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绕建章。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早朝向来庄重沉闷,只是今日朝堂之上,多了一个对于众位大臣来说颇为陌生的身影。
“你还知道回来见朕?朕以为你早把这洛邑忘到脑后了……”
“儿臣不孝,请父皇恕罪。”
早朝刚一开始,众位大臣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高高在上的皇帝见到自己这位三年不见的嫡亲儿子,不是在大内后宫,而是在朝堂之上,且似乎并不太高兴,没有父子团圆的感人场面不说,反倒一脸阴云密布,要不是刻意忍而不发,简直仿佛要狂风骤雨一般随时发作。而更让大臣们揪心的是,这位七皇子,人称凉王爷,竟也是一副冷冰冰的脸色,虽然听言语,表面上挑不出人家什么,可是那语气,那表情,那哪里是恭顺的语气,那哪里是服从的神情举止……
“你此次回来,是来看朕进棺材的吧?”
“愿父皇龙体康健,福寿万年。”
哎呦喂,上早朝的大臣们冷汗直往心尖里冒……对皇上阿谀奉承、言听计从的,大臣们见得多了,习以为常了,可是对皇上的话如此不以为然的,对答如此淡薄疏离的,大臣们还真真是没见识过。
那皇上是什么人啊?天底下掌握生杀大权的人,惹皇上发怒,那可是天怒,了不得的,自己落不下好不说,指不定皇上一不高兴,谁就要跟着遭殃了……再说了,现在是什么节骨眼?眼看着皇上的龙体一日不如一日,说句不好听的,当然了,说是不敢说的,大臣们也只敢在心里悄悄算点小九九,皇上龙体欠安,那天下易主怕是也就不远喽……
皇上七子,六个都在京城眼巴眼望的守着,有七分力绝不仅使出五分,变着花样的讨取皇上的欢心,想方设法证明着自己的能力,个个都想让皇上觉得,自己才是储君的不二人选,连那些母亲出身卑微,自己在朝中根基又薄弱的皇子都不免放手一试,兄弟几人那是明争暗斗,各自培养自己的党羽,争的头破血流,可是人家七皇子可到好,七个皇子之中,唯一一个远离京城皇储必争之地,而且在自己偏远边穷的封地之上,一待就是三年,待得还真踏实……
在京城的六个皇子个个拉帮结派,忙的不亦乐乎,朝臣们在这六个之中选择阵营还来不及,所以这个三年未露面的七皇子,平时并不会被大臣们所想起,只是朝臣每每提起立储之事时,大家才会想起,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七皇子。
大岓王朝有个不成为的老规矩,太子之位,传嫡不传庶,立长不立幼,而当今皇后所生的,就只有这么一位三年不回京的七皇子,按老理儿来说,那太子之位理当该是人家七皇子的,谁让人家是嫡亲的皇子呢。
可是关于立储之事,朝臣却多有异议。大家伙儿心明镜似的,当今皇后并不受宠,且出身外邦,当年的皇上内忧外患,迫不得已才娶了这么一位和亲公主当皇后。都说爱屋及乌,这厌屋……谁说不也及乌呢?
这位七皇子,自打降生以来,似乎就没有收到过皇上的喜爱。据说,在七皇子降生当日,宫中发生了一场大火,死了几十个宫女丫鬟小厮仆人,有人认为这是不祥之兆,这位七皇子是不祥之人。于是本就不受皇上待见的皇后,从此更加不受待见,而这位七皇子,也是在皇帝的冷落之下长大的。
加之这位七皇子成年之后便赶赴封地,从此不回,封地凉州离京城如此之远,鞭长莫及,朝臣们哪个不得在心里琢磨琢磨,这样的七皇子,即便是嫡亲,那又能有什么经营,能有什么施为?争储夺嫡岂是儿戏?自古帝王之家,哪次继位不是闹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谁敢把赌注压在这么一位自己不露面、母亲不受宠的皇子身上?
因此,时不时的有大臣提议,古法难效,今人需变通以为之。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六个皇子都曾被人提出立为储君,而六个皇子之中,呼声最高的要数大皇子和六皇子。
大皇子雍王,战功赫赫,而且大岓又有立长不立幼的规矩,立大皇子为储君,于情于理均说得过去。
而六皇子荣王呢,母亲荣妃受到皇帝的宠爱,且母妃家族把持侍卫司多年,权倾朝野,势不可挡,加之六皇子本人也不简单,倚靠外公的势力,在朝中拉帮结派,顺之者昌,逆之者则不断遭到排挤陷害,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因此六皇子得到了很多权臣的支持,有些人自然是抱着一人成仙,鸡犬升天的心态,认为六皇子继承皇位的机会最大,所以选择支持他,而另外一些人,则是惧怕遭到六皇子及荣氏家族的打击报复,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呢,这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七皇子,总算回到了京城,可是……是不是有些晚了?大臣们哪个都不傻,谁是谁的心腹,谁是谁的党羽,大家心里都有数,眼看着满朝文武已经被六个皇子瓜分的差不多了,七皇子就算回来,现在又有什么用?如果没有人支持,又得不到皇上的喜爱,纵使是嫡亲的儿子,那不是也没戏……而这位七皇子可倒好,本就没有抢到先,现在回来了,也不像其他六个皇子一样,拼命讨他们的皇帝老爹开心,反倒一副万年冰的面孔,皇上本就不喜欢他,又被其他人阿谀奉承惯了,听了自己小儿子这样的话,看着这样的脸色,心里能高兴么?那还不得要多生气有多生气,要多看不上,那就更加看不上了……
满朝文武,但凡还有点良心的,都替这位七皇子捏了一把冷汗,心道这位年轻的皇子是不是离京太久了?自己在封地当王惯了?忘记了不能触怒天威的规矩?不讨取皇上的欢心,难道他就没有争储之心?可是这又怎么可能?但凡是天家的皇子,哪个能没有争储之心?
