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血至三十余年,且已形瘦腰痛,嗽痰气逆,似(宜)乎温补之法矣。而嘉定沈酝书,患此濒危,求孟英以决归程之及否。比按脉∶弦数,视舌∶苔黄,询溺∶短赤。曰∶痔血也。殆误于温补矣。肯服吾药,旬日可瘳。酝书欣感,力排众论,径服其方,果不旬而愈。方用∶苇茎(汤)合白头翁汤加枇杷叶、旋复花、侧柏叶、藕(节),是肃肺祛痰,清肝凉血互用也。
祝氏妇,患溺血,五六年矣。医皆作“淋”治。孟英诊视,脉弦数,苔黄口苦,头痛溺热。曰∶是溺血也。
法当清肝。与久淋当滋补者迥殊。病者极为首肯。盖其出路自知,而赧于细述,故医者但知其为淋也。
惊悸怔忡
一圃人,诣孟英泣请救命,诘其所以。云∶家住清泰门内马婆巷,因本年二月十五日卯刻,雷从地奋,火药局适当其冲,墙垣廨宇,一震泯然,虽不(未)伤人,而附近民房,撼摇如簸。其时妻在睡中惊醒,即觉气不舒畅。半载以来,渐至食减形瘦,神疲汛少。惟卧则其病如失,药治罔效。或疑邪祟所凭,祈祷压镇,亦属无灵,敢乞手援,幸无却焉。孟英许之,往见妇卧于榻,神色言动,固若无恙。诊毕,病患云∶君欲睹我之疾也(耶)?坐起,果即面赤如火,气息如奔,似不能接续者。苟登厕溲便,必贲逆欲死。而前所服药,如破气行血,和肝补肺,运脾纳肾,清火安神,诸法具备,辄如水投石。孟英仿喻氏治(吴添官母)厥巅疾之法,用药∶旋复花 代赭石 龙胆草 黄连 龙骨 牡蛎 五味子 乌梅 木瓜 法夏 蒺藜猪胆汁,一剂知,旬余愈。
孟英治其令弟季杰之 室,因夜间未寐,侵晨饮酒解寒,适见旁人争谇,即觉心跳欲吐,家人疑其醉也。而欲吐不出,气即奔逆如喘,且肢麻手握,语言难出,又疑为急痧而欲刺之。孟英闻而视之,脉象弦驶。曰∶夜坐阳升,饮醇则肝阳益浮。见人争谇,是惊则气更上逆,不可刺也。灌以苏合香丸一颗,下咽即瘥。
顾升庵参军之仲郎,久患多疑善恐,不出房者数年矣。食则不肯与人共案,卧则须人防护。寡言善笑,时或遗精,多医广药,略无寸效。孟英切脉∶甚滑数。与∶元参 丹参 竺黄 竹茹 丹皮 黄连 花粉 栀子 海 荸荠为剂,送服当归龙荟丸,四帖,即能出署观剧,游净慈而登吴山。参军大喜,以为神治。次年为之配室。
章养云室,患感,适遇猝惊,黄、包二医皆主温补,乃至昏谵痉厥,势极危殆。棺衾成备,无望生矣。
所亲陈仰山闻之谓云∶去秋顾奏云之恙,仅存一息,得孟英治愈,子盍图之。章遂求诊于孟英,证交三十八日,脉至细数无伦。两手拘挛,宛如角弓之反张。痰升自汗,渴饮苔黄,面赤臀穿,昼夜不能合眼。先与∶犀(角)羚(羊角) 贝(母) (石)斛 元参 连翘 知母 花粉 胆星 牛黄 鳖甲 珍珠 竺黄 竹叶竹茹 竹沥为方,三剂,两手渐柔,汗亦渐收,又五剂,热退痰降,脉较和,而自言自答,日夜不休,乃去羚(羊角)、(石)斛、(珍)珠、(牛)黄,加西洋参、生地、大块朱砂两许,服之,聆絮不减。复于方中,加青黛、龙(骨)、牡(蛎)、服二剂,仍喋喋不已。