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帝,讳从厚,小字菩萨奴,明宗第三子也。母昭懿皇后夏氏,以天祐十一年岁在甲戌,十一月二十八日庚申,生帝于晋阳旧第。帝髫龀好读《春秋》,略通大义,貌类明宗,尤钟爱。
天成元年,授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二年四月,加检校太保、同平章事、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十一月,加检校太傅。三年三月,授汴州节度使。四年,移镇河东。长兴元年,改授镇州节度使,寻封宋王。二年,加检校太尉、兼侍中,移镇邺都。三年,加中书令。秦王从荣,帝同母兄也,以帝有德望,深所猜忌。
帝在邺宫,恒忧其祸,然善于承顺,竟免闲隙。
四年十一月二十日,秦王诛。翼日,明宗遣宣徽使孟汉琼驰驿召帝,二十六日,明宗崩,二十九日,帝至自邺。十二月癸卯朔,发丧于西宫,帝于柩前即位。
丁未,群臣上表请听政,表再上,诏允。己酉,中外将士给赐有差。庚戌,帝縗服见群臣于广寿门之东庑下,宰臣冯道进曰:“陛下久居哀毁,臣等咸愿一睹圣颜。”朱宏昭前举帽,群臣再拜而退。御光政楼存问军民。辛亥,赐司衣王氏死,坐秦王事也。癸丑,以前镇州节度使、泾王从敏权知河南府事,寻以卢质代之。
乙卯,赐司仪康氏死,事连王氏也。丙辰,以天雄军节度判官唐汭为谏议大夫,掌书记赵彖为起居郎,元从都押衙宋令询为磁州刺史。丁巳,以左仆射、平章事冯道为山陵使,户部尚书韩彦惲为副,中书舍人王延为判官,礼部尚书王权为礼仪使,兵部尚书李铃为卤簿使,御史中丞龙敏为仪仗使,右仆射、权知河南府卢质为桥道顿递使。庚申,以前相州刺史郝琼为右骁卫大将军,充宣徽北院使;以光禄卿、充三司副使王玫为三司使。癸亥,故检校太尉、右卫上将军、充三司使孙岳赠太尉、齐国公。丁卯,帝释縗服,群臣三上表,请复常膳,御正殿,从之。
辛未,帝御中兴殿,群臣列位,冯道升阶进酒。帝曰:“比于此物无爱,除宾友之会,不近樽斝。况在沉痛之中,安事饮啖!”命彻之。
应顺元年春正月壬申朔,帝御广寿殿视朝,百僚诣阁门奉慰。时议者云,月首以朝服临,不视朝可也。乙亥,契丹遣使朝贡。(《辽史·太宗纪》:天显九年闰月戊午,唐遣使来告哀,即日遣使祭吊。)丁丑,以太常卿崔居俭为秘书监,以前蔡州刺史张继祚为左武卫上将军,充山陵桥道顿递副使。戊寅,御明堂殿,仗卫如仪,宫悬乐作,群臣朝服就位,宣制大赦天下,改长兴五年为应顺元年。
时议者以梓宫在殡,宫县乐作,非礼也,悬而不作可也。回鹘可汗仁美遣使贡方物,故可汗仁裕进遗留马。是日,命中使三十五人以先帝鞍马衣带分赐藩位。
庚辰,宰臣冯道加司空,李愚加右仆射,刘煦加吏部尚书,余并如故。壬午,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河阳节度使康义诚加检校太尉、兼侍中,判六军诸卫事。甲申,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宁国军节度使安彦威为河中节度使;以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忠正军节度使张从宾为泾州节度使,并加检校太傅;以捧圣左右厢都指挥使、钦州刺史朱洪实为宁国军节度使,加检校太保,充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以严卫左右厢都指挥使、岩州刺史皇甫遇为中正军节度使、检校太保,充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戊子,枢密使、检校太尉、同平章事朱宏昭,枢密使、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二品冯赟并加兼中书令。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兼大同彰国振武威塞等军蕃汉马步总管石敬瑭加兼中书令;幽州节度使、检校太尉、兼中书令赵德钧加检校太师、兼中书令。