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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阴晴史》导读上卷(1)

金允植是在1881年9月8日接到朝廷命令的。《高宗实录》“辛巳闰七月十五日“有记载说“以金允植为领选使。“

“辛巳九月初一日,祠宇尚奉于腰辇,未得行朔参,极为未安。“(〔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1页)

原书前有小注曰:“西纪一八八一。“

这是金允植出使中国日记的开始。这一天是1881年10月23日。“祠宇尚奉于腰辇“是说他的家还没有安顿好。“腰辇“是当时朝鲜普遍使用的人抬的轿子。朔,是农历的每月初一日。古代有朔参官的说法,是指能在朔日朝参的官员。“未得行朔参“一句是说,金允植自己的家还没有安顿好,所以没有去上朝,心里很不安。

初二日的情况,金允植没有记录。

“初三日。申刻,搬移于谏洞金直长桢均家。奉安祠宇。家舍共三十三间。价为一千七百两。但年久屋老矣。“(〔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1页)

“申刻“是十五时至十七时。金允植于1881年10月25日下午3点以后,率领全家搬到了新的居住地。值得注意的是,金允植所说的《阴晴史》导读 上卷搬家,名义上主要是“奉祠宇“。他最不安的是,祠宇未安。他所作的事情,本来是花了1,700两银子买下了金桢均的住宅。但是,他所说的却是“奉安祠宇“。他的记载的背后,是在与民族对话,与国君对话,也是在与自己的家人对话。搬家就是搬家,金允植所说的“奉安祠宇“也不一定就是虚伪的托辞。因为朝鲜民族把家与家族看作是一体的。

谏洞是汉城的一个地名。韩国的首尔(即汉城)等城市至今还保留着此种地名。“洞“是古老的用法。其原来的含义大约就是山洞。今天在首尔市区里,“洞“是“区“下的行政单位。笔者曾任教的韩国崇实大学校就位于铜雀区上道五洞。

“直长“是负责管理印章、符节和仪仗的官员,属于尚瑞院。

“初四日,夕阴。推鞫为之。李载先自现就囚。“(〔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1页)

原书上有注曰:“李载先就囚““推“与“鞫“都是审问、讯问的意思。“推鞫为之“就是进行了审问的工作。

李载先(?~1881)是兴宣大院君的庶长子,也就是高宗同父异母的兄长。当时,朝鲜有些人力图保李载先登基,废除高宗。安骥泳等官吏积极筹划,准备起事。但为广州山城将校李丰泰告发。事情败露以后,李载先来自首,被关押起来了。

后李载先被高宗赐死。

“初五日,出新门外,修人事。初六日,舍廊旁突修改。夜乍雨,有声而雹。“(〔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1页)

“修人事“,就是去拜访同僚。此处,“廊“当是回廊。

“初七日,昨日推鞫委官韩敬源遽请迟晚。有严旨,台疏继发。委官以洪领敦淳穆为之。

初八日,推鞫为之。“(〔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1页)

这一天是1881年10月29日。本来负责审讯李载先等人的委官韩敬源突然在昨天请假说要迟到。高宗有十分严厉的旨意下达。随后,承政院也发来了通令。韩敬源的“委官“被撤掉,由时任领敦宁府事的洪淳穆兼任。

韩敬源当为“韩启源“。韩启源(1814~1882),字公佑,号草隐、柳下。1834年别试文科及第。1868年以后分别出任吏曹判书、平安道观察使。1874年为判中枢府事。1881年负责审讯李载先、安骥泳谋逆事件,任审讯委官。

