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兆时,大小二十六反,诛之不止。兆患之,问计于高欢。欢曰:「六镇反残,不可尽杀,宜选王素腹心者,使统焉。若有犯,罪其帅,则罪者寡,而徐定矣。」兆曰:「谁可?」时贺拔允在坐,谓欢可。欢心喜,故拳欧之,折其一齿,曰:「生平天柱时,奴辈服处分如鹰犬。今日天下分置在王,而阿鞠泥敢诬下罔上?请杀允。」兆信欢为诚,遂委焉。欢以兆醉,虑醒后疑贰,辄出宣官,受委统川镇兵,亟集汾东受令,遂即日往建牙阳曲川。自是大权悉归欢矣。天柱谓荣,阿鞠泥,允小字。/壶公曰:兆已在欢掌股之中。
齐武帝少不涉学,颇慕风流。时有谈论,人皆依违。郑鲜之独与抗难,未尝宽假。理之所属,必须帝词穷,然后置之。帝时或惭恧变色,而终感其输情。时人谓为「格佞」。/壶公曰:「格佞」添一翻光景。
武帝待诸藩严急,诸王不得读异书。江夏王锋独密遣人广收图籍,而善自匿。江佑尝为王晏曰:「江夏以琴道授羊景之,景之著名,而江夏掩能于世,非惟七经而已,百氏亦复如之。」锋闻,叹曰:「江佑复为混沌画眉,欲益反弊。寡人诗酒是耽,狗马是玩,岂复一豪子生平哉?」/壶公曰:诗酒狗马,亦难自全。
和士开性倾俭,多智数。尝佞武成曰:「陛下非天人,是天帝。」武成谓曰:「卿非世人,乃神人。」/壺公曰:魔王鬼判。
王邵笃嗜书,遗落世事。每对食,犹闭目凝想。盘饰为仆从所窃,而弗觉。惟屡以乏少督司庖,司庖白其情,邵乃诡闭目,得窃食者。/壶公曰:有老儒苦攻,婢进馒首二枚,蜜一碟。适作字,磨墨汁甚浓,乃以馒首餂墨而啗,满嘴通黑,弗觉也。昔王荆公作字说,而误吃蚓,请问济得甚事?
公孙弘恢奇多闻,然阴阳人主意。元朔中,上方通西南夷,东置沧海,北筑朔方郡。弘时为御史大夫,数谏以为罢疲中国。天子怒,使朱买臣等难弘,以置朔方之便发十策,弘不得一。弘辄谢曰:「山东鄙人,不知其便若是。」/壶公曰:汉武时多才,公孙亦奇佞。
李谐貌短小,尝因瘿而举颐,因跛而缓步,因謇而徐言。世称谐「善用三短」。/壶公曰:炼石可以补天。
周弘正丑而不陋,吃而能谈,诽谐似优,刚肠似直,善玄理,为当时所宗。/壶公曰:快人。
孝武欲擅书名,王僧虔用拙笔以自匿。/壶公曰:为尊者屈。
张融动止诡越,坐尝危膝,行则曳步,翘身仰首,意制甚多。豫章王大宴宾僚,方食炙,炙始行,行炙人便去。融欲求盐蒜,终不言,竟摇食指,几半日,见者惊诧聚观,而融渺若无涉也。/壶公曰:是笨汉。
兴古太守马氏,在官,有亲故人投之求恤焉。马乃令此人出住外,诈云神人道士,治病无不手下立愈。又令辨士游行,为之虚声,云能令盲者即明,躄者即行。又敕诸来治病者,虽不便愈,当告人已愈也,如此则必愈。于是后人问前来者,辄曰「已愈」,无敢言未愈者也。旬月,乃至巨富。/壶公曰:白莲无为,不过此法愚人。
王义方初拜御史,意望殊高,忽略人间细务。买宅酬值讫,数日,对宾朋,忽惊指庭中双青梧树曰:「此忘酬值。」遽召宅主付值四千。宾朋曰:「侍御贵重,不知交易。树当随宅,无别酬例。」义方曰:「此嘉树,不比他也。」及贬黜,或问其故,答曰:「初以居要津,作宰相,示大耳。」/壶公曰:这一片深心,非自白那得知?
