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刚回了趟村,去招兵买马。一走进家,老父亲看见儿子是开着车回来,脸上就很高兴。还在去年,钟铁龙拿钱给家里建别墅时,石小刚也为其父母造了栋红砖黑瓦屋,屋造在离公路不远的村里。他动用的就是几年前他和钟铁龙合伙抢的那笔巨款,农村里建房便宜,只花了十几万,还花了五万元修了条水泥路,水泥路东接省道,西直铺至家门前,全长一公里多一点,并在门前修了块宽大的水泥坪,用来晒谷,他回来了也便于停车。石小刚一回到家,脑海里就呈现了那口密码箱,那口密码箱从旧房的屋梁上搬到了新房里,箱子里还有三十五万,钟铁龙不要了,让他用。他想他应该把这三十五万用在开赌场上。有人在他身后叫他:“刚哥,刚哥。”步入他家的是他的同学莫伢子。
“你好。”他跟莫伢子打招呼,笑着。
莫伢子是村里最先拥有摩托车的年轻伢子,莫伢子中学一毕业就拿起了砌刀,几年后他成了包工头,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买了辆摩托车。现在莫伢子仍骑着那辆摩托车,仍然是一副包工头打扮,西装甚至也是几年前穿在身上的西装,显旧。石小刚说:“你坐。”
莫伢子坐在靠椅上,跷起了二郎腿。莫伢子脸上有年轻农民对有钱人的讨好,那些讨好像糨糊样糊在他脸上,似乎脸都变白了、也黏了。他说:“刚哥,你这如今是大老板。”
“卵大老板。”石小刚用村里话说,笑笑,看见他就想起当年一起上中学时的情景,不觉就希望莫伢子跟着他干,“莫伢子,你的生意好吗?”
莫伢子咧嘴道:“不好咧,没事做。”
石小刚觉得莫伢子说话的神气挺好笑,还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汉模样。在莫伢子面前,他觉得老天爷对他石小刚友善些。石小刚觉得莫伢子这人比较可靠,毕竟是同学,而且莫伢子一直都崇敬他,就问:“莫伢子,你一年搞得几万?”
“还几万?有钱捡哦?”莫伢子几乎是叫嚷,“也就是一万块钱的样子,还要不到手。”
“怎么呢?”
“人家欠着不给啊。他说暂时没钱,你拿他怎么办?杀了他?”
石小刚很清楚农村,农民之所以外出打工就是想弄几个活钱,田里长不出钱,种的粮食又不是泰国米,没人要。地里的菜长成了也只是自家人吃,只有靠喂猪和鸡,拉到镇街上变几个钱,那又能卖好多钱呢?他看着莫伢子一笑,“农村里是不好赚钱。”
“就是。”莫伢子感到石小刚能理解他,就对着石小刚谦虚和讨乖的模样说,“还要请你石大老板指条财路。你赚大钱,我就在你脚下捡几个零钱花嘿嘿嘿嘿。”
石小刚就一脸正色地看着莫伢子,“莫伢子,你想跟我去长益市郊开赌场不?我准备在离长益市不太远的地方开个赌场。那里的环境很好的。”
莫伢子鼓起了一双鱼泡眼睛,“开赌场赚钱吗?”
“赚。坐赢不输的。”石小刚说,想莫伢子一定愿意成为他的麾下,莫伢子这人灵泛,不是那种蠢得死的农民。“你如果愿意,我给你三千块钱一月,一年四万,每月工资三千,另外四千做奖金发。工作不吊儿郎当,就有四千;否则,就一分钱都没有。”
莫伢子一脸喜悦,“好呀。我跟你去。”
石小刚觉得光他一个人还不够,“我还要招两个人。你觉得哪个合适?”
莫伢子想了想,推荐他的表弟,还举荐了一个小名叫“光头”的农民。光头在村里算调皮的年轻农民,莫伢子举荐他的理由是:“光头能打,有武功。”
光头石小刚也认识,光头比他小五岁,就住在村头,只读了小学,后来跟村里的一老农民学了几年功夫,但功夫混不到饭吃,又跟一个油漆匠学做油漆,如今已出师了。石小刚对莫伢子的表弟不太感兴趣。他曾听村里人说莫伢子的表弟是个贼,喜欢偷东摸西,石小刚对光头比较感兴趣。他对莫伢子说:“你去把光头叫来,说我找他有事。”
莫伢子答应了一声“好”,走到门口又转过身问他:“我表弟呢?”