按照朝鲜《经国大典》的规定,王朝设立宗亲府、忠勋府、仪宾府、敦宁府等。其中的仪宾相当于驸马。在高宗时期,领敦宁府事(也称“领敦宁府使“)是正一品的大员。

由“推鞫为之“的记载可知,审问高宗的兄长,是很难做的工作。韩敬源时任“判敦宁府事“。

“严旨“就是严厉的命令。高宗给臣下发的命令是“教“。“教“是会意字。从攴,从孝,孝亦声。“攴“的篆体像以手持杖或执鞭。在奴隶社会里,奴隶主靠鞭杖来施行他们的教育与教化。其本意就是教育。但是,在古代的朝鲜王朝里,“教书“却是特殊的文体,它是国王的旨意。(参见拙著《半岛唐风:朝韩作家与中国文化》,第197~198页,宁夏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由于我国的王制里没有类似的用法,因此怀疑此字是箕子遗风。大约是箕氏朝鲜以后的遗存。现存《好太王碑》里也有类似的用法。其碑文中有“国冈上广开土境好太王存时教言:“祖王、先王但教取远近旧民守墓洒扫。““(方起东释读《好太王碑》,吉林文史出版社,1999年版)《好太王碑》是高句丽第二十代国王为纪念其父亲好太王建立的,其碑文的起草时间当是在公元414年。崔滋《补闲集》下十四也说:“元狩六年初作诰,告示大臣曰教。秦制也。“我国的昭明太子编著之《文选》“教“之注也说:“善曰:蔡邕《独断》曰:诸侯言曰教。“《文体明辨》里有对“教“的解释是:“按刘勰云,教者,效也。言出而民效也。李周翰云:教,示于人也。秦法,王侯称教。而汉时大臣亦得用之。若京兆尹王尊出教,告属县是也。“南朝梁之任昉《文章缘起》记载说:“天垂文,象人行事,谓之教。秦法,诸侯王称教。教效也。言出而民效也。《白虎通》:王者设教承衰救弊,欲民反正道也。补注:李周翰云:教,示于人也。秦法,王侯称教。而汉时大臣亦得用之。如出教告属县是也。故陈绎曾以为出教告众之次。“(《文学津梁》第一册,第22页,上海有正书局,1920年版)

当时的朝鲜王朝,在高宗之下,设立“议政府“,其首领称“领议政“,相当于首相。领议政之下为左议政、右议政,此三人同为正一品官。其下有从一品左右赞成、正二品左右参赞,以及舍人等。此外,还设有承政院,为大王起草旨意。原文里的“台疏继发“,就是从承政院接二连三地发出了文书。

议政府下设吏、户、礼、兵、工、刑六曹,类似于我国的六部。其首长称判书,相当于我国的尚书。其下有参判和参议。司宪府和司谏院是检察谏议机构。

“初九日,行花煎荐新。“(〔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1页)

原书上有注曰:“花煎荐新“。

“荐新“是一种祭祀。当果菜米谷刚刚成熟的时候,自己不食用,而是先到神主或者先人牌位前设供祭祀。该仪式称为“荐新“。今日是重阳节。重阳节在古代朝鲜也是重要的节日。选择在今天祭祀先人,是把祖先当成远行老者的意思吧?

“初十日,东郊陵行动驾,当日还宫。“(〔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1页)

1881年11月1日,高宗去东郊祭祀陵墓。

“十二日,晓政,户议前望添书。贱名落点。感祝,感祝。

申后有推鞫之命。

领选使盘缠下。米二十石、白绵紬六匹、白棉十五匹、正布十五匹。各项代钱五百七十五两一钱三分。又别简求请各种代钱一百八十两六钱六分。白棉四十五匹。又以户曹参议别路费各种代钱二百五十两九钱九分。官参四两,代钱三百二十两。“(〔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1~2页)

原书说,1881年11月3日早晨,高宗准备提升金允植为户曹参议。在朝鲜王朝里,“六曹参议“是从三品的官员。金允植对此十分感激。

但《高宗实录》无提升金允植为户曹参议的记载。相关的记载是,高宗提升金允植为吏曹参议。实际情况应是,本来准备提升金允植为户曹参议的,后改为吏曹参议。

下午,高宗对于审讯有新的旨意。随后,领选使的盘缠发下来了。金允植拿到的多是实物而不是现金。领选使的盘缠大致是一千三百两。

“户曹“与“吏曹“相当于我国古代六部里的“户部“与“吏部“。当时的朝鲜王国名义上以中国为宗,其六部都称为“曹“。其六曹设于景福宫前的大路两侧。

“十三日,晓,赴阙肃谢。

今日真殿茶礼亲行。“(〔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2页)

早晨金允植去王宫谢恩。

今日,高宗亲自在真殿行茶礼。在《高宗实录》以及其他的《朝鲜王朝实录》里,关于行“茶礼“的记载很多。“真殿“就是挂有祖先画像的大殿。行茶礼,就是祭祀祖先。

“十四日,阴,微雨。夕饭后,入壮洞。会于汉山(徐衡淳。原注)台丈宅。饮酒赋诗。汉山丈为饯余之局。归云从氏、石樵、巴江(金翊镇·尹秉鼎。原注)、听水、玉居(尹秉观。原注)、兰皋、兰坡(洪时模。原注)来会。天明还家。“(〔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2页)

在出发前的一个晚上,金允植来到了居住在壮洞的徐衡淳的家里。徐衡淳为他设宴饯行。大家饮酒赋诗,直到天亮。

徐衡淳(1813~1893),字稚平,号汉山,祖籍大丘。1853年科举及第,历任弘文馆副校理、成均馆大司成、工曹判书、汉城府判尹等职。1860年以后,曾经两次出使中国。1885年以后,任判义禁府事、礼曹判书和判敦宁府事。

