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告别过去
阿琴的脑子现在还犯着晕。是谁说过来着？性、爱情、家庭，想通过结婚在一个人身上全部获取，最后很有可能一个都捞不着，而她现在就是这样。那一天的画面一直在她脑海里久久不能抹去，她只能靠不停地工作和做家务活来麻痹自己。只要她一个人安静的时候，杨树和果果拥吻在一起的画面就会在她眼前浮现。
北川调侃阿琴：“果然是那种新鲜得咬一口都会流水的小姑娘！不是你这种人老珠黄、即将奔四的！”阿琴生气地看着北川：“奔四咋啦？人老珠黄咋啦？这叫成熟！女人到我这个年龄才是最美的。”“好，好，自信很好！那就高兴起来，快乐起来，不要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也想高兴，我也想快乐，可是高兴不起来，快乐不起来啊。”
“那是你还没彻底放下。我帮你把他抢回来？”北川叹了口气说，有些事情真的只能旁观者清吧！阿琴斜着眼睛看着北川不说话。北川清了清嗓子：“我有几个招数。”
“我没想抢他回来，但是有兴趣听一听你的招数。”阿琴凑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第一，把果果杀了……第二，天天堵杨树家门口示爱……第三，一哭二闹三上吊，告诉杨树和果果，如果他们结婚，你就吊死在他们家床头，死了也不让他们消停。”
阿琴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她对着北川质问道：“我是那种人吗？”“哦，一样都做不来？”北川一脸恍然大悟，拍桌子下结论，“那你就没本事把他抢回来了！选择忘记他吧！”
“忘记。”阿琴喃喃自语，像暗示自己似的，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忘记吧，也许北川说得对，她既然没本事将他抢回来，就只能选择忘记。而忘记一个男人通常有两种办法：第一，把自己变成男人；第二，再找一个男人。阿琴虽然经过北川一番开导，想开了很多，但是哪能说忘记就忘记？北川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经过这几天思前想后，她不得不接受她和杨树的婚姻已经是过去式了，她要彻底放弃复婚的想法！她要重生，再谈恋爱，再婚！重新走向新的起点！冯佳慧看到阿琴整天丢了三魂七魄的样子，忍不住嘲笑她一定是爱上了谁家的小伙子。在冯佳慧的脑子里，这女人啊，岁数越大越爱小伙子，就像男人永远想老牛吃嫩草，永远想要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儿一样。而且阿琴还干了件让冯佳慧嘴巴张得能装下包子的事儿，就是她胆儿特肥地对着经理汤姆问了一个问题：“你爱男人还是爱女人？”当时汤姆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了句：“目前还没爱过谁，不确定。”这事儿把冯佳慧吓了个半死，阿琴却觉得无所谓，冯佳慧由此更加确定她不正常，很不正常。汤姆是酒店出了名的娘娘腔，虽然她们也在背后怀疑过他的真实性取向，不过至今还没人敢当面问他。冯佳慧觉得，阿琴除了丢魂儿，胆儿也变大了，莫不是真要复婚回家做阔太太去了吧？她委婉地问阿琴，却得到一个大白眼和一句永远别在她面前提复婚两个字的话，把冯佳慧郁闷得够呛。
冯佳慧说阿琴挺勇敢的，但阿琴表示自己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是有一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感觉。她发现，人吧，一旦学会了破罐子破摔，就会发现世界豁然开朗。就算她想复婚，人家杨树也不想啊。她算是真正看透了，从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从第一世界到第三世界，男人都一个德行！这几天想了很多，她也不想复婚了，她要重新塑造自我！再造辉煌。杨树再牛，也是她不要的！阿琴告诉自己，她条件又不差，不用挂死在杨树一棵树上。自从这个社会出现“剩女”两个字后，嫁不出去的女人们便有了被人嘲笑的新外号。听说在剩客中，年龄成为划分几个高低级别的标准：二十四至二十七岁为初级剩客，这些人还有勇气继续为寻找伴侣而奋斗，被称为“剩斗士”；二十八至三十一岁为中级剩客，别号“必剩客”；三十二至三十六岁为高级剩客，尊称“斗战剩佛”；三十六岁以上就是特级剩客，到了“齐天大剩”的境界。阿琴虽不是剩女，现在也享受着剩女的待遇了。前几天她调侃汤姆的事情，还没转个弯儿就被他给报复回来了。汤姆问阿琴：“姐儿，你前天不是问了我一个问题吗？我回去想了好久，你……你没什么想法吧？”阿琴不解地问：“什么想法？我就随口问问。”汤姆立刻做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边拍胸脯边说：“还好，还好，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对我有意思呢！”
