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本纪云,瞽叟更娶妻而生象,象傲,瞽叟爱后,妻子常欲杀舜,舜避逃。及有小过则受罪,顺事,父没后,母与弟日以笃谨,匪有懈。后又云舜父瞽叟顽,母嚚,弟象傲,皆欲杀舜,舜顺适不失子道,兄弟孝慈,欲杀不可得,即求常在侧。字语重复,而兄弟孝慈一句,亦不成义理。
周本纪、齐世家称,武王观兵,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诸侯皆曰纣可伐矣。无乃剰诸侯,诸侯字冗。
卫世家云,宣公以子伋为太子,令右公子傅之。右公子为太子取齐女求入室,而宣公见所欲为太子妇者。好说而自取之,何不但云宣公见其羙,而烦重如是乎。又云齐女子朔谗恶太子伋,宣公乃使伋于齐,而令盗摭界上杀之,与太子白旄,而告界盗见持白旄者杀之,何若但云使伋于齐,与之白旄,而令盗于界上视持旄者杀之乎。又云朔之兄寿知朔之恶太子,而君欲杀之,乃谓太子曰界盗见太子白旄即杀太子,太子可母行,何若但云知之以告太子,使母行乎。又云太子朔立,是为惠公,左、右公子不平朔之立也。惠公四年,左、右公子怨恵公之谗杀前太子伋而代立,乃作乱,语意重复,但存不平朔之立,一句足矣。又云翟杀懿公也,卫人怜之,思复立宣公前死太子伋之后,伋子又死,而代伋死者子寿又无子,此但云思复立太子伋之后,而伋子亦死,寿又无子,可也,安用许多字耶。
赵世家云,赵朔及程婴谓公孙杵臼曰: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居无何而朔妇免身生男。多朔妇免身字。
子贡传云,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覇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文意重复矣。
越世家云,庄生谓陶朱公,长男曰若自入室取金,长男即自入室取金。但云男即取之,可也。
曹沬为鲁将,与齐战,三败北。鲁庄公惧,乃献遂邑之地,以和柯之盟。沬刼齐桓公,乃许尽归鲁之侵地。既而桓公欲倍其约,管仲曰不可。于是桓公乃遂割鲁侵地。曹沬三战所亡地尽复予鲁。但云桓公乃从,可矣。何必重叠如此。
孔子世家云,其先宋人也。孔防叔至叔梁纥,祷于尼邱,得孔子,生而首上圩顶,故因名曰邱,云字仲尼,姓孔氏,既云孔防叔,又言孔子生,何必更注姓氏乎。
郑世家云,孔子尝过郑,与子产如兄弟,云及闻子产死,孔子为泣,曰古之遗爱也,兄事子产。予谓言孔子为泣,则闻字亦着不得,或只云及闻其死,泣曰更为简省也。夫既如兄弟而子产年长,则何必复言兄事哉。兼已死之后,及此其次第,亦不应尔。
春申君言,所幸李园女弟于楚王,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为太子,以李园女弟为王后,楚王贵李园,园用事。李园既入其女弟立为王后,子为太子,恐春申君语泄而益骄,阴飬死士欲杀春申君以灭口。自园用事以下,冗复重浊,殆不可读。以精当律之,当云园用事益骄,恐春申君语泄,阴养死士欲杀之以灭口。
楚考烈王卒,李园尽灭春申君之家,而李园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是为楚幽王。予谓迁先记李园女弟事,既巳详悉备见于此。但云园女弟所生子立,或直云太子立,足矣。何必费辞如是。
赵简子疾,五日不知人,既寤,语大夫曰:我之帝所有一熊欲来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又有一熊来,我又射之,中熊,熊死。予谓中熊字不须要。中熊事但云我又射杀之,可也。
赵襄子灭智伯,豫譲曰智伯知我,我必为报仇而死以报智伯,则吾魂魄不愧矣。多以报智伯字。
石奢为楚相,行县,道有杀人者追之,乃其父也,纵其父而还,自系焉。但云纵之可也。
