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野狼谷
呜噢——噢——
当一大一小两只黑熊颠颠跑上一个山坡的时候,忽然从山坡的那面传来一声狼嗥。
听见狼叫,小黑熊不由怔了一下,但没有惊慌,还是像之前那样跟在大黑熊屁股后面扭搭扭搭不紧不慢地跑。小黑熊跟着妈妈成天在大山里转悠,会经常碰见那些大尾巴狼,也经常听到大尾巴狼发出这种凄厉的嗥音,不觉得什么,已经习惯了。
那声嗥音刚落,山坡那面从不同的方位又传来两声长嗥:
呜噢——噢——
呜噢——噢——
紧接着,嗥声四起,连成一片,音调也由绵长变得短促,顷刻间,平静而茂密的大山林里,顿时充满了一种紧张、诡异、恐怖、肃杀的气氛。
小黑熊跑着跑着突然停了下来。它听见过狼叫,但从来没听见过这么多狼同时在叫,有点害怕,不敢再往前跑了。
大黑熊也跟着停了下来。它回头瞅瞅小黑熊,再瞅瞅小黑熊后面的树林,已经感到了危机四伏。但它不像小黑熊那么紧张,左顾右盼,向四周撒眸几眼,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似乎听到了什么,冲小黑熊低叫一声,便扭头继续朝山坡上跑。
大黑熊带着小黑熊刚跑走不一会儿,从它们身后的树林子里突然蹿出来十几个带枪的人。
毫无疑问,这伙带枪的人是奔刚才那两只黑熊来的。之前,他们一直跟在黑熊后面,本以为两只黑熊听到狼叫会改变逃跑路线,能朝山坡的两侧跑,这样他们便可以避开狼群继续追赶,好寻找机会开枪。没想到这两个笨熊精明着呢,它们好像是知道人怕狼,专朝山那边群狼嗥叫的地方跑。
这伙人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往前追。看得出来,他们的确是怕狼,虽然他们人多,手里又都有枪,但还是很谨慎,不想为了两只黑熊去冒险。
“妈了个巴子,好不容易碰上两只黑瞎子,追了大半天,白费劲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汉感到很惋惜,悻悻地抱怨道。
那个大汉刚说完,一个少年扛着长枪跑了过来,央求大汉说:“杨三叔,我们还是赶紧去追吧。那两只黑熊就在前面不远,眼看到手了,不去追,实在是太可惜了!”
看上去,这个少年也就十四五岁,个头儿还没有他肩上扛的那杆长枪高。
没等那个大汉杨三叔答话,站在他身旁的一个青年说:“冯百顺,我们不能再追了,山那边是野狼谷,里面有好多狼呢!”
那个叫冯百顺的男孩说:“李友善大哥,你怎那么胆小呢!我们这儿靠近小兴安岭,除了山就山,除了森林就森林,沟沟岔岔的,你说吧,哪儿没有狼?我们不还是照样进山打猎?”
有个脸型长得有点像杨三叔的青年讥笑说:“冯百顺,你净说大话,哪次见到狼不是你先跑?还觍脸说李友善呢!”
“茂林,你别伸个嘴巴说人,我看你比百顺也强不到哪儿去。”杨三叔瞪了这个青年一眼,说话的口气分明是老子在教训儿子,“别说你们了,就是我在山里行走二十多年,好赖不济还会两下子,见到狼群也是浑身哆嗦。友善说得对,山那边是野狼谷,里面有数十个狼群,几百只狼,我们惹乎不起它们,别为了两只熊瞎子,把我们的命赔进去。你们说是不是?”
“杨三叔说的对,我们为两只黑熊去冒险,犯不上。”
“那还待在这里干吗?赶紧走吧!”
