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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唐虞考信录(10)

朱子云:“有欲以扬州之‘三江’即为荆州之‘中江’、‘北江’,(文在《导水章》,荆州字疑误)而犹病其阙一,乃顾彭蠡(谓鄱阳;鄱阳实非彭蠡,说见《夏禹篇》、《导江汉条》下)之馀波未有号,则姑使之僭冒‘南江’之名以足之。然自湖口而下,江本无二,安得有三!且於下文之‘震泽’又悬隔辽而不相属也。问诸吴人,震泽下流实有三江以入于海。彼既以目验之,恐其说之必可信也。”《蔡传》云:“庾仲初《吴都赋注》,‘松江下七十里分流,东北入海者为娄江,东南产流者为东江;并松江为三江。’”其地今亦名三江口,《吴越春秋》所谓‘范蠡乘舟出三江之口’者是也。苏氏谓岷山之江为中江,れ冢之江为北江,豫章之江为南江。然江、汉会於汉阳,合流数百里至湖口而後与豫章江会,又合流千馀里而後入海,不复可指为三。苏氏知其说不通,遂有味别之说。禹之治水本为民去害,岂如陆羽辈辨味烹茶为口腹计邪!余按:《导汉章》云,“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导江章》云:“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海。”夫江有北有中,其有南可知也。有北有南,则为三江无疑矣。而朱子之言,乃若其强增一南江以求合於此文之“三江”者:不知有中江、北江可谓之无南江乎!有中江、北江、南江可谓之非三江乎!禹自言之,禹自注之,朱子与蔡氏乃不之信而反信庾氏《吴都赋注》,岂禹所自言者反自不知而庾氏反代禹知之耶!凡水之敌者,虽合流,《经》必并书之。故泗、沂合流入淮,而导淮曰“东会于泗、沂”;漆、沮合流入渭,而导渭曰“东过漆、沮”,敌故不可以偏举也。江、汉之水所受皆数十百川,势均力敌,相持而东,不容举汉而略江,亦不容据江而遗汉。故导江云“入于海”,导汉亦云“入于海”,明二水之不相下,二名之不可以偏废也。伊、涧皆小於洛,《导水章》文皆统之於洛,然《豫州章》犹云“伊洛、涧既入于河”;况江、汉同为大川,《导水章》固已不相统,安见入海这不可以并举也哉!济之入于河也,《经》曰“溢为荥”,何以知溢者之为济而非河?其伏于荥也,《经》曰“东出于陶丘北,”何以知出者之仍为济而非他水?然则禹固有以别之矣。圣人之於水也,固不蕲于其味,然亦未尝不辨其性。禹能别济於河,岂独不能别汉於江;禹能於荥与陶之相隔数百里者而知其为一,岂独不能於江、汉之合流者而知其为二!谓必辨味烹茶为口腹计而後江、汉可分,则禹之别济於河,系陶於荥,又何说焉?惟以豫章江(即鄱阳)为南江,则未有以见其必然。何者?此水既与江、汉并列,不应《经》无一语及之(彭蠡非鄱阳,说见《导江汉条》下;且既为北江,亦不得复为南江)。见於《经》者,惟九江为大。《荆州章》云:“江、汉朝宗于海,九江孔殷”。《扬州章》云:“三江既入”。其文亦似相首尾者。恐所谓南江者当以九江为是。然《经》既无明文,揣度而言之不如不知而阙之也。且江之称为三,犹其称为九也。朱子、蔡氏之於九江既皆主胡氏洞庭之说矣,洞庭之水未尝不合流也:彼合流则可以云九,此合流则不可以云三,何其事同而论异乎!盖南方之水多呼为江,故“三江”之名楚、蜀、黔、粤之间往往有之,不但震泽下流然也。即水之入海者,大江以南亦无虑数十,岂得以其“实有三江”即当必为此文之三江邪!古者河东、河内、河南谓之三河;而今顺天府亦有三河县,潼关西又有三河口。周世宗取三关,在今高阳、雄霸之间;而山西之雁门、宁武、偏头,直隶之居庸、紫荆、倒马,亦称三关。由是言之,即《吴都赋》之三江果如庾氏所注,亦不得遂指为《禹贡》之三江也。至於“既入”之文,记已然之事耳,不连下为义也。《雍州》章云:“弱水既西;泾属渭。”弱水去泾数千里,其悬隔辽,岂但如大江、震泽而已哉!其他若“九江既道”,“荥、波既猪”,“漆、沮从”者甚众,皆自为文义。而冀州“恒卫既从;大陆既作”之下,乃次以“岛夷皮服”。由是言之,“三江既入”之文与震泽之“定”毫不相蒙,不得以下文有震泽遂牵帅三江而属之松江也。历观说三江者,大抵四方之士多主《禹贡》,惟东南吴、越之间率主庾注。(自朱子、蔡氏以後,若明归氏有光、夏氏允彝等皆然)无他,但据其所见闻而不求之於经传也。故舜之历山、河滨、雷泽,晋人以为在晋,齐人以为在齐,浙人则又以为在浙。余乡临古淇水(汉以後呼为白沟;隋以来称为御河),近世舆夫舟子往往以卫呼之,(泉水俗呼为卫河,驾舟者皆由泉水入淇,或遂并淇亦呼为卫;幕友书吏不能辨也,故文移书启中皆称为卫河:详见《大名县水道考》中)而修县志者遂误以为《禹贡》“恒、卫既从”之卫,修府志者遂谓淇水不知所在。此岂非由目验而得之者,而舛误乃如是!故论地理於今,当验之以目;论地理於古,仍当断之以《经》:若信目而疑《经》,非余所敢出也。朱子、蔡氏以中江、北江之文为误,详见《夏禹篇导江汉条》下。

