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辜总、张总我们三个人吃饭,趁菜还没上来的工夫,辜总问我:“你今天下午到底搞了什么动作?黄伟雄那么快就把钱还了?”
我把经过说了一遍,辜总和张总听得哈哈大笑,本来我还担心此事会做过头,看他们的表情,想来应该没事。
这时候正好菜上来了,三杯鸡、花生猪手、酥炸蚵仔、佛跳墙、雪烧黄鱼,酒是叫的五粮液。张总热情地说:“来,晓天,以前没尝过吧?这是台湾菜。多吃点,今天就我们三个人,可以无拘无束地喝。”
辜总也说:“是啊,晓天,你劳苦功高,今天咱们吃好喝好,等会儿还有礼物送给你!”
我谦虚道:“千万不要这样说,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也不要什么礼物,我承受不起。”
辜总看看张总,笑了笑:“那天我说我找到了一个既聪明又能干还实在的人,你说我是辜大炮。现在怎么样,服不服?”
张总打着哈哈:“服了,你真有一套,要不你是总经理我是副的呢。来,大家一起干一个。”
三个人正喝着,有人敲门,服务员领进来一个年轻人。他手里提着一些袋子,进来就说:“辜总,我是南方服装商场的,按您的吩咐,您要的衣服我送来了,您查收一下。先弛、威路的衬衫各一件,绅浪、其乐的T恤各一件,其乐的西裤两条,一条灰色一条黑色,都朋的休闲裤两条,颜色不同,狮堡龙的皮鞋一双,这是送货单请签收,尺寸肯定是按你报的选的,绝对不会出错。”
辜总签了单,转过身来对我说:“晓天,过来看看,这些都是你的。”
我大吃一惊,虽然我没有穿过这些牌子的衣服,但是我知道它们的价格。我赶紧推辞道:“辜总,这些东西我不能要,这也太贵重了。”
张总说:“你这人真磨叽,都是按你尺码买的,再说也付过钱了,还能退吗?”
我有些奇怪:“辜总,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辜总哈哈一笑:“我们公司是给每个员工都做工服的,我一问人事部不就知道了吗。晓天,你也不要不好意思,这些东西就算是你的工服吧,因为你以后要长期在外面独自工作,穿得好一点也算是给公司撑撑门面!来,咱们再干一杯。”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喝得很尽兴,吃完饭张总还说要去桑拿,我说晚上还有事,辜总也还有其他事,便开车把我送回了家。
晚上,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反复试穿那些衣服,不断地照镜子。望着镜子里的那个衣着光鲜的自己,我不得不承认,人靠衣装马靠鞍的俗语真是有道理。
我正在房间里自个儿臭美的时候,桑川打来电话问我在干什么,我说在家里没事,他说:“你出来,我请你消夜。”我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他正好没事干,我要是把他发展成我的外线,以后做工作不是有个帮手了吗?我换上了辜总新送给我的一件绅浪的T恤,其乐的裤子和新皮鞋就赴约去了。
见面的地点是在龙岗村里面的一个小店的二楼,桑川看见我的新行头就立刻啧啧赞叹不已,说:“你怎么突然想明白了,学会穿名牌啦?”
我说:“什么我想明白啊,这是公司给我的工作服,给公司当门面的。”
桑川一脸不屑地说:“得了吧,你骗谁啊,哪个公司会给自己的员工买这么好的衣服,除非你公司的老板是女的。”
我觉得跟他再纠缠这些也没必要,就不理这茬,喝了几杯酒,桑川说:“等下我还约了两个靓妹来,你不是对那些老妇女不感兴趣吗?所以,我介绍点儿年轻的给你!”
我说:“我对女人不感兴趣,我就对赚钱感兴趣。”
一提到钱,桑川立刻眼睛一亮,忙问我:“你现在赚多少钱?”
我说:“我不是说了吗,六百块不包吃住!”
桑川又是一脸的鄙夷:“瞧瞧,又在扯淡,一个只给自己员工六百块底薪的公司,会给你做这么好的衣服?”
我一怔,虽然我说的都是实话,可是叫人家相信你的实话也是不容易的事。想了想我说:“其实,我们主要是赚提成的,不过呢,我刚来还没赚到什么钱。”
桑川问:“你在公司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提成高不高?”