皇帝谁都想当,这是其一,另外,皇子的身份,从出生那天起便决定了他们的命运,在这场他们不得不面对的战役里,如果不能在争储大战中胜出,日后一旦江山易主,其他的皇子几个能得善终?对权力的渴望,掺杂着对于未知命运的恐惧,促使着历朝历代的皇子皇孙们前赴后继,在夺取大位的道路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们的手上沾满了鲜血,自己亲人的鲜血……
“哼……好个龙体康健,福寿万年……”皇上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朕让你去封地历练,你也一待就是三年,究竟把凉州治理的怎么样啊?”
“儿臣以为尚可。”祝典波澜不惊,十分简洁的答道。
“尚可?哼!朕听说的可不是这样,分明是水灾成患,民不聊生!”
祝典此时正站在当今大岓天子,他的父皇面前,父皇提起凉州,祝典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动了动,却没有为自己辩驳。凉州在自己的治下,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眼下他还不想让这些人知道,他也不需要这些人的认同和赞扬。
见祝典虽然不答话,姿态却还是那样的姿态,似乎并不在意他这个父皇的看法,皇上的脸色愈发难看。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从群臣之中走了出来。
“父皇,七弟年纪尚轻,不能体念父皇一片栽培苦心,也是情有可原,七弟风尘仆仆回到京城,请父皇体念他旅途劳苦,不要再予他为难。”
话说得多么中听,皇上听了,会觉得这个儿子仁义端厚,顾念手足之情,群臣听了,会觉得这个皇子何其大度,没有对其他皇子落井下石,而七皇子听了呢,七皇子听了恐怕要对他这位皇兄感恩戴德吧?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他解围,七皇子听了定会觉得这个皇兄比起其他几人更值得亲近信任吧?
六皇子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咣响,大有一石三鸟的打算。他派了心腹张庭之前往凉州,本来想要栽赃嫁祸,给他这个七弟安个罪名,彻底断了这位嫡亲皇子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毕竟有传嫡不传庶的古训,六皇子本就对此心怀芥蒂。加之近两年来,京城里总有关于凉州的各种传闻,有的甚至说凉州之繁华富庶,比起京城洛邑,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让六皇子心里打了个结,不过关于这一点,他和其他人一样,是不相信的,只是天高皇帝远,谁知道他这个七弟在凉州都做了些什么,还不如其他几个兄弟,大家都在京城,知己知彼,六皇子也放心些。
对于这个三年不露面的七弟,六皇子动了心思,要不把他除掉,要不让他回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不能让他出什么乱子。可是却没想到,张庭之那个没有的东西,回来却说事情没有办成,把责任全推给了西南花子帮帮主杨浩振身上,说他办事不力,一来二去,计划无法成行,问起凉王的情况,张庭之也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一二三四,只说没见几面,问什么都称不知……张庭之没有成功嫁祸凉王,也没能让凉王回家,不过好嘛,这回他这个七弟却自己回来了……
开口说话之前,六皇子已经观察了一会儿,祝典和皇上几番问答,六皇子和群臣一样,看在眼里,听在耳中。这倒让六皇子觉得,自己之前的举动有些兴师动众了,眼前的这位七弟,似乎并没有争储的意思,如果有的话,又怎么敢对皇上这个态度?看来之前是躲在凉州,不敢回来了。既然如此,不如卖他个顺水人情,也顺便在父皇和群臣面前展示一下他六皇子的风度,省得总有人在父皇面前背地里打他的小报告,说他心狠手辣……不过让六皇子转变态度的,除了刚才自己的所见所闻,还有一人,只不过此人并不在朝中。
“都退下吧。”皇上终于发了话,话语之中竟有几分疲态,看来确是身体抱恙。
“谢父皇,谢六皇兄。”
祝典客客气气的语气让六皇子觉得自己的拉拢策略似乎收到了效果,不禁挑了挑嘴角,哼,不知道其他几个皇子作何感想。
两个皇子各归各位,早朝也恢复了一贯的沉闷,又在沉闷之中很快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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