的狼来报复你了?要是那样,来的不能就两只,肯定有狼群,你这么一打,以后可就麻烦了。”就在那些家丁准备开枪的时候,张大嘴身边的一个家丁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能……能吗?”张大嘴瞅瞅那个家丁,心里有点害怕了,赶紧大声喊,“别开枪,别开枪!”
“我们这些大活人,就这么眼睁睁瞅着让狼把羊给叼走啊?”一个家丁不甘心地说。
“算了,算了,叼走就叼走吧,损失两只羊没什么大不了的。”张大嘴自我安慰说。
“哎呀,那两只奶羊怎么不见了?”一个家丁眼睛尖,发现羊圈旁边奶羊的圈里空了。
“会不会被狼叼走了?”
“都站在这儿干吗?赶紧出去看看呀!”张大嘴听说奶羊不见了,急忙从凳子上跳下来。
打开大门,几个家丁提着灯笼跑出来查看,看羊圈中间隔的门开了,约莫两只奶羊混在山羊里面了,进羊群里挨个扒拉寻找。黑灯瞎火的,奶羊和山羊难以分辨,他们就用手摸每只羊的后腿那儿,奶羊坠着两个硕大乳房,一摸就能摸到。
群羊刚才受到了惊吓,还没缓过神来,一个个呆愣愣的。几个家丁进圈里摸它们,不像平时那样知道躲闪,或拥在一起满圈跑,就傻呆呆站那儿。
“老爷,没有,肯定是被狼叼走了。”几个家丁在羊群里都挨个看了,摸了,没有一只是奶羊。
张大嘴站在羊圈外面,听了,气得直跺脚,骂道:“该死的狼,这老些羊你叼哪个不好,干吗非叼奶羊?叼一只还不行啊,把两只都给叼走了!我儿子明天早上吃什么呀?”
狼王后和大青狗把奶羊拖出羊圈,叼起来没走多远,便看到墙头上亮起了灯光,听见有人在说话,并且闻到了火药味,感觉到有黑洞洞的枪口在对着它们。
大青狗意识到了危险,从鼻腔里“呜”了一声,问狼王后怎么办?意思是现在丢下奶羊逃走还来得及。狼王后也从鼻腔里“呜”了一声,让大青狗丢下奶羊快逃,自己却叼着奶羊继续往前跑。狼王后心里明白,如果今天不把奶羊弄回去,人孩就得饿死,不管怎么危险,自己说什么也得把奶羊带走。大青狗看狼王后为了自己的小主人连命都不顾了,非常感动。心想,只要大母狼能把奶羊叼回山洞,小主人有奶吃就能活下来,我要想办法掩护它。于是,大青狗放慢了脚步,与狼王后拉开一定距离,故意把人的注意力引向自己。
那一刻,大青狗豁出去了!为了小主人能活下来,它宁愿自己挨枪,也要掩护狼王后带着奶羊逃出去。然而,它们所处的位置,都在有效射程之内,它们叼着奶羊行动缓慢,只要院墙里面的人一开枪,大青狗会死,狼王后也会死。除非它们放弃奶羊,才能有逃脱的机会。所幸,院墙里面的人没有朝它们开枪。
跑出有一里多地,狼王后突然停了下来,回头见大青狗也快跟上来了,后面没有人追赶,这才放了心,接着又往前跑。
用嘴叼东西是狼的强项。狼王后经常用嘴叼狍子、小野鹿等猎物,叼一只奶羊对它来说不算什么,要不是照顾大青狗,这会儿它早跑出屯子了。
大青狗就不一样了,它平时在洞里守护铁蛋,很少跟狼王后出来捕猎,头一回用嘴叼这么大一个活物,完全不得要领,被奶羊四腿一蹬的,更迈不开步了,踉踉跄跄的,显得很吃力。
“咩咩——”“咩咩——”两只奶羊发出那种颤颤音,一路上不停地叫着。
奶羊这么一叫,方前左右的大狗小狗也跟着叫,沉静了多少日子的屯子,一下又喧闹了起来。
一家一家的屋子里都亮起了灯光。很显然,人们已经感觉到狼来了,特地把灯点亮。
看见灯光,狼王后心里有点紧张,也顾不上后面的大青狗了,叼着奶羊急忙往屯子外面跑,一直跑到屯子边上再没人家了,才停下来喘口气。
大青狗慢慢腾腾跟了上来,放下奶羊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开大嘴“哈哧哈哧”直喘。
两只奶羊跑到了一起,“咩咩”叫着,东瞅瞅,西望望,傻愣愣的,还幻想着它们的主人能来救它们。
狼王后心里惦记着人孩,怕回去晚了人孩饿死,就让大青狗慢慢歇着,自己先叼一只奶羊往回赶。
大青狗心里也惦记着小主人,见狼王后先走了,哪还顾得上歇息?叼起另一只奶羊就追了上去。
