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刘进义当时拜别父母起程,府中老小送出门前,刘定玉、刘定金二人相随叔父,送至十里方回。刘兴挑着担子与刘安随着二爷取路前行,望广东进发。登山涉水,行有数月,将近潮州。刘进义先命刘安前去报知兄长。刘安领命,先到帅府禀知。刘总兵家人报胞弟到来,满心欢喜,连忙命把总杨兴宁去迎接刘进义入帅府。刘进义一见兄长行礼毕,一边坐定。刘总兵问及爹娘平安康健如何,刘进义一一禀知,设席欢饮,叙其手足之情、久阔之话。
歇息数日,刘进义向兄长言道:“启禀兄长得知,弟弟久闻潮州有八处胜景古迹,幸喜今日得到我兄任上,弟弟意欲前去玩看,不知兄意肯否?”刘总兵道:“弟弟既然有兴欲去,为兄自然会命人与弟做伴同去。”即召千总吴勇入内堂。吴千总见召,即进内堂见刘大人礼毕。刘总兵道:“非为别事差遣,欲命你陪同我弟进义,往外面游赏一番城中庵观寺院和名胜古迹。”吴勇领命,备白马二匹,同二爷出堂上马,带随役十余个,往城中游赏古迹景致、庵观寺院。
游至日落西山,回转帅府。
明日,刘进义又告兄长道:“启禀兄长,小弟今欲往游城外。”刘总兵再命吴千总随伴。吴勇依命,亦骑了马,带军校十二名,同二爷出城游赏。先到凤凰台,次来笔架山,观赏台阁、山水各名人胜迹。至午后,他们来到广济门外,欲过湘子桥,观赏韩山书院。
行到湘子桥上。谁知冤家路窄,逢着公府左都统邓光明,同于国琏父子两个,清早带清军五十名,往笔架山后面附近山中打猎回来。吴千总远远瞧见,对二爷说道:“前面来者是公府内左都统与于代子,二爷,俺可避其锋。”刘进义听说,慌忙扣住马头,立住一边回避。吴千总即下马同随从军校躲在一边。
只说邓、于二人来到,观见一俊美少年坐在马上,即令清军查问:“那见了我不下马者是何等人色?”旗军领命查问,回来禀道:“是潮州刘总兵之弟刘进义。”
于代子闻言大怒道:“刘进义如此无礼!见我公府之人,礼应下马,仗他兄长之势,欺我公府之人太甚。”命众清军:“你们将他拿来,重责四十棍,方消我恨!”清军一齐领命,擒拿下马,按在石桥上欲责打。吴勇连忙叱道:“谁敢动手?”进前见于代子道:“我二爷并无违犯,于将军千万不可造次。
若是责我二爷,我家大人怎肯与你等干休?”于代子叱道:“我欲责他冲道,何用你这匹夫多事,敢来出头言辩!”叱声:“这匹夫亦重责四十大棍。”清军领命,一齐擒住二人,按在石上,不容分诉。
众旗军心内早恨刘总兵入骨,今日得报私忿,便挟前恨,就将他二人用毒棍重重打五六十下,片刻便已结果了两人性命。禀知邓、于两人。两人哈哈大笑道:“纵然责死了二个,当做一双!”于国琏道:“想着刘总兵就气恨填胸,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唤旗军取来麻索,将他二个尸首缚之,丢落湘子桥浸水。”旗军领命,依将军之言而行,邓、于二人摆道回府。不在话下。
只说跟随二爷的军兵,见邓、于二奸将二爷与吴千总二人活活打死,众军士慌忙逃奔直回,往帅府告知。辕门官千总陈虞龙,并值堂官千总梁成龙,连忙进内堂叩见刘总兵。刘总兵道:“你等这般慌忙,为甚么原故?”军役将二爷与吴千总二人,被邓光明、于国琏毒打而死,前后情由,禀说一遍。刘总兵一听此言,怒气腾腾,三尸暴跳,两眼突出,七窍生烟,大叫一声:“气死我也!”拍着胸膛,将身掷落交椅,连那交椅掷得粉碎,早已昏死过去了。
忙得众家将近前救了,扶起片时,方才醒来,叹道:“气我也!旗奴邓、于二贼,欺我太甚,本镇与你等势不两立!血海一样的冤仇不报,非为堂堂大丈夫。”
正是:空中吊下无情剑,斩断骨肉手足亲。刘总兵流着热泪恨声说道:“贤弟啊!你死得好可怜,手足冤仇如何罢休?今须修了表章,进京辞职,以告御状。”命人请汪道台来为干证。
只说汪道台早时,已经得役人报知:“刘二爷、吴千总被公府邓都统、于代子无故打死。”不禁愕然惊恐。忽报刘总兵有帖来请,随即整理衣冠上轿,带了随从,即到帅府。
