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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可与喻氏并传。

(注)玉横先生治内伤专究肝肾,擅滋养之长,而地气之说,实发前人所未发者。

蒋仲芳治姚氏妇,年二十五岁。其月事或半年、或三月方得一行,温通补益、调治二载转剧。诊其脉微而涩,口干唇燥,手足心热。曰古法后期主寒,然此证热也。因热耗血,血少故后期耳。予大剂生地、当归、芩、栀、芎、芍、丹皮、泽兰、知母、鳖甲,六剂经准,一月后而孕矣。

(注)古法难执,岂经迟一证为然乎?以此推之,凡病皆宜细审其故矣。

世谓孕妇脚肿为男胎,且引宋少主微行,徐文伯从一案为证,实未然也。即以此案考之,少主脉之曰:此女胎也。文伯诊之曰:男胎也。是以脉断其为男,非以脚肿不能行断其为男也。设脚肿果主男胎,文伯岂未知之,而必诊而后断乎?史载其事,亦以传徐诊之神,非以论胎气而夸博雅也。后人误解,遂至误传。医书中此类甚多,不可不辨。

(注)史传徐诊之神而不明言脉象者,以脉难言语形容也。然其诊而断之之时,实以脉凭,不以脚凭也。

此犹误解,况深微奥妙之书乎?沈明生治姜敏中患衄不已,去血盈斗,一月后衄止,复患囊痈,六脉如丝,精神困惫,始犹健饭,渐至粥不入。诸医皆以为虚而当补,于是参、 不效,桂、附随之,愈补而形愈虚,愈温而气愈冷。延至冬至,沈视之曰:夫食虽不入,而大便秘结,证类虚寒,而口渴喜饮,则衄血之来,本由邪火上炽,乃遽用血脱益气之法,衄虽止而热移于下,发为囊痈,既溃,疡科又泥寒药不能收口之戒,亦务温补,家人目击病者 羸,又闻众口言虚,强令进食,以久卧床蓐之人,恣啖肥甘,不为运动,是以药食并壅,内热外寒,此病中之病,初非衄与痈所致,宜其愈补而愈不灵也。先哲云:脉浮者谷不化;又云:大实有羸状,误补益疾,其斯之谓欤?遂力主清润疏解,以硝、黄为前矛,而大便立通;以芩、芍为后劲,而饮食渐进;如丝之脉,一线添长;久冷之躯,一阳来复。不惟衄不再作,且令疮口易收。孰谓从脉可以舍证,不思而得病情哉?向非翻然易辙,转败为功,人惟知补之不效而已,又安知效之不在补也。故曰“此事难知”。

(注)人之误于温补者为独多,究之擅用温补之药者,不但初无害人之心,且亦有活人之意。只因食古不化,识证不清,虽误人之死,而不自知其非,自不知非,则自信益坚,甚而着书立说,以自误者误后人,后人不察,亦误信其自信者,而贻误于世。以误传误,误无底止,而疡科则尤甚焉。

孙东宿治潘见所患白浊,精淫淫下,三年不愈。脉来两寸短弱,两关滑。曰:疾易瘳,第必明年春仲,一剂可痊。问故。曰:《素问》云:必先岁气,毋伐天和。今所患为湿痰下流证也,而脉洪大见于尺部,为阳乘于阴,法当从阴引阳。今冬令为闭藏之候,冬之闭藏,实为来春发生根本,天人一理,若强升提之,是逆天时而泄元气也。后医者接踵,迄无效。至春分,迎孙。以白螺蛳壳火 四两为君,牡蛎二两为臣,半夏、葛根、柴胡、苦参各一两为佐,黄柏一两为使,面糊为丸,名端本丸。令早晚服之,不终剂而愈。

(注)此治内伤之经旨也,而薛氏不拘何病,不拘何时,动辄补中益气,虽明知其为阴虚阳浮,亦不轻割爱,连篇累犊,垂训后人。余恐受其害者,不止当时求治之人也。

读轩、岐、长沙之书,论疟不止少阳一经,治疟不仅柴胡一方,何以今人患疟,必以柴胡为不祧之药耶?夫风寒之疟,可以升散,暑湿之疟,必须清解。《随园诗话》云:丙子九月,余患疟。早饮吕医药,至日 呕逆头眩不止。家慈抱余起坐,觉血气自胸偾起,命在呼吸。适同征友南丰赵藜村来访,诊脉看方,曰:误矣!此阳明暑疟也,误以升麻、羌活提之,将血逆流而上,惟白虎汤可治。命速买石膏,加他药投之。甫饮一勺,如以钧之石将肠胃压下,血气全消。未半盂,沉沉睡去、额上微汗。朦胧中闻家慈 曰:岂非仙丹乎!迨醒,赵问思西瓜否,曰想甚。即命尽量食之。