“荆及衡阳惟荆州:江、汉朝宗于海;九江孔殷。沱、潜既道;云土梦作。厥土惟涂泥。厥田惟下中。厥赋上下。厥贡羽毛齿革,惟金三品,屯栝柏,砺砥丹,惟苦,三邦贡厥名,包匦菁茅。厥篚玄玑组。九江纳锡大龟。浮于江、沱、潜、汉,逾于洛,至于南河。”(《书禹贡》)

【备考】“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遂伐楚,曰:‘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寡人是征!’”(《左传》僖公四年)

“荆河惟豫州:伊、洛、、涧既入于河;荥、波既猪。导菏泽,被孟猪。厥土惟壤,下土坟垆。厥田惟中上。厥赋错上中。厥贡漆。厥篚纤纩。锡贡磬错。浮于洛,达于河。”(《书禹贡》)

【存参】“荥,今塞为平地;荥阳民犹谓其处为荥泽。”(《书正义》引郑云)

“华阳、黑水惟梁州:岷、れ既艺;沱、潜既道。蔡、蒙旅平;和夷绩。厥土青黎。厥田惟下上。厥赋下中三错。厥贡ギ铁银镂磬,熊罴狐狸织皮。西倾因桓是来,浮于潜,逾于沔,入于渭,乱于河。”(《书禹贡》)

“黑水、西河惟雍州:弱水既西;氵属渭、。漆、沮既从,沣水攸同。荆、岐既旅,终南、物,至于鸟鼠。原隰绩,至于猪野。三危既宅,三苗丕叙。厥土惟黄壤。厥田惟上上。厥赋中下。厥贡惟球琳琅织皮。昆仑、析支、渠搜;西戎即叙。浮于积石,至于龙门、西河,会于渭、。”(同上)

“丰水东注,维禹之绩。”(《诗大雅》)

“信彼南山,维禹甸之。”(《诗小雅》)