赵奢传云,亷颇之免,长平归也。失势之时,故客尽去。免归即失势时也,何必再下此句。
鲁仲连传云,仲连游于赵,赵孝成王时,秦兵围邯郸;魏安厘王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谓赵王曰: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平原君犹豫未有所决,时鲁仲连适游赵,会秦围赵,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云云。此文理重复,但云仲连闻之,乃见平原君,可也。仲连谓新垣衍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曰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多,先生言字必欲存之,当在太甚字上。
聂政欲为严仲子刺韩相侠累,仲子请益车骑、壮士为辅翼。政言不可,遂谢车骑人徒,聂政乃辞,独行,伏剑至韩。多聂政乃辞四字。又云刺杀侠累,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遂以死,何必遂字。又云韩取聂政尸暴于市,购问莫知谁子,于是韩购县之有能言杀相侠累者予千金,久之莫知也。政姊嫈闻人有刺杀韩相者,贼不得,国不知其名姓,暴尸而县之千金,乃于邑曰云云。但言政姊嫈闻之于邑,岂不简快乎。又曰市行者诸众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国相,多诸众人字。
李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多下其中子三字。
张仪传云,昔赵襄子令工人作为金斗,长其尾,令可以击人。与代王饮,阴告厨人,曰,即酒酣,乐进热啜,及斗以击代王,杀之。但云厨人如其言击杀之。
范睢传云,须贾谓范睢曰:非大车驷马,吾固不出。范睢曰愿为君借大车驷马于主人翁。范睢归取大车驷马。此当云愿为君借于主人翁,即归取车马。
项羽纪诸侯无不人人惴恐,无不人人字意重。
项羽纪云,汉王与韩信、彭越期会击楚军,至固陵而信、越之兵不会。张子房曰:君王能自陈,以东傅海尽与韩信,睢阳以北至谷城以与彭越,使各自为战,则楚易败也。汉王乃发使者告韩信、彭越曰:并力击楚,楚破自陈,以东傅海与齐上,睢阳以北至谷城与彭相国,此当云发使者告之也。
留侯世家云,良与客狙击秦皇帝,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贼甚急,为张良故,不须言为良意。
淮阴侯传云,汉王欲拜信为大将,诸将皆喜,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多各自字,至拜大将乃韩信也,一军皆惊,此但当云至拜,一军皆惊。
曹相国世家云,卿大夫已下、吏及宾客见参不事事,来者皆欲有言,至者,参辄饮以醇酒。来者、至者重复。又云相舍后园近吏舍,吏舎日饮歌呼,从吏恶之,无如之何,乃请参逰园中,闻吏醉歌呼,从吏幸,相国召按之。曷若但云乃请参游园中,幸其闻而召按也。
叔孙通以惠帝作复道,劝之立原庙上,乃诏有司立之。则立庙之由,已自见矣,而复云原庙起以复道,故此句安用哉。前汉削之当矣。
陈丞相世家云,始陈平曰,我多阴谋,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废亦已矣,终不能复起,以吾多阴祸也。然其后曾孙陈掌以卫氏亲贵戚,愿得续封陈氏,然终不得。多两然字。吾多阴祸一句亦不须也。
贾生传云,懐王随马而死无后,贾生自伤为傅,无状哭泣,岁余亦死。贾生之死,时年三十三矣,不必再言贾生之死。
冯唐言李牧之事,云当是之时,赵几覇,其后会赵王迁立,其母倡也,王迁立乃用郭开谗,卒诛李牧,再言王迁立,何也?