“我呸！”阿琴一口唾沫星子喷过去。这年头，男人对年纪大的单身女人就能这样有恃无恐地鄙视吗？她居然沦落到连汤姆那个娘娘腔都嫌弃的地步了？她就纳闷了，这年头会有女人喜欢汤姆这种类型的男人吗？依她看，男人肯定有喜欢他的，但是有没有女人好这口儿的，还真有点悬儿。
她怄着一口气，特地把梦蓝、北川和桃子都叫了过来，准备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宣布一个重大决定。
“妈，大姐，桃子……咱们家所有的成员现在都在这儿了，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个重要的事情。我马阿琴从今天开始就是全新的自己了，我决定再婚！”
所有人都惊讶万分。阿琴接着说：“我知道，你们会感到很突然。但是，这是经过我深思熟虑的。”“妈，你要嫁给谁啊？”“目前还没有目标，但是我决定走这条路，我一定要找到一个特别优秀的男人把自己嫁出去！请全家人理解我，帮助我！”阿琴把酒倒满。“我的一生如果分成两部分的话，今天就是转折点！大家为我干杯吧！”说完，她自己仰头干了。“妈，你真棒！我为拥有一个勇敢坚强的妈妈而感到骄傲。妈，打今儿起，你是我的偶像！我不能喝酒，我把饮料干了。”
桃子说完，把杯子里的饮料一仰头喝掉了。
梦蓝和北川谁都没说话，阿琴看了一眼她们。“你们俩呢？表态啊！”“阿琴啊，你是不是受刺激啦？你要是不愿意杨树跟那个‘苹果’结婚，你就亲口告诉他！你要是拉不下脸去说，妈帮你去说。你别着急，再急出什么病来就麻烦了。”
“妈，你以为我精神病啦？”
“好像有点症状。”
“什么呀！我清醒着呢！我不会找杨树了。当年，我把他当石头扔了，人家现在是块玉了，咱高攀不起！我也不想攀！当年，有他没他我都一样过日子，更别说现在了。他爱跟谁结婚跟谁结婚。他能结婚，我不能吗？他能找小姑娘，我怎么就不行？”
“你这还是怄气嘛！怎么就不让人省点儿心呢？”“我没怄气，我就说这个道理！没有他，这个地球照样转”“说得好！”北川举手鼓掌。梦蓝狠狠地瞪了北川一眼，接着劝阿琴：“阿琴啊，你可别听一些人在你耳边蛊惑，给你出馊点子啊。有些人自己嫁不出去，心理不健康，恨不得所有女人都嫁不出去。”
“你这指桑骂槐地说谁呢？嫁不出去跟不想嫁是有区别的。”北川气道。
“我就这么一说，说一大片呢，你接着干什么呀？你心虚啊？”
“谁心虚啊？”
阿琴捂着脑袋，这俩人就没有意见一致的时候，上辈子真是冤家。
“行——啦——能有一次不掐吗？能吗？在展望我的未来呢，你们能不能配合一下？”
梦蓝和北川在阿琴再找男人的问题上产生了巨大的分歧，一个认为缠住杨树准没错儿，一个则认为男人都靠不住，女人只有自立自强才有未来！阿琴觉得她俩的想法都很偏激。
北川走后，阿琴忍不住还是说了：“妈……她是我姐，你怎么就不能容她呢？”
“是我不能容她吗？是她从来就没容过我！从我和你爸结婚那天起，她就没给过我笑脸儿。不用笑脸儿，不拉脸子我就知足了。知道的是她一直看不上我，找我麻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心眼小容不下她呢。”
“妈，你心眼儿大吗？她没给过你笑脸儿，你给过她笑脸儿吗？”
“怎么没给过呢？一开始我朝她笑过好几年呢！虽然是假笑，可我笑过。”
阿琴深感无奈，其实在她对北川这个姐姐一直是心有愧疚的。不管她妈说什么，阿琴都认为要不是她们的存在，北川也许会过得更好些。
“妈，要我说，你应该心胸开阔一点儿，对我姐多多包容。你看她亲妈早就去世了，接着我爸也去世了，她到现在为止都没找过一个男人，全部亲人就是你、我和桃子了，就这仨人儿。你是她唯一的长辈了，你多关心她点儿，俩人儿关系好了，常来往，常走动，多好啊！”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以为我大度了，她就能大度啊？我如果包容她，她就会说我心虚了、忏悔了、觉得对不起她了……”梦蓝就是不想在北川面前低头，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并不欠北川的。