尹秉鼎(1822~1889),字士弘,号巴江,祖籍南原。1851年文科及第,1861年以后历任成均馆大司成、礼曹参议。1885年以后,任工曹判书、吏曹判书、判义禁府事、判敦宁府事、汉城府判尹等。著有《巴江遗稿》。

“归云从氏“是指金允植的堂兄金晚植。金晚植(1834~1900),字大卿、器卿,号翠堂,祖籍清风。1869年文科及第。后作为修信副使与朴泳孝赴日本。历任各曹判书。曾经出使中国。1886年到1889年任汉城府判尹。

“听水“即洪在鼎,“兰皋“就是姜世馨。见金允植本月十九日记录。洪在鼎与姜世馨都是当时的士大夫子弟,社会名流。

十六日,阴雨。

十五日,微雨大风,行焚香。(〔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2页)

显然,原书将金允植日记的顺序搞颠倒了。

十七日,大雷电以雨,如长夏注霖。

十八日,阴。(〔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2页)

“如长夏注霖“的意思是说,尽管是农历的九月了,大雨还是如同漫长的夏天雨季的雨水那样大。朝鲜的气候是典型的半岛气候,夏天雨水很多。其首都首尔(汉城)尤其如此。

“十九日,晡时入壮洞听水(洪在鼎。原注)宅。汉山、瑞庵(李寅卨。原注)、石樵、巴江、冽陵(申观朝。原注)、玉居、兰皋(姜世馨。原注)、兰坡及余从兄弟皆会。为余饯饮之局也。

日暮,剔灯题诗。家隶来报,余蒙三铨除授,又有政命促还。急起还谏洞。

吏曹重徒来到。院隶持牌来。祗受后即为治疏。使书吏缮书之际,又闻参判、参议前望。更入为教。未知处分之如何。书毕而待之。罢漏时,曹吏来传前望入之。参判朴齐宽,参议余复蒙点。盖参判洪彻周,与余有隙。吏曹政色执吏吴相麟,以此意禀。知有此恩旨。曲费造化,伏切感悚。诣阙外直房长久。新除参判来到,俟留门标信。己(当为“已“字。笔者)而金虎门开,诣延英门肃谢后,朴台式暇出。余入政厅。(宾厅外政厅。原注)政目先己(当为“已“字。笔者)排望正书矣。请承传色跪呈。有“合度“之教。少顷司谒出,因为下直而出。

今日三铨除拜时,吏曹以余顺天解由未出,据例草记。传曰:领选使也,凡职拟望时并勿拘。且命户曹月给军职禄,皆异数也。

还家,天己(当为“已“字。笔者)明矣。“(〔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2~3页)

原书有注曰:“吏曹参议除授““政厅““领选使除授“。

“晡时“就是“申时“。

“铨“也称“铨选“,是古代根据资格条件选授官职。与“三铨“相对的是“亚铨“。朝鲜时代的六曹官员,分别是判书、参判和参议。其中判书是正职,参判是副职,参议又在参判之下,所以叫“三铨“。后来,金允植到了天津,得到消息说,高宗已经提升他为吏曹参判。金允植的记载是“初十日政,余蒙亚诠特授。“(〔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140~141页)

“重徒“是指表情庄重的步兵。“徒“是周朝兵制里跟随马车(战车)后的士兵。“色“是会意字。甲骨文中的“色“像一个人驮着另外一个人,并仰承其脸色。这里,“色“字出现了两次。一次是“吏曹政色“,一次是“承传色“,都是用的甲骨文的本意。其身份是奴隶。金允植的时代,朝鲜王朝还带有明显的奴隶社会的痕迹。金允植带到中国的从人里,就有专门的“奴子“。而在高丽时代,奴隶的数量还很多。我国著名女演员章子怡参加拍摄的韩国影片《武士》里的黎率,就是一个至死也没有完全摆脱奴隶身份的武士。《武士》描写的生活,是高丽王朝的末期。

“从兄“是同一祖父之伯叔的儿子而年长于自己的人。这里是指金允植叔父的儿子们。金允植的叔父金益鼎有五个儿子,他们是金元植、金完植、金宽植、金晚植和金光植。其中的金晚植随后也到了中国。

“参判朴齐宽“的意思是,此次蒙提升的吏曹参判是朴齐宽。朴齐宽后任汉城府判尹。

这里记录的是金允植在1881年11月10日的活动。

“二十日,宾朋之来别者渐多,无束装之暇。一任景有及永叔。下人则金汉成也。“(〔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3页)

“一任“是一切听凭(景有及永叔)的安排。景有及永叔是金允植的家人。永叔即金永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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