冯百顺看大家要走,就上前阻拦说:“你们别走啊!我爹爹病在炕上多少天了,我还等着打死那两只黑熊,用熊掌换点钱给爹爹抓药呢!”说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大家互相瞅了瞅,一时难心了,都愣在那儿,不知是走好还是去追熊好。
杨三叔也在犹豫,看大家都在等他拿主意,就大声说:“都别傻愣着了,冲百顺是个孝子,我们大家就陪他去吧。记住,到了山那边我们要格外小心,但凡能躲过去就别招惹狼。狼报复心强,我们屯子离这儿挺近的,得罪了狼,我们屯子以后就别想再安宁了。”
杨三叔是个老猎手,见多识广,他平时除了带一些人上山狩猎,还收了一些徒弟跟他习武,在屯子里威信很高。所以在场的人都听他的,他说去野狼谷追黑熊,大家二话不说,马上就跟他走。
山里人腿脚快,不大一会儿工夫,十几个人就循着两个黑熊跑的方向来到山顶上。但还是晚了一步,等他们追到了这儿,那两只黑熊早没有影了。
这伙人里,就杨三叔、杨茂林和李友善三个人来过野狼谷,其余的人都没有来过这里。
还没见到狼呢,只是领略一下野狼谷的风貌,他们一个个就神色惶遽,心里已经感到害怕了。
“杨三叔,这地方阴森森的,太瘆人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冯百顺显得很紧张,首先打了退堂鼓。
“百顺,不要怕,我们手里有枪,就是狼群来了也没关系,只要我们不招惹它们,不拿枪威胁它们,狼群是不会主动攻击我们的。”杨三叔拍拍冯百顺的肩膀,安慰他说。
“呜噢——”
杨三叔刚说完,突然从谷底深处发出一声低沉而雄浑的狼嗥。那声音,带着一股杀气,虽然不同于之前狼叫的那样凄厉,那样刺耳,但却像一把利刃直奔心脏捅来,让人听了毛骨悚然,仿佛那声音是从身边发出来的一样。
“呜噢!”“呜噢!”“呜噢!”大家惊魂未定,接着又听见了狼叫。此刻听到的,不再是那种带拖音的嗥叫,而是嚎叫,吼叫。声音短促而激愤,直截而明快,如两军阵前的呐喊,似短兵相接的杀声……
“我说呢,熊瞎子听见狼叫怎么还敢往这儿跑?原来它们会听音,知道狼在群斗啊!”杨三叔认真听了一会儿,感叹说。
“杨三叔,狼为什么要群斗啊?”冯百顺听说狼自己打了起来,心里一下松快不少,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
杨三叔想了想说:“狼大凡群斗,都是为了争夺地盘。看样子,好像是有狼群从外面闯进来了,野狼谷的狼群不让戗,双方就打起来了。”
李友善说:“狼有血性,比我们人强,还知道保卫领地,而我们的东北三个省就这样拱手让给日本人了。”
杨三叔说:“政府无能,百姓遭殃。唉!生那气没有用,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能找到那两个黑瞎子吧。”
几个人正说着,山坡下面沙沙作响,尘土飞扬,隐约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2.群狼大战
杨三叔说得不错,确实有一个迁徙的狼群闯入了野狼谷。
准确地说,闯入野狼谷的不是那种没有家园的临时组合在一起的流浪狼群,而是一支正规的团队。本来它们有自己的领地,居住在西北面一个叫黑瞎沟的大山沟里。只因为日本人在那里开采金矿,派军队把它们给驱逐了出来,由此才成了一群迁徙的狼。
靠近小兴安岭这一带,层峦叠嶂,山林密布,黑瞎沟的狼群满可以重新开辟新的领域,安居乐业。然而,它们却偏偏觊觎野狼谷,并且有预谋、有计划地采取突然袭击的战术,大举进攻。
黑瞎沟的狼群足有二百余众,虽然没有野狼谷狼数多,但也是一支庞大的队伍。它们成群结队,来势汹汹,锐不可当,一闯入野狼谷就猛打猛攻,接连击垮驻守野狼谷外围的数个狼群,风卷残云般的气势向野狼谷腹地挺进。
野狼谷的狼王正值壮年,身材高大,看上去像头猛虎,非常彪悍。它手下有三十多个狼群,大大小小的狼不下三四百头,它们雄霸野狼谷多年,就是老虎、豹子、黑熊等猛兽都避而远之,不敢轻易进犯它们的领地,更别说一般的狼群了。为此,野狼谷的狼王十分高傲和自信,它仗着自己狼多势众,根本没有把黑瞎沟的狼群放在眼里,只当成是一群亡命之徒。
黑瞎沟的狼王也很强壮,无论个头还是凶相,丝毫不比野狼谷的狼王逊色。它带领黑瞎沟的狼群攻到野狼谷腹地时,见野狼谷的狼群在一片宽敞的草坪上摆开了长蛇阵,截住了它们的去路,便迅速调整了队形,与野狼谷的狼群对峙。
黑瞎沟狼王看自己的狼群被野狼谷的狼群给截住了,有点恼火,它与野狼谷的狼王对视片刻后,“呜”一声,猛地向野狼谷的狼王扑了过去。
