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心第二天和蟋蟀兴高采烈逛了一圈大明湖。
晚上,缓缓如梦,没有李清照,没有赵明诚,更没有夏雨荷。
酣睡无清梦相扰。
早上醒来,蟋蟀去上课,水心自己一个人自由活动。
就是那天傍晚,水心正在蟋蟀他们学校门口站的时候,遇见了周老师。
学校门口有很多摆摊的,有人在说快板,水心好奇地走过去,凝神细听,然后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是仔细聆听,专注而沉醉。
水心好奇地走上去,问老人:“老师,您喜欢快板么?”
老人回答:“是啊,你愿意聊聊么?”
水心羞涩地说:“我是学戏剧戏曲的,您能给我讲讲咱们这边的戏曲什么的吗?”
老人朗朗地笑了:“好啊,走,咱们聊聊。”
水心就和老人一起走到学校的小树林边的座椅上,坐下来,听老人讲。
老人从快板讲到柳子戏,从柳子戏又讲到吕剧,又讲到枣梆,侃侃而谈,滔滔不绝。
水心专注地听着,渐渐,天色暗了下来。老人看看表,说:“孩子,天色不早了,饿了吧?咱们去吃个饭吧。”
水心想想还要去找蟋蟀呢。
后来周老师说:“吃了饭再去找你同学吧。”
水心也没坚持,就和周老师去了一家快餐店。
给水心要了一杯豆浆,然后又要了两碗牛肉米线。
水心记住了,那家店叫妙妙米线。
不记得了,反正第二天,好像是第二天吧,周老师还带水心去了趟艺术研究所,老师说水心学的专业和他们有联系,可以认识认识。向人家学习学习。
和周老师的忘年友谊就从那时开始了。
后来水心每年放假,路过那里,都会去看看周老师,和老师聊聊生活和学习。
到水心毕业那年,拼命的找工作。她想在那座城市里扎根,旺泽就在那里。水心每天东奔西跑。先是跑高校,水心想进高校。
后来发现无望,就跑中学。
然后跑事业单位。
每天疲惫地回到旺泽家,水心的心情都是沉重的。她怕见旺泽的父母。
幸好那是座空房子,旺泽的家人都住在另一套房子里。
水心就住在那套空房子里,有时候旺泽会带着吃的过去,跟他交流找工作的事情。那时候,旺泽自己其实正准备着要出国的事。只是,他没有明确地告诉水心。
有一次,他探探水心的想法,问水心:“你说,如果你有能去国外转转的机会,你会不会去啊?”
水心傻傻地回答:“嗯,我会去旅游,或者学习。但是生活,我是不会去的。我喜欢异域风情,喜欢新鲜感,但是不喜欢外国。”
“好,我知道了。”旺泽也许得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水心更没有多想。她哪里能够多想呢,摆在她面前的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工作。
旺泽说:“你去我的母校转转看看吧,就在马路对面。”
水心说:“那是小学啊,你想让我进小学啊。”
旺泽沉默了。
记得那个元宵节,前一天晚上,下着大雨,水心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旺泽告诉水心,雨太大了,就不过去了。让水心早点睡吧。
水心一个人,又冷又害怕,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推开阳台的门,外面白雪纷飞,漫天像被谁扯满了棉絮。近处和远处,时而有鞭炮声传来。是元宵节了。水心突然意识到。
很无聊,吃了点东西,水心就在屋里乱翻。
把旺泽从小到大的书籍,甚至他爹的书,都翻看了一遍。
看旺泽中学时的读物,每行写得很好的文字下,都用笔标了波浪线。和水心一样的习惯。水心心里一笑。
她好像看到那时候的旺泽,那时旺泽腼腆害羞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旺泽拿了一堆吃了过来了。
旺泽给水心讲过他小时候的糗事:
那时候,老师常常布置作文,《难忘的一件小事》什么。
旺泽写的就是《一件难忘的小事》。他写:下雨了,我帮奶奶收煤饼,累得满头大汗,也不嫌累。收完了,奶奶递给我一块煤饼。我接过来,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脸上现出喜悦的笑容……哈哈哈哈”
还没讲完,旺泽自己已经笑得喘不开气了。
水心半天才反应过来,因为她压根也不知道煤饼是什么东西。
后来明白了,也跟着笑:“你真厉害,比猪都厉害。猪能啃煤饼吧。你居然能咽得下那黑不溜秋的东西。”
“你知道么,在那之前我一直是默默无闻的,没有人知道我。从那次起,我红了,红了哈哈。全校二十多个班都知道我。”
旺泽指着床头的台灯,灯珠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贴画。
那是大家小时候都喜欢的。有齐天大圣孙悟空,有花仙子……
旺泽指着孙悟空说:“这是我四岁那年,电视里播《西游记》,我超喜欢孙悟空,然后久买了贴画,铁在这里,你知道它有多少年了么?整整二十年了啊。”
水心的眼睛湿润了。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旺泽的手。
静静地抓着,却说不出话了。
旺泽也沉默了。
他静静地看着水心,说:“傻瓜,你知道么,那年你说余秋雨是文化骗子,我和你争论了很久。后来我还信你说得对。四年了。”
“你还记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水心将头紧紧靠到旺泽怀中。
一幕一幕,历历在心。
只是,旺泽和水心,早已天涯陌路了,相忘于江湖了。
旺泽说过,确切地说,是托他的哥们传话给水心: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这话在今天,已经对水心没有什么影响了。
岁月如水,流去的除了记忆,还有人生。
现在的旺泽,在哪里呢?夜深人静时,他会不会想起水心呢?想起当年那个又傻又犟的女孩呢?
现在的水心,梦里偶尔会出现旺泽,但是,永远地埋在心底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除了旺泽,她再没爱过任何人。一个人都没有。
后来,他的那个哥们,一直联系水心的小超,也和水心的老乡,静静分手了。静静也曾和水心联系过一阵子,但水心不想这么伤心下去。换了手机号。拉黑了QQ名单,再也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
水心和周老师说过和旺泽的事,但是一掠而过。周老师说:“现在的孩子,纨绔子弟太多了。不要太相信别人啊。”
水心答应着,没再敢说什么。
老死不相往来,就是这样的。
水心想起朱自清的那首诗,真是写出了自己的肺腑:
什么影像都泯没了,
什么光芒都收敛了;
摆脱掉纠缠,
还原了一个平平常常的我!
从此我不再仰眼看青天,
我不再低头看白水,
只谨慎着我双双的脚步;
我要一步步踏在泥土上,
打上深深的脚印!
虽然这些印迹是极微细的,
且必将磨灭的,
虽然这迟迟的行步
不称那迢迢无尽的程途,
但现在平常而渺小的我,
只看到一个个分明的脚步,
便有十分的欣悦——
那些远远远远的
是再不能,也不想理会了。
别耽搁吧,
走!走!走!
爱情对于人生而言,到底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劫难,因人而异,也因时而异吧。水心和旺泽,也许就是彼此的劫难吧。
悲伤已经过去,往事成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