石小刚就问莫伢子:“你表弟现在搞么子(方言:什么)事?”
“表弟跟我一起做事,他是木匠。”
石小刚觉得木匠好,至少可以安排他做点木工活。“那你把你表弟也叫来。”
莫伢子忙屁颠颠地跨上摩托车,叫人去了。
石小刚的脑海里分析着这几个人,想莫伢子这人机灵,不是那种打不开事的农村青年,缺点是略微老实了点;光头勇敢,比莫伢子胆子大,早几年他就看见光头在集市上跟一个什么人打架,把对方打得抱头鼠窜;莫表弟这个人他不太了解,只晓得他做过贼。
父亲称了肉回来,母亲也从山上下来了。山上有很多茶树,母亲上山摘茶了,衣兜兜里满是绿青青的茶叶。母亲说:“你回来也不打个电话给家里。”
母亲更显老了,脸上的皱纹真是千头万绪。石小刚说:“我是临时回来,我明天去云南,飞机票都买好了。妈,小茜生了个儿子,七斤二两。”
母亲很高兴,“呀,七斤二两,小茜有本事呀。”
父亲从厨房里走出来,脸上笑得同抹布样:“怎么小茜生了?”
母亲说:“生了个七斤二两的孙子呢。”
父亲说:“好啊。我有孙子了。”
石小刚说:“我就是回来告诉你们的。爸,你给孙子取个名字吧。”
父亲脸上就呈现出一抹老农民的羞涩,“我不会取啊。你读了大学,你给他取吧。”
石小刚早就想好了名字,他是出于对父亲的尊敬而这么说。他看着父亲,父亲七十岁了,看上去真的很老了。父亲瘦了,脸上的皱纹不比母亲少。石小刚见父亲的目光都有些黄浊浊了,就关心父亲说:“爸,你应该多吃点营养方面的东西。”
母亲说:“你爸舍不得。一天到晚萝卜白菜,油都舍不得多放一点。”
石小刚批评父亲说:“那要得的?身体是自己的,人老了更需要营养。”
母亲问他:“你给儿子取了么子名啊?”
石小刚说:“我想过了,取名叫石金水。”
父亲说:“这名字好。金木水火土占了三样,叫石金水好。”
姨父来了。姨父身上穿件深蓝色棉袄,天这么热了,姨父还穿棉袄,可见姨父的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姨父手上拎着只蛇皮口袋,蛇皮口袋里装了些东西。姨父放下蛇皮袋,瞧着石小刚说:“刚才在村头看见你的车一飙就过去了,就晓得你回来了。”
姨父没有八十也有七十八了。姨父住着自己多年前建的三间土砖屋,自己洗衣自己做饭吃。姨妈多年前去世了,姨父没再娶。石小刚递烟给姨父抽,“姨父,您身体还好吧?”
姨父忙说:“我还好。你出息了。”
石小刚忽然想起小时候姨父曾对他说“你长大了是要坐轿进朝廷的”,就想姨父的古书读多了。石小刚说:“只是赚了几个钱,也没什么大出息。”
姨父说:“赚得到钱就是出息啊。”
石小刚想姨父已变成个糟老头了,但这个糟老头在他少年时曾深深影响过他。他对姨父说:“姨父,就在我们家吃饭吧。等下莫伢子来了,我叫莫伢子去买两瓶酒来。”
姨父就笑出了一口腐朽的老黄牙,“那就在你家吃饭。”
莫伢子叫来了光头,他表弟不在,去镇街上一户人家做木工了。光头一身泥,裤管一只卷在大腿上,一只卷在小腿上。他正在侍弄秧田。光头在县城一户人家做油漆,这几天赶回村里忙“春插”。光头一看见石小刚,脸上就呈现出一派尊敬,“刚哥,你找我?”
石小刚看着光头,小时候的光头单单瘦瘦的,现在的光头长得壮壮硕硕的,一张脸晒得黑黑的,一身的肌肉,身高怕有一米八几,像个大汉。这让石小刚有几分喜欢,觉得这个人稍加调教,把西装一穿,领带一系,带在左右不会丢脸。他丢支芙蓉王烟给光头,光头称赞烟好说:“刚哥抽这么高级的烟。”
石小刚歪着脑袋问光头:“莫伢子说你很会打?”
光头谦虚道:“不,我么子会打哦。”
石小刚见光头表现得较谦虚,就更觉得他可以调教,“你学过武功?”
“也没认真学,学那东西没用,混不到饭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