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
自然而然者,天之道也。左旋右轉而晝夜弗停者,天之行也。《中庸》云:誠者,天之道。又云:至誠無息,誠則真實無妄而純乎天理之自然也,無息則瞬有養息,有存而須臾不間斷也。人能觀天之道而存其誠,執天之行而自強不息,則與天為徒矣。盡矣云者,觀天之道,執天之行八字言簡意盡,而無以加也。
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於天。
五賊,五行也。朱紫陽曰:天下之善由此五者而生,惡亦由此五者而有,故即其反而言之曰五賊。愚謂天之五行,水、火、木、金、土是也;人之五行,視、聽、言、貌、思是也。天之五行在天,可得而見;人之五行在心,可得而見乎?人能見其所易見,又能見其所難見,則無所不見矣。故曰:見之者昌。何以謂之在心?視思明,聽思聰,言思忠,貌思恭,而心之官則思也。何以謂之?施行於天,風、雨、暘、寒、燠是也。
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
人能動其機以奪天地之機,則天地之造化在我矣。故曰: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邵康節《觀易吟》云:一物其來有一身,一身還有一乾坤。能知萬物備於我,肯把三才別立根。天向一中分造化,人從心上起經綸。天人安有兩般義,道不虛行即在人。此之謂也。
天性,人也。人心,機也。
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故曰:天性,人也。機動於中,人之心也。故曰:人心,機也。
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人能立其誠而不為人欲之所移,則天者定而人亦定矣。故曰: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天發殺機,龍蛇起陸。地發殺機,星辰隕伏。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天發殺機於上,則龍蛇應之而起陸;地發殺機於下,則星辰應之而隕伏;人發殺機於中,則上下皆應之而天地反覆。權謀知術之士知此理,則譬以恒山之蛇,擊其首則尾應,擊其尾則首應,擊其中則首尾俱應;修鍊之士知此理,則以首為天,腹為地,心為人,其法潜神於內,馭呼吸之往來,上至泥九,下至命門,使五行顛倒運於其中,降則金水合處而與土俱降,升則木火為侶而與土俱升,上下往來,無窮無已,是為吾身之天地反覆。二家之說,雖各言其志,理則暗合。蓋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而其理一也。不然,此書何以謂之《陰符》?愚觀《老子》之書云: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此言修鍊也。又云:治大國若烹小鮮。又云:佳兵者,不祥之器。蓋亦兼言治道,不專言修鍊之一端也。如《子華子》、《關尹子》、《文子》、《列子》、《莊子》皆然。或者執於一偏而專言其一,謬矣。詹谷註此經,乃以御女採戰之穢術為強兵戰勝,則又謬之甚焉者也。
天人合發,萬化定基。
天之機與人心之機相應,其動也,彼此相符,是為天人合發。天人合發之機,非知道者孰能知之?知其機而不妄動,則萬化之本定矣。故曰:天人合發,萬化定基。修鍊者知此天人合發之機,遂於中夜靜坐,凝神聚氣於丹田片餉之間,神入氣中,氣與神合,則寂然不動,逮夫亥之末、子之初,天地之氣至則急採之,未至則虛以待之,不敢為之先也。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
人有知有愚,故其性巧拙不同。若夫大知若愚,大巧若拙,則其性伏藏於內而弗為人所窺。故曰:性有巧拙,可以伏藏。
九竅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動靜。
邪即人欲。人欲熾則天理滅,此君子所以防閑其邪也。竅有九而要者三,耳、目、口是也。君子動則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動而誠也。靜則無視無聽,而謹窒其兌,靜而誠也。君子動亦誠,靜亦誠,動靜皆誠,無往不可。故曰:九竅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動靜。
火生於木,禍發必剋。姦生於國,時動必潰。知之修鍊,謂之聖人。
火生木中,火發則木為之焚。故曰:火生於木,禍發必剋。姦生國中,姦動則國為之破。故曰:姦生於國,時動必潰。修鍊之法,藏心于淵,美厥靈根,安則火無炎上之患,猶木雖藏火,而不為火所克也。閑其邪而存其誠,則猶國雖藏姦,而不為姦所潰也。故曰:知之修鍊,謂之聖人。
天生天殺,道之理也。
有春雨之發生,則有秋霜之肅殺,此乃天道之當然,理之自然而然者也。
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三盜既宜,三才既安。