枢密使冯赟表坚让中书令,制改兼侍中,封邠国公。庚寅,凤翔节度使、潞王从珂加兼侍中;青州节度使、检校太尉、兼中书令房知温加检校太师。辛卯,以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右丞李怿为工部尚书,以秘书监卢文纪为太常卿,充山陵礼仪使。壬辰,荆南节度使、检校太尉、兼中书令高从诲封南平王;湖南节度使、检校太尉、兼中书令马希范封楚王。甲午,两浙节度使、检校太师、守中书令、吴王钱元瓘进封吴越王;前洺州团练使皇甫立加检校太保,充鄜州节度使;前彰义军节度使康福加检校太傅,充邠州节度使;剑南东、西两川节度使、检校太尉、兼中书令、蜀王孟知祥加检校太师。制下,知祥辞不受命。
丙申,镇州节度使、检校太尉、兼侍中范延光,汴州节度使、检校太尉、兼侍中赵延寿,并加检校太师。戊戌,山南西道节度使、检校太傅、同平章事张虔钊,襄州节度使赵在礼,并加检校太尉。辛丑,以振武军节度使、安北都护杨檀兼大同、彰国、振武、威塞等军都虞候,充北面马军都指挥使。
闰月壬寅朔,群臣赴西宫临。癸卯,御文明殿入阁。以前右仆射、权知河南府事卢质为太子少傅兼河南尹。以谏议大夫唐汭、膳部郎中知制诰陈乂并为给事中,充枢密院直学士。(《通鉴》:汭以文学从帝,历三镇在幕府。及即位,将佐之有才者,朱、冯皆斥逐之。汭性迂疏,朱、冯恐帝含怒有时而发,乃引汭于密近,以其党陈乂监之。)宣徽南院使、骠骑大将军、左卫上将军、知内侍省孟汉琼加开府仪同三司,赐忠贞扶运保泰功臣。丙午,正衙命使册皇太后曹氏。戊申,以前雄武军节度使刘仲殷为右卫上将军,邢州节度使赵凤加爵邑。自是诸藩镇文武臣僚皆次第加恩,帝嗣位覃恩泽也。以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崔棁为工部侍郎,依前充职。以给事中张鹏为御史中丞,以御史中丞龙敏为兵部侍郎,以太仆少卿窦维为大理卿。甲寅,正衙命使册皇太妃王氏。集贤院上言:“准敕书修创凌烟阁,寻奉诏问阁高下等级。谨按凌烟阁,都长安时在西内三清殿侧,画像皆北面,阁有中隔,隔内面北写功高宰辅,南面写功高诸侯王,隔外面次第图画功臣题赞。自西京板荡,四十余年,旧日主掌官吏及画像工人,并已沦丧,集贤院所管写真官、画真官人数不少,都洛后废职。今将起阁,望先定佐命功臣人数,请下翰林院预令写真本,及下将作监兴功,次序间架修建。”乃诏集贤御书院复置写真官、画真官各一员,余依所奏。丁巳,安州奏,此月七日夜,节度使符彦超为部曲王希全所害,废朝一日。戊午,以前振武军节度使、安北都护高行周为彰武节度使。辛酉,以前郓州囗使范政为少府监。丙寅,幸至德宫。车驾至兴教门,有飞鸢自空而坠,僵于御前。是日大风晦冥。
二月乙亥,以前镇州节度使、泾王从敏为宋州节度使。己卯,以前徐州节度使、检校太傅李敬周为安州节度使。是日,宣授凤翔节度使、潞王从珂为权北京留守;以北京留守石敬瑭权知镇州军州事;以镇州范延光权知邺都留守事;以前河中节度使、洋王从璋权知凤翔军军府事。庚寅,幸山陵工作所。是日,西京留守王思同奏,凤翔节度使、潞王从珂拒命。丁酉,王思同加同平章事,充西面行营都部署;以前邠州节度使药彦稠为副部署。以河中节度使安彦威为西面兵马都监,以前定州节度使李德珫为权北京留守。山陵使奏:“伏睹御札,皇帝亲奉灵驾至园陵。伏见累朝故事,人君无亲送葬之仪,请车驾不行。”不从。乙未,枢密使冯赟起复视事,时赟丁母忧也。己亥,以司农卿张镈为殿中监。庚子,殿直楚匡祚上言,监取亳州团练使李重吉至宋州,系于军院。重吉,潞王之长子,及幽于宋州,帝犹以金帛赐之,及闻西师咸叛,方遣使杀之。
三月甲辰,以前太仆少卿魏仁锷为太仆卿。兴元节度使张虔钊奏,会合讨凤翔。丙午,以右领卫上将军武延翰为郢州刺史。丁未,洋州孙汉韶奏,至兴元与张虔钊同议进军。己酉,以镇州节度使范延光依前检校太师、兼侍中,行兴唐尹,充天雄军节度使、北面水陆转运制置使;以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石敬瑭依前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其真定尹、充镇州节度使、大同彰国振武威塞等军蕃汉马步总管如故。辛亥,以前定州节度使李德珫为北京留守,充河东节度使。许王从益加检校太保,前河中节度使、洋王从璋加检校太傅。诏:“藩侯带平章事以上薨,许立神道碑,差官撰文。未带平章事及刺史,准令式合立碑者,其文任自制撰,不在奏闻。”乙卯,兴元张虔钊奏,自镇将兵赴凤翔,收大散关。宗正寺奏:
“准故事,诸陵有令、丞各一员,近例更委本县令兼之。缘河南洛阳是京邑,兼令、丞不便。”诏特置陵台令、丞各一员。己未,以前金吾大将军李肃为左卫上将军,充山陵修奉上下宫都部署。
庚申,西面步军都监王景从等自军前至,奏:“今月十五日,大军进攻凤翔。
十六日,严卫右厢都指挥使尹晖引军东面入城,右羽林都指挥使杨思权引军西面入城,山南军溃。”帝闻之,谓康义诚等曰:“朕幼年嗣位,委政大臣,兄弟之间,必无榛梗。诸公大计见告,朕独难违,事至于此,何方转祸?朕当与左右自往凤翔,迎兄主社稷;朕自归藩,于理为便。”朱宏昭、冯赟不对,义诚曰:
“西师惊溃,盖由主将失策。今驾下兵甲尚多,臣请自往关西,振其兵威,扼其冲要。”义诚又累奏请行,帝召侍卫都将以下宣曰:“先皇帝弃万国,朕于兄弟之中,无心争立,一旦被召主丧,便委社稷,岐阳兄长,果致猜嫌。卿等顷从先朝千征万战,今日之事,宁不痛心!今据府库,悉以颁赐,卿等勉之!”乃出银绢钱厚赐于诸军。是时方事山陵,复有此赐,府藏为之一空,军士犹负赏物扬言于路曰:“到凤翔更请一分。”其骄诞无畏如是。辛酉,幸左藏库,视给将士金帛。是日,诛马军都指挥使朱洪实,坐与康义诚忿争故也。
癸亥,以康义诚为凤翔行营都招讨使,余如故。以王思同为副招讨使;以安从进为顺化军节度使,充侍卫马军都指挥使。诏左右羽林军四十指挥改为严卫,左右龙武、神武军改为捧圣。甲子,陕州奏,潞王至潼关,害西面都部署王思同。
乙亥,宣谕西面行营将士,俟平凤翔日,人赏二百千,府库不足,以宫闱服玩增给。诏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安从进京城巡检。是日,从进已得潞王书檄,潜布腹心矣。丁卯,潞王至陕州。戊辰,帝急召孟汉琼,不至;召朱宏昭,宏昭惧,投于井。安从进寻杀冯赟于其第。是夜,帝以百骑出元武门,谓控鹤指挥使慕容迁曰:
“尔诚有马,控鹤从予。”及驾出,即阖门不行。迁乃帝素亲信者也,临危如是,人皆恶之。
是月二十九日夜,帝至卫州东七八里,遇骑从自东来不避,左右叱之,乃曰:
“镇州节度使石敬瑭也。”帝喜,敬瑭拜舞于路,帝下马恸哭,谕以“潞王危社稷,康义诚以下叛我,无以自庇,长公主见教,逆尔于路,谋社稷大计。”敬瑭曰:“卫州王宏贽宿旧谙事,且就宏贽图之。”敬瑭即驰骑而前,见宏贽曰:“主上播迁,至此危迫,吾戚属也,何以图全?”宏贽曰:“天子避狄,古亦有之,然于奔迫之中,亦有将相、国宝、法物,所以军长瞻奉,不觉其亡也。今宰职近臣从乎?宝玉、法物从乎?”询之无有。宏贽曰:“大树将颠,非一绳所维。今以五十骑奔窜,无将相一人拥从,安能兴复大计!所谓蛟龙失云雨者也。今六军将士总在潞邸矣,公纵以戚藩念旧,无奈之何!”遂与宏贽同谒于驿亭,宣坐谋之。敬瑭以宏贽所陈以闻,弓箭库使沙守荣、奔洪进前谓敬瑭曰:“主上即明宗爱子,公即明宗爱婿,富贵既同受,休戚合共之。今谋于戚藩,欲期安复,翻索从臣、国宝,欲以此为辞,为贼算天子耶!”乃抽佩刀刺敬瑭,敬瑭亲将陈晖捍之,守荣与晖单战而死,洪进亦自刎。是日,敬瑭尽诛帝之从骑五十余辈,独留帝于驿,乃驰骑趋洛。
四月三日,潞王入洛。五日,即位。七日,废帝为鄂王。遣弘贽子殿直王峦之卫州,时宏贽已奉帝幸州廨。九日,峦至,帝遇鸩而崩,时年二十一。是日辰时,白虹贯日。皇后孔氏在宫中,及王峦回,即日与其四子并遇害。晋高祖即位,谥曰闵,与秦王及末帝子重吉并葬于徽陵域中,封才数尺,路人观者悲之。
史臣曰:闵帝爰自冲年,素有令问,及征从代邸,入践尧阶,属轩皇之弓剑初遗,吴王之几杖未赐,遽生猜间,遂至奔亡。盖辅臣无安国之谋,非少主有不君之咎。以至越在草莽,失守宗祧,斯盖天命之难忱,土德之将谢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