张释之传,文帝问上林尉诸禽兽薄,尉左右视尽不能对,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薄,甚悉。止云从旁代对甚悉,岂不善乎。
张释之传,有人盗髙庙坐前玉环,捕得,文帝怒下廷尉,廷尉治。释之按律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不须廷尉治三字。又曰有如万分之一假,令愚民有盗长陵一抔土,但云有如或云万一,或云假令足矣,烦重如此,殆不可读。
申屠嘉传云,是时大中大夫邓通方隆爱幸,文帝尝燕饮通家,其宠如是。是时丞相入朝而通居上傍,有怠慢之礼再下。是时字不惟文势重叠,意亦不惬也。其宠如是一句,亦不必道嘉困辱通,上使使者召通,既至为文帝泣,多为文帝字。
邓通传云,文帝崩,景帝立。刘子玄谓不必言帝崩,固当矣,然迁史类此者甚多。夫文、景相继,犹或可也。至贾生传云,孝文崩,孝武皇帝立,既隔景帝而亦书之,岂不愈无谓也。
袁盎称文帝西向譲天子位者,再南面譲天子位者三,何必重言天子位。
太仓公传云,诏召问所为治病死生验者几何,人主名为谁。诏问故太仓长,臣意方伎所长,及所能治病者,有其书无有皆安受学,受学几何,岁甞有所验,何县里人也,何病医药已史通作与其病之状皆何如,具悉以对。文势重叠如此,是必前者迁所叙,而后乃当时诏语,仓公引之耳,不必并而为一,云诏召问曰,意对曰,则简而明矣。
吴王濞传云,景帝与吴太子博争道引,博局提杀之,吴王由此稍失藩臣之礼,称病不朝,京师知其以子故称病不朝,但当云知其故也。
寗成迁济南都尉,而郅都为守,如史记作始前数都尉皆歩入府,因吏谒守如县令,其畏郅都如此,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剰其畏郅都如此一句。
王温舒为河内太守,捕郡中豪猾。郡中豪猾相连坐千余家,不须再道郡中豪猾。
司马相如病甚,天子曰可往从悉取其书,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家无书。问其妻,对曰长卿固未尝有书也。时时著书,人又取去,即空居。长卿未死时,为一卷书,曰有使者来求书,奏之无他书,其遗札书言封禅事奏所忠,所忠奏其书,天子异之,其书曰凡用十书字,何其繁也。若云相如已死,其妻曰长卿固未尝有书,时有所著,人又取去,且死,独遗一卷,曰有使者来即奏之,其书乃言封禅事也。既奏,天子异焉,其辞云云,不亦可乎。
李广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因复更射,终不能复入石矣。凡多三石字,当云以为虎而射之,没镞,既知其石,因复更射,终不能入。或云尝见草中有虎,射之,没镞,视之,石也。亦可又云其射见敌急,非在数十歩之内,度不中不发,度不中三字重叠。若此句存则上句,宜去也。又言广自刭,军士大夫一军皆哭,但云一军足矣。或去此二字亦可。
汲黯传云,东越相攻,使黯往视之,不至,至吴而还,多不至字。
郑当时传云,存诸故人,请谢宾客,夜以继日,至其明旦常恐不徧,剰至其明旦字。
申公传云,天子问治乱之事,申公时已八十余老,对曰云云。伏生传云年九十余,老不能行,老字赘矣。
窦太后使辕固入圈刺豕,正中其心。一刺豕应手而倒,多一刺豕字。
张汤传云,汤尝病,天子至自视病,当作视之,或云临视也。又云三长史皆害汤,欲陷之,据下文不须用此语,观者可见。又云或告汤奸事下减宣,宣尝与汤有郄,及得此事,穷竟其事,当云穷竟之也。
郭解传既称为人短小精悍,不饮酒,而后又云为人短小,不饮酒,何耶。雒阳人有相仇者,解夜见仇家,仇家曲听解,解夜去不使人知,曰且无用待我,待我去令雒阳豪居其间,乃听之,疑重用待我字。
货殖传云,鲁人曹邴氏以铁冶起,富至巨万,邹鲁以其故去文学而趍利者,以曹邴氏也。既言以其故,则不必更云以曹邴氏也。
匈奴传云,单于头曼欲废太子冒顿。作为鸣镝习,勒其骑射。令曰: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行猎鸟兽有不射,鸣镝所射者辄斩之。前后凡用八鸣镝字,据文势相蒙,其余可尽去也。
晋张辅论迁、固史云:迁记二千年事而五十万言,固记二百年事乃八十万言。繁简不同,优劣可知,此说大谬。刘子玄既辨其大莭矣,抑予尝考之,迁记事踈畧而剰语甚多;固记事详偹而删削精当,然则迁似简而实繁,固似繁而实简也,安得以是为优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