张易,昇元中上元令,后以水部员外郎通判歙州。刺史朱匡业使酒陵人,果于诛杀,无敢犯者。易赴其宴,先故饮醉。就席,酒甫行,寻其小失,遽掷杯推案,攘袂大呼,诟责蜂起。匡业愕然不敢对,唯曰:「通判醉甚,不可当也。」易嵬峨喑哑自如,俄引去。匡业使吏掖就马。自是见易加敬,不敢复使酒,郡事亦赖以济。/壶公曰:张易真大英雄,真阿罗汉。
交广间游客,各求馆帖,所至骚扰。广帅卢钧深知其弊,凡求馆帖者,皆云:「累路馆驿供菜饭而已。」有客赍帖到驿,驿司依帖供讫。客不发,驿吏曰:「恐后更有使客,前驿又远,此非宿处。」客曰:「食帖何如处分?」吏曰:「供菜饭而已。」客曰:「菜饭供了,还我“而已”」。驿吏相顾莫知所为,客又迫促,无计更问,曰:「不知“而已”大于驴?小于骡?」曰:「若无可供,但还我价值。」驿吏问:「每一“而已”,其价几何?」客曰:「三五千。」驿吏遂敛送之。/壶公曰:无名之供,大都「而已」。
秦桧夫人常入禁中,显仁太后言:「近日子鱼大者绝少。」夫人对曰:「妾家有之,当以百尾进。」归告桧,桧咎其失言。与其馆客谋进青鱼百尾,显仁拊掌笑曰:「我道这婆子村,果然!」盖青鱼似子鱼而非,特差大尔。观此,贼桧之奸可见。/壶公曰:王氏长舌,何昧于此?
秦桧为相日,都堂左揆前有石榴一株,每着实,桧默数焉。忽亡其二,桧佯不问,一日将排马,忽顾谓左右取斧伐树。有亲吏在傍,仓卒对曰:「实甚佳,去之可惜。」桧反顾曰:「汝盗食吾榴?」吏叩头服。
黜免
蜀先主衔张裕不逊,兼忿其漏言,下狱将诛之。诸葛武侯表请其罪,先主答教曰:「芳兰当门,不得不锄。」/壶公曰:先主得申、韩之学。
王嗣宗为中丞日,常忿宋白、郭贽、邢昺七十不请老。言之真宗,乞敕令休致;又遣亲属讽激之。及自晚年疾甚,乃犹享厚禄,徘徊不去。尝谓人曰:「仆平生惟此一事,未能免物议。」士林鄙之。/壶公曰:大家同病。
陈暄才俊逸而放浪无检,后主狎之,至倒悬放梁,临之以刃。一日,乃抟艾为帽,加其首,以火爇之,燃及发,暄号泣哀求声彻外,数日悸死。/壶公曰:趣,待佞臣得体。
鲍泉征长沙,久而不克。元帝为书数之曰:「面如冠玉,还疑木偶;须似猬毛,空劳绕喙。」/壶公曰:这相亦奇。
文帝尝数贺若弼曰:「公有三太猛疾:妒心太猛,是非人心太猛,无上心太猛。」/壶公曰:如此那得全?
危素仕元为学士承旨,高皇雅闻其名,仍为弘文馆学士。一日,上御东阁側室静坐。危素至,履声彻帘内。诏问为谁,对曰:「老臣危素。」上曰:「朕将谓是文天祥。」遂谪居和州。/壶公曰:圣主,圣主!
宪庙升遐,内监于宫中得疏一小箧,皆房中术也。悉署曰:「臣安进」,盖万阁老所进者。孝宗遣怀恩袖至阁下,曰:「是岂大臣所为乎?」复令怀恩将科道论劾疏示安,每展一卷,安即跪泣,犹无去意。恩令摘其所悬牙牌请出矣,始惶遽归第。/壶公曰:到此地位,真着力不得。
尚书石璞乡人有为典史者,璞往其家,陈列银器、金杯十余。问曰:「宦几年矣?」曰:「未满考也。」曰:「胡归乎?」曰:「刁民讼我贪,夺职。」璞曰:「嗟夫,使我治汝,汝焉能还乡里哉?」/壶公曰:何为責备典史?
