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不群微合着双眼,任小姐在脸上抚弄着,给李雨潺说起自己的理论来。李雨潺说:“这也不奇怪,男人有男人的兴奋点,女人有女人的兴奋点。男人也把兴奋点放在自己脸蛋上,搞得满世界都是男花瓶和脂粉味,就太让人难受了。反过来女人都不打扮不美容,一个个蓬头垢首,青面獠牙,岂不恐怖?男人就应该是天,高远,博大,深沉,幽邃,哪怕有些虚幻,那虚幻也是浪漫和令人神往的。女人就应该是地,地上不仅长庄稼,还绽放美丽的鲜花,生长迷人的香草,放飞可爱的彩蝶。”
这个说法倒也有意思,乔不群说:“雨潺看你都做起诗来了。”李雨潺说:“这是诗吗?我觉得是大实话。”乔不群说:“那是富有诗意的大实话。事实也是这世上若男女无别,真的男同志能做到的,女同志也一定能做到,那就可怕了。我父亲说过,当年他们为赶英超美,冬修水库时搞男女一律平等,男同志脱光上衣抬石头挑土方,女同志也得脱光上衣上阵。像这样的男女平等,太没人性,不要也罢。”
也许是话题过于沉重,李雨潺沉默了,一时没有答腔。乔不群无话找话道:“你看这也是你和我的不同,你能做浪漫的诗,我却只能做这种没有文采的散文。”李雨潺说:“是你说到男同志女同志,又让我想起上午的会议,你叫我什么雨潺同志,好刺耳的。”乔不群说:“当着你处里的人,我不叫你雨潺同志,又叫什么?还叫雨雨或潺潺?”李雨潺扑哧而笑,说:“谁要你叫雨雨潺潺!你知道同志是什么意思吗?同性恋。”
乔不群也笑起来,说:“以后我再不敢叫你同志了。不过上午你也够狠的,叫我什么乔组长。组长在乡下比村长还小,在学生中,属于收作业的最小干部。我读书时做的都是大领导,从没做过副班长以下的小干部,更别说只负责收作业的小小组长了。”李雨潺说:“我这是以牙还牙。”
美人在侧,又有小姐洗面,一个中午不觉就过去了。两位小姐做完该做的程序,给乔不群和李雨潺杯里续上开水,嘱声再休息一会儿,出了包房。乔不群斜眼往旁边小床上望去,见李雨潺合了双眼躺在那里,静若睡莲,顿时心起贼胆,翻身下床,吸着李雨潺身上好闻的香味,悄悄吻向那花蕾般欲开未开的红唇。
此时的李雨潺哪里睡得着?身上一颤,紧紧搂住乔不群,深吻起来。
就在乔不群感觉自己要化在李雨潺身上时,她一把将他推开,坐了起来。乔不群不知发生了什么,去瞧李雨潺,她朝门边努努嘴,悄声嗔道:“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乔不群做做鬼脸,躺回到自己床上,说:“我这也是以牙还牙,只不过还的当面牙。”李雨潺撂过长腿,去抖乔不群,说:“有你这样还牙的吗?”
回政府路上,李雨潺向林处长请假,说得先回家去,好给父母清理些东西,他们晚上的火车去广东。林处长知道李雨潺有个哥哥在广东工作,说:“你父母是不是准备去那边过春节?”李雨潺说:“正是的。春运到了,车子只会越来越挤,早点动身为佳。”乔不群插话道:“那你也会过去吗?”李雨潺说:“我不过去,到时上你家去过年?”乔不群说:“那我太欢迎了。”李雨潺说:“你太欢迎有什么用?你太太欢迎还差不多。”林处长笑道:“这下就热闹了,一个屋子里放进两只母老虎,还不把乔组长撕烂吃掉?”
走进办公室,乔不群傻坐半日,不知该做些什么好。想着包房里跟李雨潺那短暂的一吻,禁不住又心荡神驰起来。干脆闭上双眼,一遍遍温习着那销魂的时刻,一切恍若还在目前。乔不群深知李雨潺是那么渴望他,就像他那么渴望她一样,今天若不是那样的场合,故事肯定不会刚开始,便这么草草结束的。
正在痴想着,郝龙泉的手机打进来,说他已到了楼下。乔不群掉头看看窗外,已是暮色降临,原来早过下班时间。
郝龙泉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位漂亮的年轻姑娘,说是公司的曾会计。乔不群心想什么增会计减会计,一定是郝龙泉的二奶,嘴上说:“姓曾的做会计好,算起企业账来有增无减。”郝龙泉哈哈大笑道:“不群不愧秀才出身,一眼看穿了我的小算盘,选玉叶做我的会计,正是这么个考虑。”
郝龙泉不是来跟乔不群研究会计问题的,闲扯几句,换了口气说:“本来要上你家里去的,觉得女人嘴不紧,没必要让宇寒知道咱们男人的事,还是上你办公室来方便。”同时给曾玉叶努努嘴。曾玉叶立即打开坤包,掏出一本收费票据,拿圆珠笔填了数字,盖上财务章,呈给郝龙泉。郝龙泉在上面签上字,撕下票据,朝乔不群递过去。
乔不群知道郝龙泉要搞什么名堂,一边伸手去接票据,一边说道:“现在都是政府收企业的费,你们倒好,还真上门收起我这个政府工作人员的费来了。”郝龙泉笑道:“上次已跟你说过,咱们桃坪矿业有限公司最近资金有些周转不过来,特意到你这里来拉些经费,还请你伸出援手,支持一下我们。”
乔不群低头瞧瞧票据,只见上面写着“今收到乔不群交来股金拾万元整”的字样,郝龙泉的大名和“同意乔不群入股”几个字则签在金额下面的空白处。这郝龙泉也搞笑,明明知道你出不起这个钱,也写上这么大的数字。不过话又说回来,郝龙泉如果没把你放在眼里,还不见得会一再上门动员你入这个股。据说他已在政府大楼里物色了部分股东,都是有针对性和选择性的,还不是谁想入就入得进去的。
见乔不群目不转睛傻盯着票据,郝龙泉玩笑道:“是不是我和玉叶的字写得太潦草,有些不好认?”乔不群也笑道:“算我眼力不错,还能认全。”郝龙泉说:“那有没有到我矿上去入股的想法?”乔不群说:“你票都开好了,还问我有没有想法。”郝龙泉说:“我是估计你会有这个想法,才自作主张,先开了票。”
乔不群犹豫不决,半真半假道:“能到你矿上去入股,不仅支持了地方经济建设,又有不薄的红利可分,又何乐而不为呢?只是你也知道,我一个公职人员,月收入也就一千多点,到哪里去捡十万元来入你的股?”郝龙泉说:“只要你有心入股,别说十万元,百万元也难不倒你。”乔不群说:“你实在高估我了,我若有这个本事,也不窝在机关里领几个死工资,艰难度日,得过且过,早外出打天下去了。”
两人玩了会儿太极拳,郝龙泉才兜底道:“这样吧,也不要你实打实出十万元,出十张老人头,一张抵一万,怎么样?”