我记起辜总一再强调要保密的事情,就说:“我刚来,现在做的都是一些临时性的工作,领导叫去哪里就去哪里。”
桑川说:“那不就是打杂的吗?六百块钱一个月,把人当驴使啊,你老板也太黑心了。”
我说:“也不能这样说,六百块钱一个月虽然不多,但是毕竟还算有份工作,要不然,咱刚从内地来还不饿死啊!你有老婆养,有女朋友给钱,我不干不行啊。”
听我说到这里,桑川表情忽然一黯,“真他妈的奇怪,我老婆这个月还没给我寄钱,打手机关机,打家里电话也没人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我安慰他道:“应该不会的,你再慢慢等等嘛。”本来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和桑川聊聊帮我做外线的事情,但看他这副样子,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星期一回到公司,我看办公室里没人注意我,就走到辜总办公室前,敲门进去,把现金支票递给他。
辜总接过来放到一边,忽然说:“我打算下周向总公司汇报,组建一个新部门,由你来负责,你要有点心理准备。”
我十分错愕,便问:“你什么意思,准备公开清欠?”
辜总喝了口茶说:“不是这个样子,我准备将人事部、办公室、市场部合并成一个部门,这样一来,首先是减少了两个部门的开支,也减少了人员的重叠。我给你配个副经理,负责日常业务。这样你就可以有大把时间处理清欠的工作,同时你的级别也上来了,底薪也能提高一些,最主要的是不受某些约束了。当然,清欠工作还是保密的。”
我说:“这样做合适吗?你一下子动三个部门主管,然后还要裁一些人,动作是不是太大了?”
辜总说:“其实这事我早就想做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现在你的回款已经差不多三百万了,提拔你,总公司谁也说不出来什么闲话,再加上我前任在这里时,这几个部门是人浮于事,总公司那边早就不满了。我估计我的报告上去会很快批下来,你上任后我继续给你任务,但你的部门人员要精而又精,定岗定编,一人多职,不服从分配者立刻炒掉,不要怕得罪人,有什么事我顶着,你看怎么样?”
我说:“既然你这么信任我,我就先干着,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的副手能不能让我自己选?我怕你指派的和我合不来。你知道,我平时的主要工作还是清欠,如果家里后院总起火,不是也很麻烦?另外,我想问,我的直接领导是不是张总?”
辜总说:“你不必考虑他,你对我直接负责,我准备叫总公司把他调走,如果实在调不走再商量。”
我说:“行,就听你的安排吧。”
整个一上午,我都感觉到自己处于一种很奇怪的境地中,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有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我很不习惯这样,想找个人说说话,但清典和章楠根本没露面,于子明一直阴不阴阳不阳地说什么有人就像和珅之类的话。唐美美又在那里发呆,似乎公司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下班之前我接到张总电话,说把新的资料拿给我。我说:“这东西不好拿到办公室去,我还是先拿回家里吧。”
我跟张总一起离开公司,回到家里,张总看着屋子惊讶地问:“这是你租的吗?”
我说:“是一个朋友借我住的。”
张总嘿嘿笑着说:“我猜一定是个女朋友。”
我说:“是纯粹意义上的朋友,不是你想象的那种。”
张总又笑:“你就编吧,我来鹏城可不是一两年了,甭说你和这女人没上过床啊!”
我不再解释,我知道在鹏城,有许多男人被包养着。我那个所谓的同学桑川,不就天天幻想被哪个贵妇人垂青吗?我李晓天身姿不够伟岸,五官也不英俊,但与包养沾不上边,既然张总这么说,我辩驳又有什么意义呢?
两个人喝了一会儿茶,张总问:“晓天,你会开车吗?”
我说:“会倒是会,就是很久不开,手生了。”
张总说:“你要抓紧时间熟悉下,做我们公司行政主管,不会开车可是不行的。”
我说:“那我明天就去报个班再学学。”
张总离开后,我坐到桌前,打算写一点即将组建的行政部门的一些想法和建议,以及管理手册。忽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却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桑川。
我惊讶地问:“哎,你怎么进来的?下面的保安怎么没有打电话给我呢?你知道,这里一般人是进不来的。”
桑川说:“我来的时候保安正好不在,给你介绍个朋友。”说完一招手,进来的居然是以前在凤凰楼见到过的阿玲,那个桑川说要介绍给我做朋友的香港女人。
我觉得桑川这人很过分,他怎么可以不经过我允许就把这个女人带到我家里来呢?但进门就是客,我还是强忍怒火,招呼他们坐。
我给阿玲倒好茶以后,对桑川说:“你先陪一下阿玲,我还有点事没做完。”说完继续我的工作。
阿玲和桑川聊了几句可能觉得没劲,就手里拿着茶杯走到我这边问:“晓天先生,在忙什么呢?”