天地養萬物,亦害萬物,故曰:天地,萬物之盜;人養萬物,亦害萬物,故曰:萬物,人之盜;萬物養人,亦害人,故曰:人,萬物之盜。不言其養而言其害,蓋亦即其反者而言之也。若夫三者各得其宜,則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故曰:三盜既宜,三才既安。
故曰:食其時,百骸理。動其機,萬化安。
時謂天地之時。吾能食其時,而與天地合,則百骸理。機謂人心之機。吾能動其機,而與天地合,則吾身之萬化安。
人知其神之神,不知不神之所以神。
神者,陰陽不測之謂。妙萬物而為言者也,非世俗所謂靈怪也。愚者燭理不明,而惑於靈怪奇詭之說,則謂之神。若夫日月之運行,四時之推移,萬物之變化,則習以為常,乃謂之不神。抑孰知不神之所以神哉?愚嘗聞之隱者云:天虛空而其狀與雞卵相似,地局定於天中,則如雞卵中黃。地之上下四圍、蓋皆虛,空而虛空處即天也。地所以懸於虛空而亘古不墜者,天行於外,晝夜旋轉,而無一息停也。天北高南下而斜轉,故北極出地三十六度,南極入地三十六度。黃道周匝於天腹,日月則行於虛空之中,而晝夜不離黃道。《隋書》謂:日入水中。妄也。水由地中,行不離乎地。地之四表皆天,安得有水?謂水浮天載地,尤妄也。冬至之日,晝則近南極而行在天之南方,而陽氣去人甚遠,故寒夜則潛於地底之虛空處,而陽氣正在人之足下,所以井泉溫;夏至之日,晝則近北極而行正在人之頂上,而陽氣直射於下,故熱夜則潛於地外在北方之虛空處,而陽氣不在地底,所以井泉冷。萬物春而生,夏而長,由地底太陽之氣自下而蒸上也。秋而收,冬而藏,由太陽之氣去地底以漸而遠也。此理昭然,而昧者自不知耳。至如鳥獸蟲魚,胎生卵生,濕生化生之殊,草木之開花結實,白者白,紅者紅,大者大,小者小,百姓莫不見其然而皆不知其所以然。故曰:人知其神之神,不知不神之所以神。
日月有數,大小有定。聖功生焉,神明出焉。
日月其神矣乎。日月之運行,一寒一暑,寒往則暑來,暑往則寒來,厥亦神矣。非聖人其孰能明之?神而明之,其功蓋在於聖人也。夫日一日行一度,一期行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周天。月一日行十三度有奇,二十八日而周天,則又行兩日乃與日會而合朔;二十七日而周天,則又行三日乃與日會而合朔。故曰:日月有數,大小有定。聖人慮百姓不知日月之有數而春耕秋穫之失時也,遂為之治曆明時,以閏月定四時成歲。凡三年一閨,五年再閏,十九年七閏而為一章,則至朔必同日,其數蓋一定而不可易也。聖人贊天地之化育,而其功如此,使百姓咸知日月之神,而其理昭然如此。故曰:聖功生焉,神明出焉。
其盜機也,天下莫能見,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輕命。
機之未發也,隱而不露,孰能見?孰能知?故謂之盜機。是機也,君子得之以固躬,君子知命而不妄動也;小人得之以輕命,小人不知命而妄動也。
瞽者善聽,聾者善視。絕利一源,用師十倍;三反晝夜,用師萬倍。
瞽者目無所見,而其耳善聽;聾者耳無所聞,而其目善視,一而專也。學道之士,有能絕去利欲之私而用志不分,則其功用十倍於眾矣,人苦不自反耳。若能謹守耳、目、口之三要,而晝夜存其誠,則其功用又萬倍於眾矣。
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目。
心因物而動,是生於物也;逐物而忘返,是死於物也。心者神之舍,目者神之牖。目之所至,心亦至焉,其機蓋在於目也。
天之無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風,莫不蠢然。
天之於物也,任其自然,雖謂之無恩可也。至於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普天之下蠢動含靈,咸被其澤,豈非無恩之中而有大恩乎?
至樂性餘,至靜則廉。
知者樂,樂則知命而無所憂,故其性有餘,裕而不迫;仁者靜,靜則定而無所欲,故其性廉潔而不貪。
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天道至公而無私也。人但見一物之生、一物之長,遂以為天之至私,而不思日月所照、雨露所及。凡飛濳動植之類,莫不各正性命而保合太和,此則天之至公也,天曷嘗獨私於一物哉?
禽之制在氣。
春則倉庚鳴,孰使之鳴?秋則鴻雁來,孰使之來?禽之制在氣故也。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於害,害生於恩。
生謂萬物之動,動極則復靜,是生者死之根也;死謂萬物之靜,靜極則復動,是死者生之根也。恩謂天之生物,害謂天之殺物。有秋冬之收藏,則有春夏之生長;有春夏之敷榮,則有秋冬之凋落。故曰:恩生於害,害生於恩。
愚人以天地文理聖,我以時物文理哲。
愚人以天地文理聖,聖則不可得而測也。既以為不可測,則不復窮其理。雖以之為聖,不知其所以聖也。我以時物文理哲,哲則可得而知也。知者窮其理以致其知,則天地雖聖,吾亦得而測之,況時物乎?夫時物之文理,即天地之文理也。不知天之文但觀天之時宜,不知地之理但察地之物情,何必索之高遠哉?終篇又有百餘字,或以為註文,或以為本文,如云:天地之道浸,故陰陽勝。謂天地間陽盛則勝陰,陰盛則勝陽,如水之浸物,蓋以漸也。朱紫陽雖以為註文而不解註,然答門人之問,則深取其說,愚故併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