狼群见狼王率先发起攻击,呼地一拥而上,潮水般地涌向野狼谷的狼群。与此同时,野狼谷的狼群也快速地移动着,身强体壮的成年狼迎上去与黑瞎沟的狼群捉对厮杀,一些老狼、小狼和哺乳期的母狼都退到一边观战助威。
瞬间,数百只狼混战一起,杀得天昏地暗。
激战中,野狼谷这边表现最勇猛的要数狼王的儿子三眼狼,而黑瞎沟那边表现最勇猛的当属狼王的儿子长脸狼。
在一片混战中,野狼谷狼王与黑瞎沟狼王的打斗持续时间最长,激战数十回合,仍然打得难解难分。
两只狼王的身上多处流血。显然,它们都被对方咬伤了,但都是皮肉之伤,没有伤着要害,丝毫不影响它们的进攻。
“咔嚓!”又是一声金属般坚硬的碰撞,两只狼王再一次扭打在一起。它们的牙刀都指向对方的脖子,试图一下子掐断对方的喉咙,但谁都没有得手,只是各自让对方的身上多了四个血洞而已。
又一击还是没击中要害,黑瞎沟的狼王开始急躁起来。它见野狼谷狼多势众,自己的狼群又受到前所未有的围攻击杀,死的死,伤的伤,再这样耗下去,将损失惨重,弄不好会全军覆没,就想速战速决,尽快杀了眼前这个狼王,以扭转败局。
当黑瞎沟的狼王深吸了一口气,运足了劲,正要发起新一轮攻击时,忽然发现野狼谷的狼王身后不远处站立着一只年轻美丽的母狼。黑瞎沟的狼王愣了一下,不由停下来,仔细端详那只母狼,只见它长着一副清秀的面目:灰脑门,白脸颊,红眼圈,黄眼珠,黑鼻头。它身形高挑匀称,虽然腹下坠着硕大的乳房,却仍显得那么苗条,身上很是光滑,皮毛像绸缎子一样光亮。黑瞎沟的狼王从来没见过这么俊俏的母狼,心里暗暗称奇。从母狼的仪表和神态里,它看出来了,这只母狼绝不是一般普通的母狼,一定是眼前这个狼王的妻子狼王后。
黑瞎沟的狼王没有看走眼,这只美丽的母狼正是野狼谷狼王新立的狼王后。狼王后和狼王的儿子三眼狼同龄,不仅年轻漂亮,而且聪慧颖异。它虽然生在野狼谷,但与狼王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在和众多母狼争夺王后的空位中脱颖而出,最终登上了王后的宝座。
狼王后的出现,让黑瞎沟的狼王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王后,半个月前,一伙带着枪炮的人进山里驱赶它们,它的妻子为了保护崽子被人用炮给炸死了。它想,只要我杀死野狼谷的狼王,征服野狼谷的狼群,自己登上野狼谷狼王的宝座,眼前这个俏丽的王后就顺理成章地归我了,便是我名正言顺的王后了(狼界有明确的规矩,在决斗中,如果狼王战败,只能把王后拱手让给新的狼王)。有了这种想法,黑瞎沟的狼王心怀叵测,杀死对手的欲望更强烈了,向对手进攻的招数更加毒辣了。
毕竟,野狼谷的狼王比黑瞎沟的狼王年长几岁,经过一番鏖战,体力消耗很大,有点坚持不住。
黑瞎沟的狼王扑到野狼谷狼王跟前,亮出的牙刀看似指向对方的脖子,其实是虚晃一枪,在野狼谷狼王跃起躲闪那一瞬间,它那张鳄鱼般的大嘴马上改变方向,按事先设计好的直取对方的下部,“吭哧”一口将一只前腿含在嘴里,紧接着“咔嚓”一声,野狼谷狼王的那只前腿被它齐刷刷咬了下来。
“噢——”野狼谷的狼王痛叫一声,如同马失前蹄般一头栽倒在地。黑瞎沟的狼王看一招奏效,猛地扑上去,锋利的牙刀直取对方的咽喉。
就在黑瞎沟的狼王亮出牙刀,准备立刻咬死对方的时候,蓦然一道灰影扑来,那个年轻美丽的狼王后身子一歪,楔进野狼谷的狼王和黑瞎沟的狼王之间,凄厉地叫一声,唰地停下,横在了黑瞎沟的狼王面前。
野狼谷的狼王本能地就地一滚,蹿出一丈开外。
几乎同一时间,黑瞎沟的狼王一头撞过去,把狼王后撞翻在地,张口就咬,但是它没有咬住狼王后的喉咙,而是咬在了肩膀上。因为它发现眼前是那个令它一见钟情的狼王后,便嘴下留了情,只是用两只前爪死死踩住狼王后,不让狼王后跑掉。它觉得野狼谷的狼王一定会来救它的妻子,就故意用爪子揉动着狼王后的胸脯,如同一个男人当着另一个男人的面调戏他的女人那样,挑衅似的,故意让它发出那种凄惨的叫声。
黑瞎沟的狼王在调戏狼王后的当儿,眼睛只留意左边的野狼谷的狼王,没想到会从右边半路杀出个三眼狼来。当三眼狼扑到跟前了,黑瞎沟的狼王才大吃一惊,赶忙丢下狼王后往后退,但还是慢了一下,被三眼狼照后脖颈子咬了一口,打个措手不及。它没有咬死狼王后,反被三眼狼咬伤,并未感到懊悔,眼睛瞅着三眼狼,摆出准备迎击的架势慢慢往后退。
不知为什么,三眼狼狠狠咬了黑瞎沟狼王一口,看它往后退却没有再扑上去,而是来到狼王后身边守着。看见受伤的父亲在黑瞎沟狼王的身后,并没有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