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三人刚到楼上且一心来找花骨朵儿,没有注意其他房间的响动,这会儿才听到二楼一间房间里传出哭天抢地的哭喊声。
“你还我闺女!你还我闺女!你个骗子,你给我闺女偿命!”
祝典循声走过去,房门没关,屋内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一堆人。祝典一眼就看见被围在里面的花骨朵儿,还是昨天那一身小厮装扮,头发也没梳,随意的披散在后背、肩头和脸上,发丝掩映下一张小脸惨白如雪,左颊那道鞭痕因没有及时包扎上药红肿了一片,更显得触目惊心,祝典往前走几步,却陡然发现花骨朵儿一双手上都是血迹,血迹已经凝固,看来已沾染多时。
展卓俊和展卓颜兄妹二人跟在祝典后面,此时也看清了屋内的情形。看到花骨朵儿披头散发的样子,白森森的脸和红殷殷的血痕,展卓颜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道:“一日功夫,这丫头怎么变成了女鬼……”
屋内一对中年男女正嚎啕大哭,床上躺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身体僵直,面色青灰,嘴角衣襟上血迹斑斑,已经断气。中年女子抱着女孩儿的尸体大哭不止,中年男子使劲儿摇着旁边一个郎中打扮的瘦高男人,哭着喊着让他偿命。那郎中挣脱不开又招架不住,身体被摇得像柳条儿一样,但是嘴上却大吵大嚷着不服软。
“你们讹诈!谁说一定能医好的?我说过这话么?谁听见了?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信不信我拉你们去见官!你们几个外地人还想在本郡地头上撒野,自不量力!”
嚎啕大哭的男子也不管那郎中说什么,就是不停的摇着他的肩膀,不停的哭喊着让他偿命。
“娟子啊……是娘害了你啊,是娘害了你啊……你死得好惨啊……”
那郎中听了这话,抻着脖子向那中年女子嚷道:“你们别以为听了那个女鬼的话就能医好,我可是方圆几百里远近闻名的活神仙,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懂个屁。你们别以为是我把你们闺女医死了,要是听了她的话,哼,说不定你闺女死法更惨呢!”
“我要跟你拼命!你还我闺女……还我如花似玉的闺女……还我养了十几年的闺女……”那中年妇女受不了他的风凉话,哭闹着向瘦高郎中扑了过来。
中年女子发了疯一般对瘦高郎中乱捶乱打,“我也不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指望了……我要跟你同归于尽……”看样子真的要拼个你死我活。
郎中一见夫妻二人都跟他索命,他招架不过来,怕他们下毒手,赶紧推脱责任。
“你们有气别冲着我一个人撒啊,还有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呢,说起来你们家姑娘是死在她手上的,你们都冲我撒什么野啊?”瘦高郎中的手哆哆嗦嗦指向花骨朵儿,半天也不放下,生怕这夫妻二人和在场的众人忽略了花骨朵儿这个“罪魁祸首”。
花骨朵儿被他一指一喊,全身一颤,却不躲避,而是默默低下了头,豪不掩饰懊悔自责的神情,看上去就像认罪伏法一样。
“你们看,你们快看!”郎中没想到花骨朵儿默不吭声的认了,这个冤大头找得太好了,于是赶紧左顾右盼招呼围观的人群,让他们快看自己的替罪羊,好证明自己的清白。
人群中好多闻声过来的看客并不知道事情原委,其实花骨朵儿是下定决心离开此地,临行前想给朱大哥留书信一封,从小二儿处借来笔墨写完后,下楼将书信交付给掌柜,请他帮忙递送到别院交给朱大哥。上楼时发现隔壁房间有人呼救,便过去一看,发现是这家闺女突发疾病,花骨朵儿看其表症觉得应该是吞下异物导致血脉被划破,因而吐血,推拿辅以药物可治。
可是这对中年妇女见花骨朵儿年纪既轻模样又怪,没有相信她的话,也不让花骨朵儿诊治。请来了这位瘦高郎中按中暑之症下药,花骨朵儿百劝不听,他反而出言相讥。花骨朵儿毕竟出谷不久,对自己的医术没有信心,便站在一边,由瘦高郎中给女孩诊治。
可没过一会儿,那名叫娟子的女孩情况不见好不说,吐血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大口大口,一口接一口的吐血,郎中素手无策,花骨朵儿也傻了眼,此时再去推拿、施针,做什么都已来不及,女孩最终在她怀里咽气。
活生生的性命在自己怀里没了呼吸,这对花骨朵儿的震撼本来就很大,她又悔恨自己没有坚持己见,没有努力争取而误了治疗的时机,使那女孩葬送性命,因为自责,被瘦高郎中污蔑也不辩解,加之花骨朵儿此刻模样怪异本就不讨人喜欢,好多人都以为郎中说得没错。于是,大家三五成群,指指点点的议论开来,屋内顿时像沸水炸了锅。
有心眼坏、喜欢落井下石看人出丑的,更是附和着瘦高郎中大声吵嚷起来。
“她是人是鬼还是妖怪啊?”
“肯定是个妖怪啊,不然怎么会把人家闺女害死……”
“要不要做场法事啊?驱驱邪……”
“要不要把她先抓起来啊?”
“你看脸上那道疤……”
“是啊,瘆的慌……”
“你们细看看,不看那道疤的话,长得正经不错呢。”
“要不抓了送官吧,说不定还有打赏呢。”
“要不让这小妞跟我走吧,嘿嘿嘿嘿,我家正好缺房小妾。”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坏事确实像瘟疫一样,附着在根植于大多数人心中的丑恶和奴性,以一传百,迅速蔓延。
围观的人群肆无忌惮的对花骨朵儿品头论足,和对待杂耍团被关在笼子里供大家赏乐取笑的怪物无异。
祝典悄无声息的走进人群中,站在花骨朵儿身边,和她一起被围在人群中间。
围观的人群看走进来一个年轻英俊的公子,和被郎中吐沫横飞指为凶手的“怪物”并肩站在一起,都往他身上看去,看向花骨朵儿的目光顿时少了许多。
祝典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围观的人群迅速安静下来,原来窃窃私语的住了口,原来指指点点的也停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