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牛们,杂种们,你们都问家扎井去吧。
回去告诉你爹你娘,还有你们家那些还没断气儿的人,中国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百草山上的冤魂会在你爹你娘你媳妇你妹子身上缠一辈子,缠得他们全去见阎王!
小日本儿,千刀万剐了你们也不解气。
人们尽管开门大,怛基本上还算理智,没有人有过激行为。
但当川野走来的时候,人们还是没法理智了,尽管他戴若个大罩,还是被人们认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他是川野,打王八操的!话音刚落,一个石头块飞过来了。川野脑袋一偏,石头砸在了他肩膀上。
打死他!
毁了他狗的!
掐死他。
阉了他个杂种!
人们混乱了,一起向川野冲去。冲在前头的人把他的口罩扯了下来,接着拳头巴掌雨点般地落在了川野身上。川野用手捂着脑袋,很机械地防备着人们的攻击。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勇猛地冲上去揪住川野的脖子,很利索地把川野摔在地上。人们看清了,那是二柱。二柱把—只大脚踩在川野的脸上,使着吃奶的劲踬,就像当年贺丫丫死死地攥着川野的睾丸一样。人们围上去了,下手的下手,下脚的下脚。其中有几只脚一起踹向川野的裆部。川野在地上呀呀地叫着乱滚。
八路军连忙上去拽那些愤怒的人们,大声嚷着,让大家保持冷静。但没人听那一套,没人理那个茬儿。
几百个人围住了川野,前面的猛打猛踹,后面的嗷嗷叫着,不顾一切地往前拥。前面的人倒下了,一个个压在川野身上,也压在自己人身上。倒下的人们堆成了一个人垛,像百草山另起的一座小山峰。外围的人还在往里扔土坷垃,孩子们往里边扬土。那些土坷垃或者尘土都落在了自己人身上。
八路军急了,开始向天上鸣枪。枪响了几声,还是没人理。又一会儿,机枪响还有两枚手榴弹响了了人们这才不再拥了,不再打了,不丹嚷趔趔趄趄地站起来,旮的人站了儿次,还是站不稳。八路军把人们扒拉开,去拽地上了的川野。但地上躺着的邠个人已经看不出是不是川野了其至看不出是小是人了。川野血肉模糊,耳朵被揪下来了,不知道散落在什么地方,眼睛被抠瞎了,牙齿爲本下都被打掉了。胳膊大腿茁然还在身上长着,但都动弹不得了整个身子,看上上就像——块肉饼。
川野完蛋了!人们仿佛一下子川了气,解了恨。百葶山有那么一阵子彻底平静了,踏实
八路军把人们疏散开,押若惊魂未定的俘虏们向山顶上走去……受降仪式结柬了,八路军把俘虏们押走了,外村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百草山上只剩下了七里冢人。人们经过丁一场人喜大悲,折腾疲了、散大伙儿有一搭无一褡地坐在山坡上,直愣神。
贺秀才很斯文地骂了一句:多行不义必古毙!
