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一整月的时间,每每夜半便能听到悠扬、缠绵的“凤求凰”,最后一天,丫鬟外出采买,收到了一封信指明要交给小姐。苏影打开后,却是一封无字的信,只在靠下方的位置画了一朵痴情花。霎时湿了眼眶,出嫁时的桃林十里相送,这月余的琴声相伴,花间,你对我的心意我何尝不知?千言万语只化为这淡雅的痴情花,此生,苏影怎忍负你?
第二天,苏影写下一封信,差冬雨给花间送去,约定三日后在绣岭石瓮谷相见。当日,细雨淋落,苏影在丫鬟的装扮下,画着精致的妆容,身着湖蓝色薄袄,外套白色狐皮披肩。出门乘坐马车时,上车时一不留神竟然晕倒了,于是惊吓过度的丫鬟立即向苏越禀报,七手八脚的把苏影抬到清墨斋里。片刻后,大夫来了一大堆,仔细会诊后,向苏越报告了结果:大小姐已经有孕两月余。但是屡遭变故,身体单薄,所以才会晕倒。又开了方子,如此这般交代了一通,才离去。苏越自是重金礼谢,遣小厮随大夫去拿药,之后守在了妹妹的床边。对这唯一的妹妹,苏越也是亏欠的,当初莫不是顾着苏府的信誉,想那沈从文那样的病体,是断不会叫影儿出嫁的。可是事已至此,自己唯有尽全力保护这个妹妹,安乐平静的生活吧!
府里的丫鬟手脚很是麻利,不多时,煎好了药,仔细用纱布滤去了药渣,拿瓷碗盛了,还备了几颗蜜枣,服侍着苏影服下去。不多时,苏影悠悠醒转,抬眼看到了哥哥,觉得浑身无力、头晕,便问道:“哥哥,我这是怎么了?”苏越轻掖了被角,爱怜的说道:“不碍事,你怀孕两月余了,这孩子苏府会养的,只是他……你自己拿主意吧,不管怎样,哥哥都会支持你的。”
苏影手慢慢地垂了下去,眼神呆滞地看着梳妆台上的锦盒,那里有花间写给自己的信,今日的相约之期,怕是去不成了。往后?手下意识的抚摸着小腹,这里,竟然有自己的孩子了么?和沈从文的孩子?花间,我终是要负了你么?我多想与你长相厮守,可是我又怎么忍心丢下自己的孩子?老天,还是跟我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失神了一会儿,苏影对哥哥说:“哥哥,虽然我与从文只数月的夫妻,他不在了,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我会生下他,随苏姓。”苏越说:“可是这样你以后……算了,你决定就好,我去准备一下。”说着苏越离开了清墨斋,去佛堂把此事告知了母亲沈子琴,母亲自苏影出嫁后就一直住在佛堂,日日吃斋念佛,久不问府中事务了,听闻后,只淡淡说道:“如此也好,沈家总算有后,你那苦命的妹妹也有个伴儿,你且去吧。”只是当苏越离去后,两行清泪就那么落下,一直到染湿了整个木鱼,却是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天色渐渐暗了,花间的心也慢慢地冷了,从清晨到午后,再到入夜。原本坐在谷中的亭子里,担心这段路不通马车,于是执了油纸伞,站在谷口静静的等着,一直等着。油纸伞早已抛到了一边,雨水顺着衣领涌遍了全身,但是他一动不动,依然看着眼前的路:卿约恐相负更惆怅,和雨和烟两不胜已惘然。
后来,夜半时分,从石瓮谷里传出“凤求凰”,整整响了一夜。再后来,有个早起砍柴的樵夫发现了亭子里的古琴,喜不自胜的抱回家,找到一个乐师买了个好价钱,过了好几年衣食无忧的日子,后辗转到了冯志远的手里。花间,自此杳无音信。
一晃数年,夕儿已十岁,苏影一心一意做个好母亲,所幸夕儿不负所望,才艺出众,可每每一人独处,午夜梦回,总是回想起那年绣岭晚照亭上夕阳笼着痴情花闪着金光,和花间那白衣袂袂的飘然仙姿,那“离思”“凤求凰”竟像一直不曾停止,在心间吟唱。现如今,瑶台古琴就在手中,可是琴的主人已不知去向。难道连这美好的回忆也要断了吗?思绪辗转中,又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