入口如醍醐灌顶,晚即进粥,次日愈矣,愚谓随园幸遇赵公而不死,赵公幸遇随园而案传。惜医家不读诗话,诗家罕知医理,故录之。夫升麻、羌活,温散更甚于柴胡,误施于暑疟,宜乎血气逆流。吾尝见误用小柴胡汤于暑疟者,将热邪肝火一并提升,遂呕逆头眩,汗出热壮,胁痛耳聋,神昏欲厥。医者不察病因,但泥呕逆、耳聋、胁痛为少阳的证,更不必辨其邪之为寒为暑,而小柴胡之错遂成铁铸,虽病者枉死,亦瞑目而安于命矣。呜呼!医事难明。诚不可与伧父言也。

(注)今人因伤寒少阳篇有耳聋一证,遂以小柴胡汤为外感耳聋之专方。若温热、暑湿诸感见耳聋者,皆热邪上蒸,金受火刑之故也,岂小柴胡之可投哉!往往初不耳聋,而柴胡一进,其耳遂聋者,柴胡提其热邪上升使然耳。随园先生患疟于深秋,而藜村识为暑邪,医亦精矣。虽无着述传世,于此可见一斑。

(刊)江西医学偏尚温补,而南丰赵君独能治暑,洵矫矫出群,不为习俗所移者。夫以洄溪之贤,治疟犹概用柴胡,则赵君识见之超,当在洄溪之上。殆为功名所累,故无传书。惜哉!缪仲醇治庄敛之暴泻,初不知其中巴豆毒也。因脉洪大而数,故用黄连、白芍、橘红、车前、扁豆、茯苓、石斛、甘草、煎成浸冷,和童便服。一剂泻止得眠,真妙方也。既而早用升麻,自悔不知为中毒,犹可诿也。

迨病平出外家,阴谋已发,浊气既已误升,何以熟地、山萸、河车、 、味酸腻重浊一概乱投,以致三年始愈,而更藉苦降收功,治法殊未尽善也。

(注)案中谓下多亡阴,忌用香燥,亦是名论。而病患不知饥饱者,显为胃阴受伤,设彼时投以甘凉养胃,勿用滋重丸药,则病必易愈。

香岩先生云:锁喉风之为病也,有闭、脱二证。闭证气道秘塞,关窍而死,脱证大汗、大吐、大泻,虚脱而死。闭证以开通为急,脱证以补敛为要。景岳所见燕都女子之病,乃闭证也。夫女子善怀,性执抑郁者多,年已及笄,未免有难言之隐,愤懑抑郁,肝气不得疏泄,决非一日,交秋令则肝气愈敛,或食生冷,或受寒凉,郁遏肝气,肝性促急,触而暴发,上干心肺之窍,口不能言,无肿无痛,见面色之青者,知其为肝病也。经云:暴病暴死,皆属于火。火郁于内,不能外达,故似寒证,关窍闭塞,经络不通,脉道不行,多见沉滞无火之脉。此时治法,惟紫金丹姜汤磨灌,则关隘必开,因内有麝香通窍;开口之后,然后用二陈加菖蒲、枳壳、香附、郁金之类降之。视为脱证用参,此雪上加霜耳。凡治病难明之证,必有至理焉,故不得不为之细辨。景岳自恃绝世聪明,毁谤前贤,而遇此证束手无策,毫无见识,而以独参汤议补,何得谓之明理乎?余在新场镇闵家,一仆妇因食梨藕生冷,一时喉闭锁定,不能出声,不知痛痒,手足冰冷,面色白而青,脉息沉伏,药不能进,余以前法治之而愈。盖因郁怒食生冷而起也。又治费氏女,年逾二十未嫁,忽然仆倒,手足冰冷,面色青,无痰声,不开口,脉息伏,亦用紫金丹开口,随进药而痊。凡遇不开口、无痛楚、忽然而起者,先以开通闭隘为第一着,语言得出,可以得生。若以为虚,妄投入参,无有不死者。

(注)中风证分闭脱,昔人已言之矣,喉证分闭脱,人所未言也。先生详为辨别,厥功伟哉!(刊)魏柳洲谓燕女之证,宜用左归合生脉,因误服辛温解散而致肺绝,与叶氏所论迥殊。据理论证,则叶说为优。然未知曾王父从何采入,故于《柳洲医话》既不删去,亦不敢妄加按语。今年得见叶氏《景岳发挥》,始知曾王父之所采,尚在此书未刻之时。今刻本更有批云:若肺气竭绝,必自汗气喘,此是闭塞,故关窍不通。反复申辨,学人识之。

药为补偏救弊之物,而治病有通因通用、塞因塞用之法。夫病既通矣,岂可再通?病既塞矣,岂容再塞?盖通因通用者,病虽似通而实不通,如热邪内炽,无从宣泄,逼迫津液妄行而下利清水,或燥矢阻于阳明,府气不行而稀水旁流,此似乎通而实不通,故宜亟通其府,俾热邪燥矢下行,则邪去正复而泻利自止。塞因塞用者,病虽似塞而实非塞,如气虚不能健运,以致胸痞、腹胀、便秘,或阴虚无以涵濡,以致火亢津枯气结,此似乎塞而实非塞,故气虚宜参、 等温补以宣阳,阴虚宜地、冬辈滋填而补血,俾气血流畅,则秘结自舒,岂非仍是通治塞、塞治通之常理哉?凡从治之法,可以类推矣。