《禹贡》作于舜治定功成之後

唐宋学者承《伪孔传》之说,皆谓禹别九州之後,舜复改为十有二州。而稽之《经传》,夏称“九牧”,商咏“九围”、“九有”,其数皆不符;则又曲为之解,以为禹即位後复改之为九州。《纲目前编》因之,遂以尧之八十载为禹治水告成,定九州贡赋之年;八十一载为舜“肇十有二州,封山,川”之岁;舜之三十三载,禹既摄政,乃复九州。余按:禹之治水,大事也,唐、虞之政未有大於此者,果在“肇十二州”之前,史臣不应不书;九州既平无事矣,明年肇十有二州乃忽书曰“川”,然则其所者何川邪?吕氏知其不合,乃以“水平复安不忘危”之言曲为之解。夫既平之与未平之孰为轻重:何为於其轻者反记之而於其重者反略之乎?圣人立一代之制未有苟然者:既定为九州矣,舜无故分之为十二,未数十年,禹又合之为九,是苟然而已。合为是,则舜不当分;分为是,则禹不当合。圣人立法不如是之轻易也。且田赋之制,九等之差,竭十数年之经营始成此画一之法,谓宜万世由之而不改也;行之甫逾年而即取而易置之以为十二,其纷更孰甚焉!盖凡论唐、虞之事者,皆误以禹之治水为在尧世,是以其说颠倒舛谬而不能合。今但以《经》为据,则禹之平水土自舜即位後事,舜摄政之初固无有所谓州者,自舜肇设之。而是时洪水方横流,疆宇分裂,道路不通,故舜因其地势之宜分之以为十二,──故《汉书》云:“尧遭洪水,怀山襄陵,天下分绝为十二州。”及水患既平,则向之泽薮或为平陆,向之险阻或为坦涂,故舜复并其三而为九,──故《汉书》云:“水土既平,更制九州,列五服,任土作贡。”唐、虞之事,先後之次,本自了然分明;但唐人拘於功令,咸遵《伪孔传》之说以为取科第计,而不求之经,不求之史,自宋以後遂相沿为固然,以致圣人经世之苦心大略尽为其所掩耳。至於《禹贡》之作,尤在最後:不但不在尧世,亦并非水土初平时书也。何以言之?《兖州章》云:“作十有三载乃同。”则是九州成赋之後又历十三年以外乃著此书矣。《雍州章》云:“三危既宅,三苗丕叙。”则是三苗分北之後又数年或十数年乃著此书矣。况三壤之则,九等之赋,必历数年而後高下可较;珠玉金贝贡篚之属亦非巢窟甫离之急务也。然则此书乃舜治定功成之後所作。故其末章云:“东渐於海,西被於流沙,朔南暨,声教讫於四海。”盖舜之命禹虽重於平水土,实兼夫宅百揆,故禹於水土即平之日,遂相舜以定贡赋,布声教;待夫经制大定,治化大行,而後可以告成功也。故今於“九州”、“五服”之文悉载之“熙绩”、“分苗”以後。说并见前《肇十二州》及《舜命禹》条下。

“九州攸同,四奥既宅,九山刊旅,九川涤源,九泽既陂,四海会同。”(《书禹贡》)

此结上九州平水土及导山导水之文。

“六府孔修,庶土交正,慎财赋,咸则三壤,成赋中邦。”(《书禹贡》)

此结上九州土田赋之文。

“锡土,姓。‘台德先,不距朕行。’”(《书禹贡》)

此结上九州贡篚包之文,以起下分五服之意。

“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外大国是疆,幅陨既长,有方将,帝立子生商。”(《诗商颂》)

“诞後稷之穑,有相之道。厥丰草,种之黄茂:实方实苞,实种实α,实发实秀,实坚实好,实颖实栗。即有邰家室。”(《诗大雅》)

锡土姓之一例

按:封商、封邰,所谓“锡土”也。立子,所谓“锡姓”也。盖姬姓始於黄帝,故於稷不言赐姓;子姓则始於契,故独言之也。唐、虞锡土姓之事盖亦多矣,顾经传缺略,不可详考;惟此二事因商、周而传。故录之。一隅可以反三,一斑可以窥全也。

“象至不仁,封之有庳。”(《孟子》)“象不得有为於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焉。”(同上)“不及贡,以政接於有庳”(同上)

封象亦锡土之事,故附录於此。

有庳非鼻亭

说者谓今道州、鼻亭为古之有庳国。按:孟子谓“欲常常而见之,故源源而来”,道州在九州之极南,北去帝都三四千里,安得源源而来!然则有庳当去帝畿不远;好事者因鼻与庳同音故附会之耳。今不取。

“五百里甸服:百里赋纳总,二百里纳钅至,三百里纳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书禹贡》)

【备考】“邦畿千里。”(《诗商颂》)“天子之地一圻。”(《左传》襄公二十五年)

【附论】“天子之地方千里;不千里,不足以待诸侯。”(《孟子》)

“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男邦,三百里诸侯。五百里绥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奋武卫。”(《书禹贡》)

【备考】“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书酒诰》)“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书君》)“周公乃朝用书,命庶殷侯甸男邦伯。”(《书召诰》)“侯甸男邦采卫,百工播民和,见士于周。”(《书大诰》後错简)“庶邦侯甸男卫。”(《书康王之诰》)“曹为伯甸。”(《左传》定公四年)“卑而贡重者,甸服也。”(《左传》昭公十三年)

“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蛮,二百里流。”(《书禹贡》)

【备考】“先王居杌于四夷,以御魑魅。”(《左传》昭公九年)

五服里数以绝长补短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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