俭啬
梁兵伐齐,东昏侯战屡败,犹吝赏赐。茹法珍叩头争之,答曰:「贼来独取我耶?何独就我索物?」/壶公曰:东昏真智囊!
朱修之刻核少恩,其姊饥寒,绝不顾。姊为设菜羹粗饭以激之,修之曰:「此是贫家好食。」为饱餐而去。/壶公曰:如此顽皮,姊奈何?
库狄伏连鄙吝愚陋,其妻病,百钱买药犹恨其多。家百余口,常有饥色。冬至日,妻为设豆饼,问豆所从得,云:「于马豆中分之。」伏连大怒,杖典马食者。积年赐物俱贮别库,令一婢专司管铒,每入库检阅,必语妻子:「此官物,不得辄用。」至死,身惟敝裈,而家积绢至二万余。武平中被诛,并籍入。/壶公曰:积钱者应有此散。又曰:钱虏不必论识字者,鄙吝愚陋,吾未如之何矣!
庾炳之贪黩无厌,闻刘遵考有材,即乞材;见好烛盘,即乞烛盘。荀万秋尝诣炳之,值一客姓夏侯者来谒炳,炳之问曰:「有好牛不?」云:「无。」「有好马不?」又云:「无。政有佳驴耳。」炳之曰:「甚是所欲。」客出门,遂与相闻索之。/壶公曰:随缘教化。不俗,不俗!
晏子一狐裘三十年。长孙道生一熊皮障泥数十年。/壶公曰:二公惜福,未可尽非。
明帝大官进御食,有果蒸,帝曰:「我食此不尽,可四片剖之,余充晚食。」/壶公曰:其失也矫。
张雍性鄙吝,所至藩镇,宴犒率皆裁节,聚公钱为羡余,以输官帑;集会宾佐,粝食而已。在三司置簿籍,有按前急、马前急、急申急之目。/壶公曰:秽。
夏侯豫州性极吝,晚忽好音乐,有妓妾数十,无被服姿容。客至,常隔帘奏乐。时呼帘为夏侯妓衣。/壶公曰:夏侯知音。
沈叔山在吴有美名,性至俭吝。张惠恕使蜀时,诣沈别,沈入内良久,出语惠恕曰:「向择一端布,欲以送卿,而绝无粗者。」惠恕佳其能显非。
南阳有人为生奥博,性殊俭吝。冬至日,女婿谒之,乃设一铜瓶酒,脔獐肉。婿恨其单率,一举尽之,主人愕焉。俛仰命益,如此者再。退而责其女曰:「某郎好酒,故汝常贫。」/壶公曰:此冰山殊难倚仗。
汰侈
吴王阖庐,秋冬至城中,春夏至城外,旦食{鱼且}山,昼游苏台,射于欧陂,驰于游台,兴乐石城,走犬长洲。/壶公曰:亦足以豪。
魏文侯与大夫饮,使公乘不仁为觞政,曰:「饮若不尽,浮之大白。」
武帝起招仙阁于甘泉宫西偏,翠羽麟毫为帘,青琉璃为扇,悬黎、火齐为床,其上悬浮金轻玉之磬,有霞光绣、藻龙绣、连烟绣,有走龙锦、云凤锦、翻鸿锦。阁上烧荃蘼香屑,烧粟许,其气三月不绝。/壶公曰:果是仙阁。
梁孝王好营宫室,作曜华之宫,筑兔园。园有百灵山,山有肤寸石,落猿岩,栖龙岫。又有雁池,池有鹤洲、凫渚。其宫观相连亘数十里,奇果异树,瑰禽怪兽毕备。/壶公曰:名士毕集,自足千秋矣。
马季长居宇器服,多存侈饰,教养生徒常数千许。自坐高堂,施绛纱帐,前授生徒,后列女乐,弟子高足传授,鲜有入其室者。/壶公曰:那可入室?
河间王骏马千余匹,以银为槽,窗户之上,玉凤衔铃,金龙吐旆。/壶公曰:马癖。
隋虞孝仁,性奢华。伐辽之役,以骆驼负函盛水,养鱼以自给。/壶公曰:可恨。
于頔为襄州日,点山灯,一上油二千石。/壶公曰:有何光景?