阿琴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她们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北川就出了事。早上天刚蒙蒙亮，家里的电话就响了，阿琴迷迷糊糊的还没睡醒——昨天上的晚班，就没睡几个小时。她拿起电话，忍着想骂人的冲动，刚“喂”了一句，没过几秒，她就彻底清醒了。是市医院打过来的电话，说北川煤气中毒了，在医院抢救呢！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昨天还好好的人。阿琴叫醒了梦蓝和桃子，三下五除二地穿好了衣服。几个人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阿琴抓着护士就问，听到护士说情况不明，阿琴眼圈儿立刻红了，桃子更是抽泣起来，就连和北川一向不和的梦蓝也是满脸焦急。
“老怪物，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让我怎么跟你爸交代啊！”梦蓝突然觉得有些站不稳，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忍不住开始抹眼泪。
她边哭边祈祷：“观世音菩萨，耶稣，真主……保佑老怪物平安，以后她怎么欺侮我，我都一定不怪她。”正说着，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推着病人车走了出来，阿琴急忙冲上去。只见北川躺在车上，脸色苍白，闭着眼睛。“病人还没有醒，送病房吧。”医生边摘口罩边对一旁的护士说。梦蓝话都说不清了，哆哆嗦嗦地问：“大夫，她……她，活着呢，对吧？”医生冲她点点头：“对，活着呢，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梦蓝激动地抓住医生的手道谢，阿琴也松了口气，憋到现在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这一天，她们就守着北川，哪儿都没去。直到下午的时候北川才睁开眼睛，恢复了意识。北川一醒过来，就看到这几个人把她围得水泄不通。“我这是做什么梦呢？你们怎么都来了？”“姐，你不是在做梦，你这是在医院呢。你煤气中毒了，差点儿没命。”北川皱着眉头想了想，挣扎着起身，想坐起来。阿琴急忙帮北川起身，在她背后垫上垫子。“我煤气中毒？”“是啊！你们公寓同层的一个老太太起得早，下楼锻炼，走到你房门口的时候闻到很大的煤气味道，她就使劲儿敲你家的门，一直没人开，所以她就报警了。幸亏这老太太，不然，你现在就见咱爸去了。”
北川若有所思：“奇怪，我也没用煤气啊！”“不可能！你肯定用了，忘记关了。”“我都有一个多月没碰那煤气了。要么在楼下茶餐厅吃，要么买微波食品微波炉热一下，要么在电磁炉上煮点儿方便面，我真的没用煤气。”北川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就奇怪了，是不是管道漏了？”北川支着下巴问阿琴：“警察开的我家的门儿？”
“是啊。老太太报警了，警察有经验，直接叫上救护车赶来的，再晚一点儿你都没命了。刚才你没醒的时候，警察还来了，问了我一些情况，估计等你好了，还会亲自问你的。”
北川不禁后怕：“人的生命真是脆弱啊，糊里糊涂地睡一觉，不知道啥原因可能就醒不过来了！我想过无数种死的方式，从没想过能被煤气给毒死！”
“你还没死呢！”阿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声纠正她。
阿琴看着北川这么在阎王殿前走一遭，一下子好像想通了很多之前想不通的事。人活不过短短几十年而已，有些东西就要放开了胆子，想做就做，尽量不要留下遗憾。每天总是有那么多无法预料的意外发生，什么天上掉花盆啊，开车出车祸啊，就连在家睡个觉都可能煤气中毒……太多让人倒霉的事情围绕着你，如果带着遗憾死去，那真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了。所以从这一刻起，她决定了，以后该表白的表白，该骂娘的骂娘，想吃的时候绝对不减肥！
北川琢磨了一下，转头才发现梦蓝苦着一张脸坐在不远处，时不时偷偷地望她一眼。北川想了想，找了个借口把阿琴和桃子给支出了病房。阿琴也明白，需要给这两个人一点独处的空间。
阿琴离开后，北川故意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对梦蓝嚷嚷：“坐那么远干吗呀？我都虚弱成这样了，还能吃了你呀？”梦蓝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到北川身边坐下。
“我又活过来了，是不是特别遗憾啊？”
“可不是嘛！要说你这人就是各色，要么好好活着，要么就死得干脆点儿，吓唬人玩儿有意思吗？”梦蓝违心地说。
“你以为我是你呢？动不动拿死吓唬人玩儿？”
“我什么时候拿死吓唬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