孟英苦思数四,径于前方加木通一钱,投匕即效。次日,病者自云∶前此小溲业已通畅,不甚觉热,昨药服后,似有一团热气从心头直趋于下,由溺而泄。从此神气安谧,粥食渐加,两腿能动,大解亦坚。忽咽肿大痛,水饮不下。孟英曰∶余火上炎也。仍与前方,更吹锡类散而安。唯臀疮未敛,腿痛不已,乃下焦气血伤残。改用∶(人)参 (黄) (当)归(白)芍 生地 合欢 山药 麦冬 牛膝 石斛 木瓜 山栀 藕肉,数服,痛止餐加。又予峻补生肌而愈。
魏氏女,因事惊骇,次日即不知饥,眩晕便秘。医谓“神虚”,投补数帖,反至时欲昏厥。更医作中风治,势益甚。旬日后,孟英持其脉,弦伏而滑,胸腹无胀闷之苦,而旬余又不更衣。是惊则气乱,挟痰逆升。正仲圣所谓“诸厥应下者,下其痰与气也”。以∶旋(复) 赭(石) 栀(子) (黄)连 雪羹 楝(实) 贝(母) 金箔竹沥 (莱)菔汁为方,并以铁器烧红淬醋,令吸其气,二剂厥止。旬日而瘳。
杨某,方作事,不知背后有人潜立,回顾失惊,遂不言不食,不寐不便,别无他苦。孟英按脉,沉弦。
以∶石菖蒲 远志 琥珀 胆星 旋(复) 贝(母) 竺黄 杏仁 省头草 羚羊角为剂,化服苏合香丸,二帖,大解行而啜粥,夜得寐而能言。复予调气宁神蠲饮药,数日霍然。
王瘦石,禀属阴亏,卒闻惊吓之声,而气逆肢冷,自汗息微,速孟英视之∶身面皆青绿之色,脉沉弦而细。乃素伤忧虑,而风阳陡动也。予∶牡蛎(四两) 鳖甲(二两) 蛤壳(一两) 石英(五钱) 龙齿 小麦 辰砂 麦冬茯神 贝母 竹茹为方,一剂知,二剂已,续以滋养而瘳。
己酉春,胡孟绅山长,患疑。坐卧不安,如畏人捕,自知为痰,饵白金丸吐之,汗出头面,神躁妄闻。孟英切其脉,弦滑洪数,不为指挠。投∶石膏 竹茹 枳实 黄连 旋复 花粉 胆星 石菖蒲 加雪羹、竹沥、童溲,吞礞石滚痰丸,下其痰火。连得大解,夜分较安。惟不能断酒,为加∶绿豆、银花、枳 子,吞当归龙荟丸。旬余,脉证渐平,神气亦静,尚多疑惧。改授∶犀角 元参 丹皮 竹叶 竹茹 贝母 百合 丹参 莲心猪胆汁炒枣仁 盐水炒黄连,吞枕中丹,以清包络肝胆之有余而调神志。又旬日,各恙皆蠲,即能拈韵。
继与十味温胆法善其后。
太仑陆竹琴之令正,陡患心悸,肢冷如冰。其子惶惶,浼吴江程勉耘恳援于孟英。察其脉,浮弦而数,视其舌,尖赤无苔。乃阴虚阳越,“煎厥”根萌。与∶元参 “二至” “三甲” 龙齿 石英 生地牛膝 茯神 莲子心而愈。
康康侯司马令郎尔九,在玉环署中,患心忡自汗,气短面赤,霎时溲溺数十次,澄澈如水。医佥谓虚,补之日剧。乃来省就孟英诊焉。左寸关数,右弦滑,心下似阻。因作痰火阻气,心热移肺治。用∶蛤壳 黄连枳实 楝实 旋复 花粉 橘红 杏仁 百合 丝瓜络 冬瓜子 海 荸荠 竹茹 竹沥 梨汁等,出入为方,服之良愈。而司马(指康康侯)为职守所羁,尝患恙,函请孟英诊视者数四,竟不克往。继闻司马于仲冬竟卒于瓯。乃知病而得遇良手,原非偶然。前岁遇而今岁不能致,岂非命也耶!
