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锦盯着沈越川看了片刻,欲言又止。
最终,苏韵锦只是问:“你自己呢?你替芸芸考虑了,替公司考虑了,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
“从小到大,我放弃过很多,但那些都是我不想要的。”沈越川说,“现在,我想活下去,我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虽然活着没什么乐趣,也没什么意义了,但他挣扎着长到这么大,还没真正的享受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就这么死了,太不值。
所以,等解决了康瑞城那个渣渣,他就会接受治疗。
“你还需要多长时间?”苏韵锦说,“替你父亲主治的医生,这几年一直在研究这种病。他告诉我他和专家团队有重大发现,但是需要你尽早去接受治疗。”
解决康瑞城需要多长时间,沈越川也不知道。虽然说在他眼里康瑞城是个渣渣,但实际上,这个渣渣的实力还是不要小看比较好。
沉吟了片刻,沈越川说:“能不能把那个医生的联系方式给我?”
苏韵锦不知道沈越川要干什么,但还是点点头:“我发到你手机上。”
“谢谢。”沈越川站起来,“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越川!”苏韵锦追上沈越川,脚步却止于他的身后,看着沈越川的双眸斥满了担忧,“你没事吧?”
沈越川选择忽略了苏韵锦眼里的担忧,若无其事的扬起唇角:“你担心我一时没办法接受和消化这么多消息?”
苏韵锦说:“我是真的担心你。”
“大可不必。”沈越川表现出一派轻松的样子,“从我记事开始,我就消化了自己是孤儿的消息。再长大一点,我每天都要送走几个朋友,或者迎来几个身世悲惨的新朋友。坏消息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所以你不需要担心我。”
沈越川越是轻描淡写,苏韵锦就越是心如刀割,一层雾水在她的眼眶里洇开:“越川,对不起。”
“不需要。”
恕我按,沈越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咖啡厅。
其实,坏消息哪有那么容易消化啊。
知道自己是孤儿的时候,他小小年纪就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和价值;看着昔日相伴的好友被接走,他偷偷跑去找院长哭。
后来长大了,对一些事情麻木了,他也在声色烟酒中找到了犒劳自己的方法。
他以为人生再也不会那么艰难,以为余生终于可以由他来掌控。
可是命运在他最得意的时候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他不但遗传了当年夺走他父亲性命的疾病,萧芸芸还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
天大的讽刺,莫过于此。
沈越川坐在车子里,一根接着一根抽烟,直到烟盒里再也摸不到什么。
这时候他才知道,有些烦闷,再呛人的烟草都无法排解。
沈越川突然觉得索然无味,灭了烟,发动车子。
他住在市中心最豪华的公寓,可是那个地方不是他的家,充其量只是一个供他睡觉的地方,他不想回去。
可是不回公寓,这座城市这么大,他居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兜转了一圈,沈越川发现自己把车停在了萧芸芸的公寓楼下。
他打开敞篷,顺着灯光一层一层的数上去,目光停留在萧芸芸住的那层。
灯是亮着的,萧芸芸在家。
她在干什么呢?
如果沈越川是遇见萧芸芸之前的沈越川,那么他一定会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告诉萧芸芸他从来不止是逗逗她而已。
实际上,他这一生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可是他不能再随心所欲了,他不但要替萧芸芸考虑,更要替当下的大局考虑。
最重要的是,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说了,他和萧芸芸还是不能在一起啊,他们之间有一种该死的血缘关系。
明明两情相悦,却因为血缘关系无法在一起的痛苦,他来承受就够了,萧芸芸……她是他最想保护的人,她应该远离这种痛苦。
这个瞬间,沈越川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年陆薄言不愿意让苏简安和他扯上关系。
因为爱,会让你想保护那个人,让她安然的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看着她幸福,你才能美满。
路人来来往往,不停的有人把视线投向沈越川和他的车子,沈越川倒不是在意这些目光,但最后还是关上了车子的敞篷,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待在萧芸芸家的楼下。
不知道过去多久,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马路上的车辆也变得稀少,沈越川的手机里收到好几封工作邮件,他隐隐约约意识到生活和工作还是要继续,于是发动车子,回公寓。
回到公寓后,沈越川什么也没有做,直接躺倒在卧室的大床上,闭着眼睛等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沈越川就起床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随后开车去公司。
一直以来,除非早上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否则沈越川都是踩着点到公司的,今天他整整提前了半个多小时,这让陆薄言颇感意外。
仔细看沈越川,才发现他一脸疲态,陆薄言以为他是熬夜策划跟萧芸芸表白的事情,问:“需不需要放你半天假?”