(注)从治之法,从外面见证之标而言也。究其里面致病之本而论,则不拘何法,无非正治。

灵胎先生云:文中子曰:医者,意也;药者,瀹也。谓先通其意,而后用药物以疏瀹之。善哉言乎!医理在是矣。而意之通实难,泥一成之见,而欲强人之病以就吾说,其患在固执;好作聪明而不穷究乎古人之成书,是犹兵家之废阵图、法吏之废律令也,其患在不学。由前之说在不能用意,由后之说在误于用意夫。然以不学之人与不通之识,而又炽以忮同列、竞名利之心,以此用药,其不致抱薪而救火、持水而投石者几何哉?语云:学书纸费,学医人费。盖为此也。

(注)固执不通者,无才以胜其学也,好作聪明者,无学以副其才也。人必有天赋之才而读破万卷,庶可以为医矣。第人心不同,既如其面,而人体不同,亦如其心。病变无穷,证随体异,治虽宜遵古训,亦须活法在人。神而明之,化而裁之,非通才实学,卓识深思者,恶足以语此?(刊)学医人费,举世闻之,而不自揣其才学,辄欲为医者日益多。故昌邑黄玉楸之言曰:闻之《吕览》,始生之者天也,养成之者人也。成之者,遂其生也,是天人之合也。然生之者,布帛也,菽粟也;杀之者,若锋刃,若鼎镬,若水旱,若蝗螟。生之途未能十一,杀之途不止十三,何其生之寡而杀之多也!此人事也?抑天道那?玉楸子曰:此未足以为多也。有其至多者焉。屠羊说以屠羊传而羊不哀,其道孤也;无何屠牛坦以屠牛传而 丁起,其党渐众,牛始哀矣,无何高渐离以屠狗传而聂政兴、朱亥出、樊哙生,其徒愈繁而狗始悲矣;无何白起、章邯之属以战将名,甯成、郅都之辈以刑官着,自兹屠人者传矣。风气开,下流众,苟道将、尔朱荣之徒且比肩来,索元礼、来俊臣之类更接踵至,尤而效之,抑又甚焉。至于原野厌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人始哭矣。此良可疾首痛心巳,而君子未以为痛也。何则?大难既平,且不睹兵革之事,且不闻罗织之经,其人死,其祸绝,往者已矣,来者犹幸。夫何庸工群起而谈岐黄,则杀人至多而不可胜穷者,无如此甚矣,不以戈 而人罹锋刃,不事箝网而人遭诛夷,其书多,其传久,其流远,其派众,其人已死,其祸不绝,遂使四海之大,百世之远,尽饮其羽,饱其锋,登其梯,入其瓮。水旱不年有,而此无免时,蝗螟不岁见,而此无逃期,痛哉痛哉!此最可痛哭流涕者也。其天道乎?抑人事耶?雄谓此言沉痛已极,足以警世,故附录于此。惟黄氏虽精究医学,而泥古太甚,偏尚扶阳,恐未深于阅历者。所以非知之艰,行之艰也。杨素园大令云:玉楸所着各种,议论悉本《内经》,惟自负太高,未免有意矜奇,贤智之过,往往如此。斯为定评。大令又谓雄曰:从来趋时者,鲜实学,而潜心古训者,恒多不合时宜。兼而能之者,惟君乎?雄虽愧不敢当,亦不敢不勉,然而难也。

怪力乱神,虽圣人所不语,然尝曰敬鬼神而远之矣,则非无鬼神也。庸人惑之,儒者辟之,皆愚也。有病而辄事禳祷,则惑矣,患祟而辄云无鬼,则迂矣。《北史》顾欢取《孝经》置病患枕边愈疯颠,以正胜邪,可补灸鬼哭穴、服八毒赤丸,及移精变气诸法之未备,医者不可不知也。

(注)此言邪祟为病,间亦有之。若痰证、热证及七情为病,皆往往有类祟证,医者须辨明以释病家之惑,而后对证施治。不可以病患稍涉狂妄,即疑为鬼祟而为巫觋所欺也。

(刊)顾伊芳人孝廉室病鬼,医皆束手。木文和尚于病榻前焚香诵《中庸》,三复而瘳。缁衣也,心崇正学,则圣贤之徒矣;儒冠者,心惑邪说,即异端之流矣。余尝调俗儒不及高僧,倘有行韩子之事而人其人者,亦当区别以处之。不可因释老之故,而概视缁黄为非类。盖有畸人逸士, 傺无聊,遁迹于其间者矣。

怪证奇疾,间或有之,不可谓古书尽诬也。即寻常病证之奇幻,亦有古书所未载者。少所见而多所怪,陋矣;强不知以为知,妄矣。不陋不妄,可为名医。

(注)病形奇怪,变幻万端,古书所有者,时或见之,古书所无者,时亦闻之。盖造物之化工莫测,病机之酿疾无穷也。

(校)《宋史》吕夏卿得奇疾,身体渐缩,卒时才如小儿。他书亦有载此证者。揆之以理,其人必平时多饵丹石热药,以致消缩,而窦材云此证宜服丹、附,最属不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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