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忘川河下（二）
迟疑间，一个满面死气的阴差喝叱道：“快点，别影响后面人去酆都城。”少白把碗放下了，恳求道：“我不能忘记她，我能不能不喝这孟婆汤？求求你们了！”
“不喝？你确定你不喝？哈哈哈，又是一个傻子，其实这奈何桥也不是非过不可，你走忘川河也一样，不过，这苦头也是免不了的，看你这身板，恐是受不住吧！”另一个阴差开心地道，每年里都有几个不愿意喝孟婆汤的，投入忘川，那痛苦凄惨的模样真是难得一见的有趣，对！有趣。是他们这些阴差无聊日子里少有的消遣。
“即使受再大的苦，我也要记着她！”少白倔强地道。“可是这忘川河水极是寒凉，会冻伤灵魂，搞不好会魂飞魄散，再也不得往生的！你可是想清楚了。”阴差提醒道，见少白点头了，就俩人一道押着他走出人流，布下几级台阶，使力一丢，少白便被他们投入了忘川河。
周围的温度急速下降，原本地府已够寒冷，此时犹如置身一个巨大的冰窖中，刺骨的冰冷像一枚枚钢针直入骨髓。灵魂一寸寸地被冻住，周身黏腻、黑浪翻滚，却没有一丝粘在身上。却极难行走，没有落脚点，踩着着似水似泥的黑河，像入了一片沼泽地。浑身疼的仿佛随时会寸寸断裂，但是他咬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哀嚎。每每力量枯竭的时候，只要想到夕儿的脸，想到不能忘了她，便有了继续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的勇气。四十九天后，他终于艰难地爬出了忘川河，已经气若游丝，全身近乎半透明，似乎一个手指便能让他碎裂成灰烬。
这时，判官近前的衙役出现了，轻轻一提便拖了他去复命。阎罗殿里鬼气森森，四面都是青面獠牙的塑像，黑面判官端坐台上。大致看了看便吩咐道：“苏慕白，在阳世曾列榜眼，被奸人所害，郁郁而终。今押其往酆都城往生殿暖阁，待魂魄恢复再安排入轮回。”待他说完，一众阴差衙役面面相觑，不知判官哪根筋又搭错了，将灭之魂，随其飞散即可，类似的魂何其多，若个个遣去暖阁养着，这地府该改成天府了。不过也没有谁敢有异议，于是即刻安排妥帖。
往生殿暖阁是酆都城里唯一温暖、不受欺凌、打扰之所，一般是受损的高级阴差，才能在此修养数日。里面不似地府黑暗，夜明珠把殿阁照得很亮，整座大殿地基横梁都嵌入了暖玉，所以一直温暖如春日，最适合被忘川水冻伤的魂修养。
少白被送入暖阁后，过了一年三个月才醒了过来，又过了两年才能动，7年后，才基本恢复了魂魄，但是，他总觉得自己这一觉睡了太久，忘记了一些什么，努力地去想也想不起来。一直到负责投生的阴差来带他去六道轮回，他才记起有个人在等他，可是那又是谁？判官安排他每一世都在西京长安附近投胎，但是由于淌过了忘川河，少白以后都会体弱多病，劫难重重。
对于少白的格外开恩，判官也是无奈的，想那苏若兮为了要投胎，闹得他不得安生，这苏慕白又是和她大有关联之人，观音慈悲为怀，必是要照拂一二。那日遣座下童子传讯给他，要苏慕白安度轮回，尽量不要记得前世的事情，还要安排在西京长安一带。如此麻烦的要求，他不得不应，一则他是阴神，人家是仙，再则曾有恩于自己。至于其他的事情则不是他能左右的，他也不愿深究。
南海普陀山潮阴洞里，观音端坐莲台之上，童女水月儿来报，菩提老祖到访。观音微点头示意，随即，须眉冉冉的菩提老儿便掀帘而入。观音取出乾坤镜，素手一挥，透过乾坤镜，他们看到了判官的安排。菩提先开口道：“此事皆因老夫一时大意而起，我与月老醉酒，不经意挑错了姻缘线，才伤了苏若夕，判官所为必是你的安排。更待如何，老夫愿闻其详。”
观音颔首作揖道：“我佛慈悲，事已至此，老祖不必介怀，我那树灵，修行尚浅，过于纯良，不通世故，待她在修行千年圆满，方可历经情劫。届时还需老祖座下弟子前去点化一番，那书生已被判官抹去了大多记忆，两人若要修得圆满，想必极是艰辛。”菩提捻眉微笑：“问世间何为情，平淡偕老是为缘，历经坎坷磨难，无坚不摧才为真。缘起缘灭，因果轮回，观音大师看得通透，老夫愿听差遣，就此别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