不寐
费伯元分司,患烦躁不眠。医见其(舌)苔白也,投以温药,因而狂妄螈 ,多方不应。孟英视之,左脉弦细而数,右软滑,乃阴虚之体,心火炽,肝风动,而痰盛于中也。先以∶犀(角)、羚(羊角)、桑(叶)、菊(花)熄其风;元参、丹皮、莲心、童溲清其火;(竹)茹、贝(母)、雪羹化其痰。两剂而安。随与∶“三甲”、二至(丸)、磁朱(丸)潜其阳,甘(草)、(小)麦、大枣缓其急;地黄、麦冬养其阴。渐次康复。
邵竹鱼给谏,起居饮食如常,唯仅能侧眠,略难仰卧。仰而寤,无恙也。稍一合眼,则惊窜而醒,虽再侧眠,亦彻夜不得寐矣。多年莫能治。孟英以三才(汤)合枕中丹加黄连、肉桂(交泰丸)服之,良效。
遗精
一少年,骤患遗精,数日后,形肉大脱。连服滋阴涩精之药,如水投石。孟英与桂枝汤加(高丽)参、(黄) 、龙(骨)、牡(蛎),服下即效,匝月而瘳。
屠某,患梦遗,久治不愈。耳出脓水,目泪难开,肩胁胸背酸疼,微有寒热,食减神疲。孟英察脉,左弦数,右虚软,以∶三才(汤)封髓(丹)加龙(骨)、牡(蛎)、黄 、丹(皮)、(山)栀、菊(花),旬日而瘳。
癫狂
李某,戊年冬,醉饮夜归,为查段人员所吓,神志即以渐昏,治之罔效。至于不避亲疏,裸衣笑骂,力大无制,粪秽不知。己年夏延孟英视之,用∶石菖蒲 远志 龙齿 龟板 犀角 羚羊角 元参 丹参 知(母)(黄)柏 栀子 龙胆草 枳实 黄连 竺黄 竹沥 石膏 赭石 黑铅 铁落,出入为方,十余帖,吐泻胶痰甚多。继予磁朱丸,渐以向愈。
李叟,年逾古稀,意欲纳外家,虽露其情,而子孙以其耄且瞽也,不敢从。因此渐病狂惑,群医咸谓神志不足,广投热补之药,愈服愈剧。始延孟英诊之∶脉劲搏指,面赤不言,口涎自流,力大无制。曰∶此因秉赋过强,阳气偏盛。姑勿论其脉证,即起病一端,概可见矣。如果命门火衰,早已萎靡不振,焉能兴此念头?医见其老,辄疑其虚。
须知根本不坚实者,不能享长年。既享大寿,其得于天者必浓。况人年五十,阴年先衰。徐灵胎所谓∶“千年之木,往往自焚”,夫阴尽火炎,万物皆然。去年冬,吾治邵可亭孤阳喘逆,壮水清火之外,天生甘露饮(即北梨汁)灌至二百余斤,病已渐平。仅误于两盏姜汤,前功尽坠。可见阴难充长,火易燎原。今(肉)桂、附(片)、仙茅、鹿茸、(人)参、(巴)戟、(紫)河车等药,服之已久。更将何物以生其涸竭之水,而和其亢极之阳乎?寻果不起。
江某,年三十余,忽两目发赤,牙龈肿痛,渐至狂妄,奔走骂人,不避亲长,其父惶惶,求孟英诊之,脉大而数,重按虚散。与∶东洋参 熟地黄 辰砂 磁石 龙齿 菖蒲 枣仁 琥珀 肉桂 金箔 龙眼肉为剂,投匕即安,翼日能课徒矣。
王月锄令媳,于庙见(古时结婚仪式)时,忽然目偏左视,扬手妄言,诸亲骇然。诘其婢媵,素无此恙。速孟英视之,脉弦滑而微数,苔黄脘闷。盖时虽春暮,天气酷热,兼以劳则火升,挟其素有之痰而使然也。与∶犀(角) 羚(羊角) 栀(子) (连)翘 元参 丹参 薄荷 花粉,送(服)礞石滚痰丸,三服而痰下神清。改投清养遂愈。次年即诞子。
朱养心后人名大镛者,新婚后,神呆目瞪,言语失伦,或疑其体弱神怯,与镇补安神诸药,驯至善饥善怒,骂詈如狂,其族兄已生邀孟英诊之,右脉洪滑。与∶犀角 石膏 菖蒲胆星 竹沥 知母,吞礞石滚痰丸而愈。
痫证