“别。”沈越川抬手示意不用,“我一早就爬起来处理了邮件、安排了今天的工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会很顺利,你让我回家,我会失去成就感。”
陆薄言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一大早爬起来看邮件?你不是应该策划和芸芸表白的事情吗?”
沈越川整理文件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他抬起头看着陆薄言:“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陆薄言眯起狭长的眼睛:“发生了什么?”
“……”
见沈越川没有开口的意思,陆薄言补充了一句,“我不是以上司的身份在问你,而是站在朋友的立场。”
沈越川突然间意识到,这件事始终都要让陆薄言知道的,否则以后不好处理。
他苦涩的勾起唇角,半晌才挤出声音:“你相信吗,简安的姑姑是我的生母,我和萧芸芸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陆薄言听过太多匪夷所思的消息,但这是第一次,他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或者是沈越川在开玩笑。
沈越川和萧芸芸是同母异父的兄妹,这怎么可能?
“我一开始也觉得见鬼了。”沈越川无奈的耸了耸肩,“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你再不可置信,它也还是事实。”
紧接着,沈越川把他的身世告诉了陆薄言。
哪怕是陆薄言,也无法一下子消化这么突然且难以接受的消息,过了片刻,他的声音才勉强恢复一贯的平静:“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自己的打算。”几年来,沈越川第一次用这种请求的眼神看着陆薄言,“但是,这件事,你得替我保密。”
陆薄言何其了解沈越川,很快就明白过来沈越川要干什么,眉头蹙得更深:“你这样做……”
“有点掉人品,我知道。”沈越川轻描淡写的笑了笑,“可是,相比我们是兄妹的事实,这个‘真相’芸芸会更容易接受。我需要你保密,只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刺激到简安。”
陆薄言盯着沈越川看了片刻:“事情是不是没有这么简单?你确定你没有瞒着我其他事?”
按照陆薄言对沈越川的了解,如果事情不是糟糕到了一定的地步,他不会选择这种伤害萧芸芸的方法。
“事情对我来说已经糟糕透了,你还嫌简单是几个意思?”沈越川对他的遗传病绝口不提,不满的“啧”了一声,“你还希望有更倒霉的事情找上我?靠,是不是朋友?”
“你最好是没有其他事了。”陆薄言目光锐利,措辞也一样的锋芒毕露,“否则等我查出来,你……”
沈越川耸耸肩,无所谓的打断陆薄言:“你尽管去查。”
他尽量装出坦坦荡荡无所顾忌的样子--陆薄言了解他,他也同样了解陆薄言,这种时候,他越是不在意,陆薄言才越有可能相信他的话。
最终,陆薄言什么都没有说就回了他的办公室,沈越川暗地里松了口气。
他的病,能瞒多久是多久吧。在这个关键时刻,这是他最后能帮陆薄言的。
……
这个时候,苏韵锦刚好从酒店的套间下楼,路过大堂准备离开酒店。
“苏女士!”前台的工作人员叫住苏韵锦,“昨天我换班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就没机会告诉你,昨天下午萧小姐过来了一趟。”
“芸芸过来了?”苏韵锦拧了拧眉,“她有没有说为什么过来?”
“没有,她只是说过来找你。”前台说,“但是我们告诉她你出去了,她就拿了门卡上去等你了。”
苏韵锦猛地想起什么,匆匆忙忙折回房间,直接冲进书房。
那份关于沈越川身世的文件,还安安静静的躺在书桌上,原封不动。
苏韵锦松了口气。
东西放在书房,萧芸芸应该会以为这是商业文件,她对商业的东西一向不感兴趣,不会打开才对。
虽然这么想,苏韵锦却还是无法真正放心,拨通了萧芸芸的电话。
“妈?”萧芸芸轻快的充满了活力的声音传来,“怎么了?我这刚上出租车,准备去医院上班呢!”
“没什么。”苏韵锦尽量稳住声音,“听前台说,你昨天下午来酒店找我了?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