贺老拴拍拍屁股站起来说:咱们上坟去吧,把小日本儿完蛋的消息,告诉七里冢的冤魂们
贺老拴的建议得到了人们的积极响应,人们稀稀拉拉地离开了百草山。回到家,贺人们左买烧纸,回来后在烧纸上扎钱眼。那天扎烧纸的工具格外抢尹,简直轮不过来。女人们则并始做供品,包饺子,蒸馒头、花糕。有钱的人家到小铺里去买点心,孩子们则去买鞭炮。不是清明节,也不是七月十五鬼节,更不是年节。如果足许的话,就足日本鬼子投降节。要不是这个节,人们没这么破费。要不是日本人侵略中国,也没这个节,七里冢也死不了这么多人,埋不了这么多坟,更烧不了这么多纸。
这是一个哭订。
当鞭炮响过,当供品摆上,当烛香燃起,哭声便淹了坟场。有儿哭爹的,有闺女哭娘的,有孙子哭奶奶的,有爷爷哭孙女的,有媳妇哭丈夫的,有姐姐哭弟弟的。谁也不知道谁嘴串。数叨的什么,谁也顾上谁哭的足什么样的姿势。人们哭傻了,哭疯了,哭出人命来了。
死人的时候,人们没哭成这样,埋人的时候,人们没哭成这样。那时候像梦一样,希望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人,说不定一会儿就会活过来。那时候,人们还没回过神儿来,有泪哭不出来。那时候,人们面对一具具没有人模样的尸体,不知道泪水还能不能表达心中的哀痛。
贺老拴呆呆地站在贺丫丫的坟前,没有哭。贺氏已经哭成了泪人,他没劝。二柱给姐姐磕了四个响头,然后跪在娘的身边,给姐姐的坟头上烧纸。
不知过了多大会儿,魏淑兰过来了,她拉起贺氏说:大娘,别哭啦,日本鬼子投降了。丫丫姐的血没白流,我爸他们的血没白流。我们替他们看到了这一天,我们应该高兴。
魏淑兰打小就有点儿男孩子性格,基本上不会哭。百草山惨案发生后,她是第一个跑进村的。那一年,她刚刚岁,还是一个小毛丫头。当时,山洞里还冒着烟,她冲进去拉出:第一具尸体。那具尸体虽然被烧得不好辨认,她还是判断出了是自己的亲爹魏厚墩。魏厚墩的尸体上还冒着烟,全身发烫,她扛起来就走。她对娘说娘,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我爹?魏氏昏过去,醒过来后,飢在魏厚墩的尸体上,不住地捶打。那天村里的人死的太多了,几乎家家有份,开始谁也顾不上谁。魏厚墩死了,魏猛子跑了,等于这个家没有了男人。有男人的家,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何況魏家只剩下了孤女寡母。但岁的魏淑兰那天表现得相当冷静,她和娘一起料理了爹的后事。后来,哥哥来信了,她在给魏猛子的回信中,一再说,你放心,好好打鬼子,这个家,我撑得起来。给贺金柱的信也是她写的,说的都是硬邦邦的话。
魏淑兰一手搀着娘一手搀着贺氏回了家,她看见,坟地里的人还在哭,还在坟头上折腾。
贺金柱和魏猛子都来信了,他们打日本鬼子立了功,后来都当了排长。魏淑兰把信读给娘听,娘问:排长是个什么官儿?魏淑兰说:兵头将尾:前方仗打得紧,他们轻易不来封信,这封信的内容当然是很让人提神的。贺老拴识字有限,二杜上过两年小学,念信吃力。贺家的
信,当然也是魏淑兰读给他们全家听。贺家魏家出了七里冢第—代不宫,而且是共产党的军官,打本的军官,这在村里虽一个很有分虽的震惊。三年前,两个孩子连夜跑了,好几个月没音信,不知是死足活二现在不仅活着而且活成了功臣,活成了军官。在七里冢人们心中,这就是壮举。
煤油灯闪着像绿豆粒一样的亮光,贺氏在灯底下补衣裳,二柱躺在被窝里似睡非睡。
贺老拴坐在被窝里不住地抽烟,每股浓烟都冒着喜兴。他自言自语地说:日木鬼子投降了,往后没仗打了,也不知道,这俩孩子能不能回家来看看?
贺氏说:队伍上有纪律,哪能说回来就回来。
贺老拴抽完旱烟站了起来,凑到贺氏跟前说:我老早就有个想法,你让媒人给咱金柱提个亲吧。
贺氏停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来问:准家的闺女?
贺老拴说:还有谁?淑兰呗。
贺氏点了点头了好闱女呀,跟咱金柱正好同岁。在家的时候,我看俩孩子就挺合得来。
二柱从被窝里探出脑袋说:娘,那我以后见淑兰姐,是不是就叫嫂子了?
贺氏说:别,忒早,还不知道你淑兰姐愿不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