鱼朝恩有洞房,四壁皆安琉璃板,中贮江水及萍藻、诸色鱼虾,号鱼藻洞。/壶公曰:趣。
李德裕好饮惠山泉,自京至常州置递,时号水递。/壶公曰:风流罪过。
王敬弘诸子未尝教以学问,人问之,答曰:「丹朱未应乏教,宁越不闻被捶。」/壶公曰:极是。
王锡年二十四,辞吏部郎,掩扉覃思,室宇萧然,诸子温清,隔帘趋倚。/壶公曰:官早,子早,休早。
刘威硕在蜀,车服饮食,号为侈靡。侍妾数十,能为声乐,悉教诵读鲁灵光殿赋。/壶公曰:大雅。
羊稚舒冬月酿,常令人抱瓮,须臾复易人,酒速成而味好。/壶公曰:可恨。大不近情。
李昌夔在荆州打猎,大修装饰。其妻独孤氏,亦出女队二十人,皆着红紫绣袄子及锦鞍鞯。/壶公曰:趣。
段文昌富贵后,打金莲花盆盛水濯足。或规之,答曰:「人生几何?要酬平生不足也。」/壶公曰:穷措大何其陋也。
世祖兴光楼上施青漆,世谓之青楼。东昏侯曰:「武帝不巧,何不纯用琉璃?」/壶公曰:青楼景雅,琉璃政相反。
郁林王昭业即位,极意赏赐,动百数十万。每见钱,辄曰:「我昔时思汝一文不得,今得用汝。」/壶公曰:才得满志。
炀帝于景华宫征求萤火,得数斗,夜出游山而放之,光遍岩谷。/壶公曰:別有天地非人间。
炀帝观书处,窗户玲珑相望,金铺玉观,辉映溢目,号「闪电窗」。/壶公曰:炀帝能文,此举殊不恶。
唐玄宗置曲清潭,砌以银砖,泥以石粉,贮三辰酒一万车,以赐当制学士。/壶公曰:李青莲作清平调,不闻以此赐之。
外国进火浣布,帝服之,以幸季伦。季伦身敝服候帝,从奴五十人悉衣火浣衫。/壶公曰:以奴方帝,何跋扈乃尔?
石崇妓妾千馀人,择十数人装饰一处,使忽视之,不相分别。刻玉为倒龙佩,索金为凤凰钗。有所召者,不呼姓名,悉听佩声、视钗色,玉声轻者居前,钗色艳者居后,以为行次而进。/壶公曰:卒以绿珠殒躯。
世祖幸芳林园,就虞侍中悰求扁米粣。虞献粣及杂肴数十舆,大官鼎味不及也。上就虞求诸饮食方,虞秘不肯出。上醉后,体不快,虞乃献醒酒鲭鲊,一方而已。/壶公曰:纯是夷风。
谢安于土上营野楼馆,林竹甚盛。每携中外子侄游集,肴馔亦费百金,世颇讥焉。安殊不以屑意。/壶公曰:江左风流,贤者不免。
羊琇性豪侈,费用无复齐限,而屑炭和作兽形,以温酒。洛下豪贵,咸竞效之。
金陵,诸士大夫渊薮,家事鼎铛有七妙:虀可照面,馄饨汤可注研,饼可映字,饭可打擦擦台,湿面可穿结带,饼可作劝盏,寒具嚼着惊动十里人。/壶公曰:种种可口。
羊侃性豪侈,善音律。初赴衡州,于两艖{舟符}起三间通梁水斋,饰以珠玉、锦缋,设帷屏,列女乐,乘潮解缆,临波置酒,缘塘傍水,观者填咽。大同中,有诏命侃延魏使,宾客三百余人,食器皆金玉杂宝。至夕,侍婢百余人俱执金花烛。侃不饮酒而好宾游,终日献酬,同其醉醒。性宽厚,尝南还至涟口,置酒,有客张孺才者,醉于船中,失火延烧七十余艘,所燔金帛不可胜数。侃闻,命酒不辍。孺才惭惧自逃,侃追还,慰喻之加厚。/壶公曰:亦豪亦达。
李昊事前后蜀五十年,资货巨万,奢侈逾度,妓妾百数。尝读王恺、石崇传,曰:「穷俭乞儿,以此为富,可笑,可笑。」/壶公曰:蜀民苦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