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的楼道两个人无法并肩前行,没有电梯,卫晨光爬到六楼已是气喘吁吁,那个女人却大气不喘一口,突然觉得自己倍丢人。
安如然打开房门,手臂提东西的时候勒出了一道道红痕,放下袋子第一时间冲进厨房倒水喝。卫晨光则从卧室到阳台,从大厅到卫生间看了个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确认房间后走到她身边,酷酷的说:“水你喝过了,现在可以走了。”
噗——安如然没忍住,水从喉咙喷出来,满脸憋红。她用力拍打着胸口,深呼吸几下气才上来,“卫晨光,这是我家,你只是暂住的。”
他愣了一下,然后说:“安如然,你开什么玩笑?”
安如然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的点头,过了一会,卫晨光提起东西想离开,却又被她夺了过来,“你在这里没朋友没钱,人生地不熟的想去哪里?我的室友前天搬走了,她的房间空着,你就将就一下吧,我没钱帮你租房子。”
卫晨光的信用卡被冻结了,从加拿大带回来的现金所剩无几,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他懂,他绕过安如然去了空房间。
唉,一声叹息,安如然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会十分恐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8点,肚子很懂事的叫了一声,“好,我知道你饿了,我马上去煮面。”
卫晨光有轻微的洁癖,他对新床单很满意,房间很空,桌子上却摆满了生活用品,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准备的。他想起李律师带来的文件,回到客厅拿,转身时瞟见了厨房间忙碌的小身影,心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暖暖的。在小身影回头的前一秒他快速消失,剩下空荡荡的客厅。
文件被他随手丢在床上,找出那一张薄薄的信纸,手竟然有点颤抖。
儿子,很久没这样叫你了,可是一直我心里。我记得你最后叫我爸爸是在你妈妈走的那一天,好怀念,好想再听你叫一次。我知道你这些年都没有原谅我,不怨你,是我只顾着工作忽略了你和妈妈,我想弥补的时候你们都离我而去了。年纪大了,腿脚越来越不利索,我想也没剩多少日子了,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也走了。从小到大陪伴你的日子屈指可数,我亏欠你太多,我是一个不合格的爸爸,请你原谅。知道你喜欢音乐,我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我猜你肯定会喜欢,我在多伦多买了一块地,给你建一间音乐公司怎么样?有你喜欢的舞蹈室,健身房,乐器室等等,所有你喜欢的都在里面。
卫晨光想起今天安如然给他看的文件,摸索着找出来,这个就是所谓的礼物吧,没来得及完成的礼物。他定了定神,继续往下读。
不过可能这份礼物需要的时间有点长,现在处于起步阶段,不知道能不能送出去?对了,我公司有一个孩子和你很像,确切的说是和你小时候的性格很像,我从她的身上看见了你的影子。她叫安如然,她和小时候的你一样爱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很可爱。她是个好女孩,对我有恩,作为报答我给了她一个进公司实习的机会,没想到这丫头挺能干,工作能力极其不错。等将来我不在了,她可是你有力的臂膀,你有一个不错的人才帮忙我更放心了。看我,真的老了,怎么扯那么远了!言归正传,我希望你开心快乐,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是没照顾好你们母子,我有愧于你们,现在我找你妈赎罪去了,你一定要代替我们好好活下去。儿子,请允许我在叫你一次,爸爸爱你。
读到最后,卫晨光的眼眶忍不住泛出泪花,他是恨这个人的,母亲离世的时候恨他,孤身在外的时候恨他,何时何地都在恨他。可是当他不在了,再也找不到他了,他的恨竟化作了思念,他讨厌这种感觉。无爱何来恨,其实车祸发生的那一霎那,他为自己挡住玻璃碎片把自己护在身下的瞬间,他早已融化,早已原谅,恨早已消失。嘤咛声断断续续,然后哭声越来越大,鼻涕眼泪模糊一片,这是卫晨光自母亲离开之后的第一次放声痛哭。
安如然站在门口,她的脸已经成了花猫脸,爸爸离开的时候自己最初也是抗拒不愿接受,后几天才渐渐心痛哭泣,锥心的疼,所以她懂!
哭累了,餐桌上的面已经凉了,安如然趁着加热的时间又回到房门口,贴近门缝想听听里面的动静,不想这时候门突然打开了,她的重心不稳往前扑去,结结实实落入了卫晨光的怀抱。她慌忙立正身子,尴尬的回过身,小声的说:“我煮了面,趁热吃点。”灰溜溜跑回厨房端面。
可爱?卫晨光想起老头对她的评价,脸瞬间黑了。
安如然递给他筷子,卫晨光没有接,她只好搁在碗面,都说女人变脸比变天快,此刻这个说法用在男人身上更贴切。安如然的头越埋越低,就快装进碗里了。
卫晨光看不下去,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欠条加起来一共多少钱?”
“两百零五万。”
安如然是立即回答了他的话,说出后又后悔了,头埋得更低。
“碗很好吃吗?”
嗯?什么意思?安如然抬起头,对面人没了只留下一个空碗。沉默了三秒,她笑了,这算不算开玩笑?
卫晨光拨通了国际长途,“Hei,josh。Howareyou?Iremember……”
卖掉在加拿大的乐器和房子,加上手头的股票估计还差二十万左右,卫晨光如释重负。父债子还,他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因为记忆中老头最不缺的就是钱。大学四年,学费和生活费靠的都是自己,老头汇来的钱一分都没动,他是不是该后悔了?卫晨光躺在床上苦笑。
安如然睡的迷糊,隐约听到门外传来的水声,她的担心多余了,卫晨光适应环境的能力比她强。
一觉睡到大天亮,安如然哈欠连连摸去厨房,打开冰箱门拿起牛奶就往嘴里灌,喝了几口又塞回冰箱,舔舔嘴唇,打了个饱嗝,用手掌擦去舔不到的污渍。
脸贴在冰箱门上勉强撑开半只眼睛,她看见卫晨光杵在客厅,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审视她,头到脚然后脚到头。
安如然大叫了一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关上房门。啊!她要疯了!手指狂乱的插入发梢,乱作一团。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睡衣蓬松,最关键的是脚上还没有鞋!都怪她忘了住在家里的不是刘小敏,而是卫晨光,她的形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