刘总兵出堂迎接,进入内堂,序坐茶罢。刘总兵将邓、于二奸无故行凶,打死兄弟及吴千总事情,细细告诉一遍,道:“宪台呵!本镇今欲亲自进京辞职,见驾面诉,请旨定夺,烦宪台为干证。”汪道台听说,不禁仓惶失色。答道:“大人若欲本道做干证,亦不敢推辞。望大人宽恕,容本道过公府禀知千岁。”刘总兵道:“既是如此,请听其命。”
汪道台起身,直至公府,入见千岁。沈公爷冷声问道:“今日又不是朔望,有何事情?”汪道台道:“启禀千岁得知,刘总兵之弟刘进义,系济南府秀才,到潮州探兄,游赏八景,路过湘子桥,偶然相逢邓都统、于将军,不知刘进义有何事冲犯,竟然被邓、于二人,把刘进义与千总吴勇活活打死!又将他两个尸首,抛落湘桥上浸水。
而今刘总兵怒火填膺,即欲亲自进京辞职,而告御状,以报兄弟之仇,欲牵卑职作干证,卑职先来禀知千岁,请千岁施行。”
公爷听了汪道台一番言语,惊得魂飞海外三千里,魄丧巫山十二峰,吓得做声不得。良久方说道:“本公性命,只在咫尺休了。”言罢泪下,即召邓、于二奴入府。
邓、于闻召,即入见千岁。公爷一见,咬牙切齿。叱道:“你们这两个奸奴,这等明目张胆,如此倒行妄为么?”、邓、于被千岁一叱,都只得跪在地上叩头。
公爷道:“两个奸奴,本公满门,岂不被你等所害?你无故行凶,打死刘进义、吴勇,莫说刘进忠不肯干休,本公听说刘进义,系济南府秀才,济南府知府文世恭,乃是天子表兄。他若闻知,怎肯与我等罢休?本公想刘进义、吴勇,与你有何仇恨?还把他尸身抛落湘子桥下浸水。”
公爷骂不绝口,把二人骂得无言可对。骂罢,拍案叱令左右,把二将各轻轻责了四棍。
公爷转头,向汪道台说道:“如今这两个奴才,论起国法,罪不容诛。本公细思刘总兵,若是进京见驾辞掉总兵之职,为弟弟报仇。自古道家奴犯法,罪及家主。本公满门,受此二奴之累,我等性命亦难保矣。今仗先生美言,代为鼎力劝慰刘总兵,切不可进京辞职。如今二爷与吴勇已死,亦不能复生,本公自有定夺。
将二爷与吴千总二人各用锦缎收贮,灵柩安放桥头宁波寺中。置立灵位,召请十名僧人,设坛焚香,建三昼夜无边功德。本公这边,将邓光明装为刘进义的孝子,又把于国琏装为吴勇的孝子;又命潮州城众文武官员,同本公亲到宁波寺内,奠祭二位老爷;又令邓、于两个罪奴,跪地执仗哭丧,迎送众文武。
本公闻知刘总兵大长子,名贤年,将要长成。本公同来有个姊姊,年已及笄,颇有妇德,待本公请我嫂嫂主婚。又请先生同吴知府二位为媒,匹配刘贤年为室,我等与刘总兵结为亲门,使公府之人,亦不轻视他,望先生善言为我劝导刘总兵,可看我父亲康亲王老千岁面上,切莫进京辞职。”
汪道台道:“启禀千岁,卑职观看刘总兵兄弟情深义重,几回痛不欲生,定欲雪仇报恨,但恐卑职独力难成。千岁可传呼吴知府,与我同往帅府,协力相助。”公爷道:“说得颇有道理。”即传吴知府到公府议事。
吴知府闻召即至,公爷将前事说了一遍道:“今命你同汪道台,往刘总兵处理会此事。”刘总兵听汪道台到,即出来迎接入内堂坐下,汪道台、吴知府将千岁言语一一告知。刘总兵脸上凝霜,冷哼一声道:“本帅若是骨肉之冤仇不报,贪取侯门公府之女为媳妇,岂不被潮州众官员与人民耻笑?这岂是大丈夫的所为!”言罢,叹口气道:“贤弟呵!你的冤仇不知何日能得伸雪了?”说毕泪下。
汪道台与吴知府观看刘总兵,满面忿气腾腾,不允和息。二人起身向刘总兵再行一礼道:“启禀大人,公爷望大人可看康亲王老千岁之面,允其和息。”汪道台与吴知府再用善言相劝。刘总兵听着汪道台、吴知府一番言语,心中寻思:“康亲王当初在天子驾前,一力保举,恩未有报,决为进京辞职,公府千岁必然受累获罪。”
再思再想,左右为难。又见汪道台、吴知府殷殷勤勤,恳恳相劝,遂说道:“既蒙二公相劝,本帅承命听从。”
汪道台等见刘大人依允,喜不可言,即起身告退,回复公府千岁,将刘总兵依允和息之事禀知。千岁听说,眉开眼舒,转忧为喜。
起身回进府内,就将前事一一向嫂嫂告知。便取花红锦绸一副,写出姊姊庚帖,出堂坐定,双手捧着庚帖,送与汪道台、吴知府收起。说道:“请二位老先生而为大冰人,将庚帖送入帅府,与刘亲翁大人收启,本公这边命人调理刘二爷与吴勇诸事。”
