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夜了,盼姐依旧是忧心忡忡、满怀心事地在小区二十多栋楼房的前前后后转悠着、寻找着老猫。忽然她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盼姐看到,在一个垃圾箱周围,一堆由香肠片、一堆由半条剩鱼和一堆由米饭、馒头组成的三堆剩菜、剩饭,好像是被谁特意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那里。盼姐正若有所思之际,一只猫从垃圾箱里一跃而起,飞快地逃走了。远远的,盼姐看到,那猫竟又是一只黄毛老猫,猫的身上沾满了泥巴。
盼姐这回真的看清了,在老猫一跃而起的一刹那,她看见了猫身上曾闪过一片红光。
盼姐直挺挺站在那里,她突然想起霍夫人曾对她讲过的一件事。霍夫人说,几年前,老猫还是壮年时,她曾带猫回过乡下老家。一夜间,这只猫抓住六只老鼠,但它一只也不吃,而是按个头大小,头朝头、尾朝尾,依次摆放整齐,好像是要向主人邀功请赏。
它有这个习性,它有这个灵性,盼姐断定,那只猫一定是她要找的那只老猫。
盼姐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老猫奔跑的方向。
那边,五个老头照例是如约而至,但一反常态的是,今天五个老头不是按席而坐,而是席地而站,好像是有什么迫不及待的事情要急着去侃。
“听说了吧?县城的施工工地不遮苫要挨罚了,最近市场上的苫布都脱销了。有关系的快进货挣点儿钱。”
“昨儿个听电视里说,城区还设了十多个黄标车检测站。喷水车一天要在城区主干道喷十遍水呢。扬尘太厉害了。”
“马上就入冬了,多雾天气来了,市县都拨专款,要有计划地把所有的燃煤取暖锅炉统统改成网、电、气。”
……
这次,盼姐不是凑近五个老头才听到他们说话的,他们似乎是很激动,又似乎是故意提高声调,讲给盼姐听。
“现在官场也难干,一怕雾霾,二怕公开。雾霾治不好,官要丢帽;政务公开不当,网上围攻,官也要被问责挨处分。”
“这些我全听说了!上边抓环境保护可要动真格的了。前天新闻说,一个乡长因为农村烧秸秆影响飞机起降,被撤了。还说烧暖气前C市要开展大气污染治理百日攻坚战,大气污染治不好,大大小小的头头脑脑就有丢乌纱帽的可能。”
“是呗,我一个亲戚在市委组织部工作,他中午来我家说,胡县长因为E县大气污染最严重,在全市倒排第一,被免了,要调到市直一个局里任副调研员。他还说,E县辞职的那个吕局长,上半年就搬家到咱们探春小区来了,老黄家对门住的蒙面人,就是吕正天局长。市委这回要重用他,任E县主管环保工作的副县长,明天就要去上任。因为他天天关机,我亲戚就是专程来他家下通知的。”
“老天有眼呀。”
听到这话,盼姐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盼姐回顾着多日来五个老头像说评书一样连续播发的内容,她已慢慢相信他们讲的不是故事而是真事了。她几次想鼓足勇气去告诉他们,尽管你们大家不知道我的底,可你们比我自己都清楚我的丈夫,吕局长就是我的丈夫啊。我知道丈夫工作上不顺心,一气之下辞了职,但我真的没细问、不清楚,谁知内幕竟有这么复杂、这么坎坷、这么让人刻骨揪心。正是我后来一点点,从你们讲的故事里,知道了丈夫今天处境的来龙去脉,我这才更加理解他、支持他。
盼姐想马上跑回家去,但她的脚步却又立刻停了下来。她麻利地掏出上衣兜中的手机,熟悉地按下了一个早已固定设置好的号码。
“正天呀,我刚听人说……这是真的吗?”
“市委组织部的同志通知我了。”
“你和胡县长和霍副局长闹过矛盾?”
“都是工作,过去了就算啦。”
“那你还好意思死在屋里?”
盼姐话没说完,双眼开始下雨了。
这时,远处,大圆脸带头拉开喉咙,朝盼姐站立的方向喊起来:“盼姐——我们知道你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