乔不群早就知道郝龙泉会来这一手。真是公司资金周转不过来,他早上银行去了,绝对不可能往这个大楼里跑。现在他既然出现在这个大楼里,自然不是拉你入股,是要送你干股,至于象征性地收你点钱,无非是给你安全感,万一有人追查起来,有个说法。
这样的好处到哪里去找?乔不群不可能一点不动心。他柜子里就有王怀信送的红包,拿出一千,还剩两百。只是乔不群不太下得了这个决心。倒不是担心入股有风险,郝龙泉又不只送你一人股份,重要领导手上的股份肯定比你大多了。如今就是这样,领导有份的事,大事也是小事;领导没份的事,小事也是大事,月亮走我也走,领导干我也干,安全系数百分之百。乔不群最担心的是跟郝龙泉走得太近,陷得太深,以后想脱身脱不了。
见乔不群举棋不定,郝龙泉干脆挑明道:“你拿自己的钱去我那里入股,还怕犯错误不成?就是要犯错误,还有比你更大的领导跟着你犯,你顾虑什么?你比我更了解政策,现在政府鼓励民间资本投入建设,你们政府官员应该带这个头嘛。”
看上去乔不群温文尔雅的,其实是个不容易改变立场的家伙,郝龙泉越说得生动,他越不会听他的。又不好太过生硬,只得掏出身上皮包,拉开拉链给郝龙泉瞧,说:“怪只怪你那表妹,怕我钱多犯错误,从来没让我包里超过两百元。”
郝龙泉不好勉强,只得留着一条尾巴,说:“今天没钱,过后再给也不迟。”说着看一眼曾玉叶,两人起身要走。乔不群见收据还搁在桌上,忙抓过来,塞到郝龙泉手上,说:“等我凑足钱后,再找你换收据。”
两人走后,乔不群又暗暗后悔起来,怀疑自己是否太傻,这么好的发财机会被你甩手就扔掉了。心里一时放不下这事,真想打电话给郝龙泉,将这一可当百的千元股金交到他手上。有两次甚至打开铁皮柜,钱都拿到了手上,最后还是又放了回去。金钱社会,来钱的路子多,可越容易来的钱越害人,还是别生贪念为佳。敲诈勒索,坑蒙拐骗,走私贩毒,贪污受贿,或干脆扛把枪去抢银行,都是最容易来钱的,你敢伸手么?在郝龙泉矿上入干股拿红利,到底不是抢银行,可这种钱来得太容易,最好躲远点,图个心里踏实。
乔不群当然不可能老想着入股的事,年关在即,还得督促一下老干工作。林处长告诉他,老干待遇已逐项落实下去,老干慰问活动和老干座谈会的准备也做得差不多,就看领导抽不抽得出时间。乔不群说:“今年情况特殊,领导肯定抽得出时间的。咱们先找找袁秘书长吧。”两人去了秘书长办公室。
袁明清正在跟人说事,见了两位,撇开那人,说:“我正要找你俩呢。甫市长已在过问老干的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乔不群张嘴正要汇报,袁明清又摇手道:“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甫市长在龙华宾馆开会,我陪你们一起去找他,直接跟他汇报。”
三人赶到龙华宾馆,袁明清让服务员开了个小会议室,叫乔不群两位先在里面等着,他去了领导开会的会场。没几分钟,袁明清就将甫迪声请进了小会议室。乔不群先说了几句老干待遇问题,接着重点汇报了老干慰问活动和老干座谈会的准备情况。
甫迪声非常满意,说:“眼下就是年关了,好多工作都堆到了一起,我的日程安排得非常紧,但老干慰问活动和老干座谈会我不能落下,一定亲自参加。”又对袁清明说:“还是按以往的做法,两项活动由你来组织和主持,我和在家政府领导都出出面。印象中过去的老干慰问只到市级老干,今年破个例吧,搞到局一级,无非多花大半天时间。”
袁明清表示赞同,说:“局级老干对我们过去只慰问市级老干早就有想法,这下他们就没得说的了。只是要多准备些红包,又要增加老干经费。”甫迪声说:“老袁就别把经费问题挂在嘴上了。我不止一次表过态,再穷不能穷老干,政府再怎么困难,我的小车可以停,老干经费是绝对要保证的。赶快写个经费报告来,我马上让财政给予追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