邵竹鱼给谏令郎之子旅,久患痰多,胸膈满闷,连年发痫,药之罔效。孟英脉之曰∶气分偏虚,痰饮阻其清阳之旋运,宜法“天之健”以为方,则大气自强,而流行不息,胸次乃廓然如太空矣。与六君(子汤)去甘草,加黄、桂枝、薤白、蒌仁、石菖蒲、蒺藜、旋复,服之满闷渐舒,痫亦不发矣。
中风
郑芷塘令岳母,年逾花甲,仲春患右手足不遂,舌謇不语,面赤便闭。医与疏风不效,第四日,延诊于孟英。
右洪滑、左弦数,为阳明腑实之候。疏∶石菖蒲 胆星 知母 花粉 枳实 蒌仁 秦艽 旋复 麻仁 竹沥为方。
或虑便泻欲脱,置不敢用,而不知古人中藏宜下之“藏”字乃“府”字之伪。柯氏云∶“读书无眼,病患无命”,此之谓也。延至两旬,病势危急。芷塘浼童秋门复恳孟英视之,苔裂舌绛,米饮不沾,腹胀息粗,阴津欲竭,非急下不可也。即以前方加大黄四钱,绞汁服,连下黑矢五次。舌謇顿减,渐啜稀糜。乃去大黄,加西洋参、生地、麦冬、丹皮、薄荷,服五剂,复更衣,语言乃清。专用甘凉充津涤热。又旬日,舌色始淡,纳谷如常。改以滋阴,渐收全绩。逾三载,闻以他疾终。
赵秋 进士,去秋患左半身不遂,伊芳弟笛楼暨高弟许芷卿茂才,主清热蠲痰,治之未能遽效。邀孟英诊之,脉甚迟缓,苔极黄腻,便秘多言。乃于药中,和入竹沥一碗。且以龙荟、滚痰二丸,相间而投。二丸各用斤许,证始向愈。今春出房,眠食已复,而素嗜浓味,不戒肥甘。孟夏,其病陡发,孟英诊之,脉形滑驶如蛇。断其不起。秋初果殁。
赖炳池令堂,年近古稀,患左半身不遂,医与再造丸暨补剂,服二旬,病如故。孟英按脉,弦缓而滑,颧赤苔黄,音微舌謇,便涩无痰。曰∶此“痰中”也,伏而未化。与∶犀(角) 羚(羊角) (竹)茹 贝(母)菖(蒲) (法半)夏 花粉 知母 白薇 豆卷 桑枝 丝瓜络等药,服三剂而苔化,音渐清朗。六、七剂,腿知痛,痰渐吐,便亦通。既而腿痛难忍,其热如烙。孟英令涂葱、蜜以吸其热,痛果渐止。半月后,眠食渐安。二旬外,手能握。月余,可扶掖以行矣。
徐梦香,年近六旬,患手颤不能握管,孟英以“通补”、“熄风”之药,吞服指迷茯苓丸而安。
仲秋类中,遗溺,痰升,昏瞀,妄言,汗多,面赤。急延孟英视之,脉浮弦洪滑。盖吸受热邪,而连日适服参汤也。与∶羚羊角 石菖蒲 连翘 栀子 桑叶 菊花 楝(实) (石)斛 知母 花粉 竹沥 银花(青)蒿 (白)薇等药,一剂知,二剂神清。乃去羚羊角、菖蒲,加(竹)茹、贝(母) 滑石,投之,下痢白如脓垢者数日,始知饥纳谷,渐以调理而愈。匝月即能作画,季秋仍幕游江右。
韩组林,年虽七十,饮、啖兼人,而平时喜服药。医以其老,辄用桂、附、参、茸等药,以期可享遐龄。讵料初八日晚膳尚健饭,三更睡醒,倏寒栗发颤,俄而四肢螈 ,越日云亡。得非即世人所谓子午证耶?孟英曰∶此老系阳旺之体,肥甘过度,痰火日增,年至古稀,真阴日耗,而久服此等助火灼阴之药,以致风从火出,立拔根 。与儿科所云∶“急惊风”证,殆无异焉。
眩晕
湖墅,张春桥,素禀不坚,头眩脑鸣,频服温补药,甚觉畏冷。人皆谓其体偏于寒也。
辛丑春,始请孟英诊之,脉甚数。曰∶阴亏也。温补非宜。改服滋水培元之剂,颇为有效。夏间,或劝以灸火,云∶“可以除百病”。盖未知灼艾之可以除百病者,谓可除寒湿凝滞、阳气不能宣通之证,非谓内伤外感一切之病皆可以灸除之也。故仲景有“微数之脉,慎不可灸”之训,正以艾火大能伤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