我一边写东西,一边淡淡地回道:“哦,我在弄一个行政管理手册。”
“这方面我可是有点心得呢,我在香港打工时候就是做这类工作的。”阿玲微笑着说。
“是吗?那我可要请教你一些情况了,请坐。”说着我请阿玲坐下。
阿玲腼腆地说:“其实我知道的都是些香港的管理方法,不知道在贵公司合不合用。”
我笑着说:“香港这么多年的管理经验对我们肯定是益多弊少的,你不妨说说。”我又到茶几那边把茶壶拿过来,看桑川很无聊的样子,就说,“那里有好多光碟,你不妨找点看看。”
回到阿玲这边,我们俩聊起来。阿玲说:“其实管理就是如何组织一批人,通过为客户提供产品或服务,尽可能提高效率降低成本,实现利润最大化并且可持续发展,要准备做一件长远的事情,而且要赏罚分明。客户拿了你的东西就产生应收账款,你拿了供应商的东西就产生了应付账款,不停地出差、请客户吃饭、夜总会、洗桑拿……这些就是费用,不控制还了得?”
我问:“管理团队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阿玲笑了笑:“这是很难回答的,实际上,你听过的大部分关于团队合作的观点都是空话,无论你身处什么位置,熟练地与别人一起完成更多的工作,都应该是你为提升自身价值所能做的最重要的事。将某人的失职归咎于‘糟糕的团队’,从本质上说也属于个人的失败,因为团队合作的概念就意味着责任分担。你无法控制他人的行为,但你可以控制你自己。团队成功应归结为个人激励。”
我接着问:“那么我要想管理好一个行政部门,应该提高自己哪方面的能力呢?”
阿玲说:“你必须始终站在老总的立场思考问题,要与老总保持一致,做好内部、外部调节,管好团队,做好一些总结,及时向老总反映情况。很多事情千万不要亲自挂帅,一旦你自己亲力亲为,会让下属养成一种依赖的习惯,时间长了你会累死的,老板还会怪你教导无方。”
这时候桑川在一边喊:“喂,你们俩说什么呢?烦不烦啊!”
我和阿玲互相望了一眼,相视一笑,回到沙发这边。桑川正斜躺在那里,见我们过来就说:“晓天,你们见面就说那些话,有意思吗?”
我说:“我觉得那些话很有意思啊,你不关心这些,当然觉得没趣。”
桑川轻蔑地说:“你就这样,整天把自己弄得像李嘉诚似的,还不是每月给人家打工只赚六百块?”
阿玲说:“桑川,你别一碗水看到底,我看晓天这样努力下去,将来一个月赚六千六万也有可能啊。”
桑川说:“那好啊,等你一个月赚六千,每月给我六百也行啊。”
我说:“得了,你又不是我二奶,凭什么给你六百啊?”
桑川嘿嘿笑道:“凭什么?就凭我是你俩的介绍人啊,瞧瞧,一见面就聊得这么投机,简直是一见如故,一见钟情啊。”
我和阿玲又对视一眼,都没说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和生活方式,无论穷富、卑贵。每个人都没有资格去评价、抨击别人的生活方式。但是,对于桑川这种颓废的生活,我总觉得不可理解。颓废比死更可怕,死是种结果,而颓废却是没完没了的。在我没来到鹏城遇到桑川之前,我根本不能想象这个世界上还存在桑川这种人,他们就像一群老鼠,整天躲在阴暗的角落,一有机会就去偷别人的东西。我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不从那个角落里挣扎出来,去融入这个可爱的世界。我并非上帝的宠儿,在那儿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现在的境地也不是很好,有时也曾讨厌过自己,也曾被感情折磨得歇斯底里,也曾长时间的迷茫……但庆幸的是,我从不曾有过一刻放弃自己,因为人必须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我不赞同用桑川的态度去面对世界,我认为这些人太可恶,可恶得让人嗤之以鼻,虽然他整天叫喊着贫穷,可是绝对不值得同情。我不知道在桑川的世界里还会不会看到阳光、蓝天还有白云,莫非他喜欢那个黑暗的角落,因为可以用它来掩饰自己所有的不自信和懦弱。想到这里,我说:“你说的还真有点道理,我和阿玲能不能成为你和阿群那种朋友暂且不提,就凭你今天能给我介绍这么好的一位老师,我就得请你吃饭。”
桑川一摆手说:“算了,今天还轮不到你请,人家阿玲说了,上次对你印象很好,特意从坪山过来请你吃饭,是吧阿玲?”
阿玲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不是特意啦,我是到东三村收房租,顺便过来看一下你们有没有空。桑川说,上午你和他在睡觉,就没给你电话,现在估计你在家,就这么冒昧地来打扰了,不好意思。”
我恍然大悟,便说:“没事没事,不过无功不受禄,还是我请吧。”
阿玲说:“没关系啦,我也是天天在外面吃饭,有机会你再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