回到了山洞,狼王后把奶羊放到铁蛋跟前,抓开小棉被,见铁蛋还喘气,就强迫奶羊躺下,用嘴拖着它的身子调整位置,将乳头触到铁蛋的嘴上。
奶羊的视力弱,黑暗中看不见东西,不知道狼这是在做什么?也不敢反抗,任凭狼王后随意摆布。
铁蛋慢慢张开了嘴,弱弱地“啊”了一声,本能地含住了嘴边的乳头,试探地裹了两下,认定是奶了,就没松口,接着往嘴里裹。开始是一点一点的裹,好像是在品滋味;后来就大口大口裹,把乳头整个含在嘴里了。
狼王后、大青狗和小花脸围在旁边看着,见铁蛋小嘴裹着奶,“咕咚咕咚”往肚里咽,互相瞅瞅,都咧开大嘴乐了。
过了好一会儿,铁蛋才松开嘴,打了一个饱嗝,“啊啊”一声,从被子里爬了出来。
狼王后知道人孩这是在找它,就上前舔了舔他的后背,然后瞅瞅躺在地上的奶羊,“呜呜”一声,表示谢意。
奶羊听不懂狼在说什么,但透过狼的眼睛放射出的绿光它看见了自己身边有一个小孩,是这个小孩裹了自己的奶,马上明白了狼把它们弄到这里来的用意了。奶羊知道狼暂时不会吃了自己,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听到洞里有同伴在叫,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去找它的同伴。
守在洞口的小花脸以为这只奶羊要逃走,“呜噢”一声扑了上去。突然,两道绿光如流星般闪电而至,狼王后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这只奶羊。
小花脸没有扑到奶羊,反被狼王后咬了一口。从这以后,小花脸在两只奶羊跟前收敛了许多,不再那样张牙舞爪的了。
大青狗从小在老主人家里见过老主人用干草喂奶羊,知道奶羊吃草,每天都叼一些牧草回来放到两只奶羊跟前,保证奶羊有吃的,不会饿死。
尽管这样,两只奶羊还是担惊受怕寝食不安,只奶了铁蛋一个来月就先后病死了。
于是,狼王后和大青狗又去屯子里偷奶羊。
11.狗狼崽
接二连三地,狼王后和大青狗费劲巴力弄回来的奶羊,在洞里没待多长时间也都相继死掉了。
看到奶羊一个一个的死去,狼王后突然意识到,用奶羊哺乳人孩的办法好是好,但不是长久之计。要想从根本上解决人孩吃奶问题,光靠奶羊不行,还得自己有奶。
狼王后心里合计,上次自己奶了人孩半年才断奶,如果自己有了奶水再维持几个月,人孩就应该能吃东西了,不会饿死了。
对狼王后来说,要让自己有奶水并不是什么难事,现在进了腊月里,正是母狼和公狼交配的季节,只要它自己怀上了崽,奶水自然就有了。可怎么才能让自己怀上崽呢?狼王后却感到为难了。
无奈之下,狼王后突发奇想地想到了大青狗。于是,狼王后打起了大青狗的主意。为了人孩能有奶吃,它已经顾不上狼与狗之间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了。
在狼王后的眼里,大青狗虽然是狗类,但身材高大,凶猛异常,不比那些公狼逊色。
大青狗开始不知道狼王后的心思,看狼王后冷不丁地用长吻拱自己的嘴巴,又用嘴咬自己的后脖颈子,无时无刻地释放出一种爱意,还有点受宠若惊,感到不好意思,但又满心欢喜,乐不得的。就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男孩被一个风情万种的少妇缠绵,不能自拔,很快就入道了。
一个美妙的雪天,狼王后和大青狗在一片僻静的树林里,正式完成了整个的交配过程。
终于,狼王后怀上了大青狗的孩子,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两排乳房也渐渐地鼓了起来。
狼王后在怀孕期间,仍然靠奶羊来维持铁蛋吃奶。狼王后为了照顾铁蛋,产崽前没有另寻找洞穴,一直守在原来的山洞里,只是在临产的时候把大青狗、小花脸和奶羊都驱出洞外,不准进来。
大青狗也很负责任,在狼王后产崽的时候一直守在洞口,尽到了一个丈夫应尽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