汪道台、吴知府领命回至帅府,将王姑庚帖送交刘总兵收入后,刘总兵取出一双玉环与汪道台、吴知府二人,道:“这一对玉环权为定物,烦两位大人送交公爷。”汪道台、吴知府二冰人收起。饭宴已毕,送过公府,允为收贮。千岁起身入府内,将玉环送与姊姊。
沈鸾花接过,回入闺阁。公爷出堂,设席款待二位冰人。饮毕告退,各回本衙。不表。
只说公府将刘进义与吴勇二人棺柩送入桥头宁波寺内安置,立了灵位,择定日期,召来数十名僧人,在寺中建三日夜无边功德。
布置事毕,公爷命众文武官员到宁波寺中行礼祭奠。
刘二爷公府内,命将邓光明、于国琏两个奸奴,扮为孝子,各头戴三渠冠,身披青麻服,腰束麻皮带,手执哭丧杖,足履多耳草鞋。
公爷先命他二人到宁波寺,执杖跪在寺门,迎送众文武。邓、于二个,虽是奉了千岁之命,勉强来至寺中,那有跪迎众官之礼?二人坐于寺门内,一边吃饭一边饮茶,一边谈说闲话。平明之后,汪道台、吴知府众文武官员李大厅、张城守各武职,两班齐到宁波寺前,闻刘总兵已到,各出寺门迎接。又报千岁车驾已到,众文武官员分为左右两边相迎。邓、于二人慌忙起身,才手执哭丧杖,跪在寺门前阶下,迎接公爷车驾。
沈千岁进寺,到宾厅当中坐定,文武参礼已毕,依位坐下,知客僧进上香茗。茶罢,公爷起身同众文武到刘进义灵前,命将祭礼摆开,公爷欲行礼拜祭。刘总兵双手扶住,言道:“亡弟何样人,安敢受千岁一拜?”沈千岁于是命文武官奠祭,刘总兵一旁还礼。众官祭毕,回到客堂上坐定。刘总兵拜谢千岁,又谢过文武官员。礼罢,公爷起身先回,邓、于二人手执哭丧杖,跪在寺门,恭送千岁。
刘总兵观看二仇奴跪地,大步跃起,从二人头上而过。邓、于二人,心中忿怒。心想:“这刘猴子,你今日当着众文武官员面前,又如此羞辱我们,使我们体面何存?我们若是在潮州为官,不除杀刘猴子性命,亦非堂堂大将。”仇恨愈结愈深,见千岁回归,邓、于亦恨恨回归去了。汪道台众官等告退,一拱而别,各各回衙。按下不表。
只说于代子回转本衙之后,心里忖思:“刘进忠今日宁波寺中,当着百官文武官员面前,如此羞辱我等,想一计策,定要将他谋害!”想到旗巷挑水担柴脚夫,皆是潮人,召他到署内吩咐道:“本将军命你们明日,到西北木栅内,强买铺户货物,后来本将军还欲重用。你等成动之后,管叫你等都有升赏。”
众脚夫道:“启禀将军,我听说刘总兵木栅内,每日命军兵在街上稽查,若是强买铺户货物,我等岂不有罪?”于代子道:“不妨!他纵然把你等掠到帅府,刘进忠见我等系公府之人,安敢发落?决定送还公府,千岁处都是本总爷担承。”众脚夫领命,先赏他酒肉。
明日那六七个脚夫,来到西北栅内铺中买物,强取物件抢夺银钱,大声叱骂。铺户家道:“自从刘大人设立木栅以来,平定安静,到今日都是两平交易,因何见有这等人?”内中有人认得的,说道:“这几个亡命畜生,是本处人。投在旗巷担水、劈柴的脚夫,胆敢如此乱为,列位不可错放,痛打一场。”
众人听见,吼叫一声,把六七个畜生揪住放翻,提起拳头就打。
幸逢巡街老将来到,究明情由,向众铺户言道:“众人何必生气,此畜生送至帅府,见大人自有定夺。”众人道:“说得有礼!”拥至帅府,刘总兵即召中营守备崔荣带入帅府。刘总兵道:“本镇严禁街中强买经纪物件者,究治重罪。这些棍徒敢来弄法,今着落你审问明白,造成文卷,各重责四十重棍,往知府请枷,各发在大街、黉角两处栅门,饿毙示众,以安街市;如有私进饭食者,与犯人同罪。”
崔守备领命退出,带领六七个畜生,回到本衙,依从刘大人所命施行。于是枷了六七天,众畜生俱已饿死。旗奴闻风丧胆,不敢滋事。
且说把总杨飞熊是夜在房中安卧,睡至鸡鸣时候,偶然醒来,掀帐下榻,披衣烹茶。步出庭前,仰观星斗,只见东南方新出一星,长约数尸,恰似扫帚模样,明亮异常,光华万里,杀气直冲斗牛。他吃了一惊,心中骇异。
有分教:潮州城里翻为虎窟狼窝,大街黉角变作尸山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