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二年的春天来得似乎很早,谷雨刚过,烟筒山、鸡鸣山向阳的山坡上,就一林木成荫,山花盛开。道旁水沟的四周,开满了黄的、蓝的、紫的野花。苏子河上下,成群的牧马、牛羊,它们在此处奔腾跳跃,耍欢嘶鸣,让这里的春天更显得生机盎然。
一大清早,觉昌安就带着十岁的努尔哈赤和两个背着刀枪剑戟的阿哈来到了苏子河的一条小河边,一行四个人钻进一片小桦树林,爷孙两个就开始了一天一次的习武生活。
觉昌安并不急着教努尔哈赤武功,他找到一块平整的空地,走到一棵歪脖树下,席地而坐,装上一袋旱烟点着,将背靠在歪脖树神上,然后就悠闲地抽了起来。他一边有滋有味地吧嗒着老旱烟,一边眯着双眼打量这个奔跑在花间草丛中,正在捕捉蚂蚱的大孙子,他在心底暗自赞赏着:多漂亮多英俊的孩子啊,鼻直嘴阔,虎头虎脑,红扑扑的脸蛋上更显露出几分稍有的豪气。
烟雾在袅袅上升缭绕在他的眼前,他闭上眼睛,想起了努尔哈赤出生的那个秋夜,更想到了爷孙相伴的这十个春秋的朝朝暮暮。他清晰地记得,努尔哈赤出生的第二天,他就折来了一根桃木,然后将其做成桃木弓箭,亲手将它挂在塔克世家的门框上,因为他盼望自己的孙子将来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射手。那天早晨他刚把桃木弓箭挂好,就从屯南的方向飞来一对白脖喜鹊,然后落在了塔克世家院的核桃树上,在上面“喳喳”地叫个不停,似乎在拼命向他贺喜。觉昌安听着喜鹊的叫声,心里感到一阵欣慰,仿佛从喜鹊的叫声里他已经看到了努尔哈赤将来的丰功伟绩。
当努尔哈赤长到了六七岁时,觉昌安又特意砍了一截水曲柳,为自己最喜欢的这个大孙子做了一副木制的弓箭,然后就开始了对他的教导。觉昌安教他拉弓射箭,早射燕雀,晚射飞鸿。觉昌安看着自己的孙子一天天进步,心理甚是欢喜,更让觉昌安喜爱的是努尔哈赤记忆力非常好,几乎就是过目不忘,而且还懂得举一反三。你教他一招,他能练会两招。没有几年工夫,还不到十岁的努尔哈赤,就已经成为能骑善射、舞剑弄棒的小英雄了。为此,觉昌安对努尔哈赤更加宠爱,几乎将兴旺爱新觉罗家族的殷切期望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有时候他想起阿骨打教子练“嘎拉哈”的故事,于是自己便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自己的大孙子磨炼成像阿骨打、成吉思汗那样的人物。因此,无论酷暑还是严冬,无论刮风还是下雨,他总是准时带着自己的大孙子来到这片树林,习枪练武。有时他还开玩笑地给自己的孙子起小名叫“罕子”,击节叫好。是呀!罕者,就是稀少的意思。这孩子生下来脚心就长着七颗痦子,塔昂开列放的那把火,竟然没把他烧死,这不都是非常罕见之事吗?再者,罕者,就是汗的同音,在女真语里面,就是王的意思。哪个做长辈的,不是“望子成龙呀”呀!
近日,觉昌安发现努尔哈赤武艺又有了很大长进,心中非常高兴。
今天一早,他就合计着是不是该让自己的大孙子换上真枪实刀进行比试,看看努尔哈赤到底有多大本事,他大量着小努尔哈赤,合计着再教给他一些新的招法。
觉昌安烟抽完了,蓦地站起,把努尔哈赤叫到跟前说:“小罕子,古人常说,‘刀法在身,赛过黄金。’今天爷爷就为了咱爱新觉罗山寨的安全,为了你美好的未来和你比试比试怎么样啊?”
“嗻!”小罕子机灵地应道。说罢,爷孙二人便更衣整帽。只见,觉昌安身穿两侧开襟的青布短袍,腰束宽带,手拿红缨扎枪,岿然屹立;小罕子则头盘青丝,身穿粉红色缎袍,手握着一柄利剑,昂首挺胸,英武异常。
觉昌安瞧着小罕子准备停当,寿眉一扬,对着小努尔哈赤大喝一声:“起步!”
努尔哈赤应声轻步跃进草坪,一时行如风,剑似闪,步法稳健,动作轻盈。他的剑法很准,挥剑的姿态健美。或刺,或劈,或撩,或崩,旁人看起来异常分明。轻捷处,就好像云中飞燕;勇猛时,好比凌空雄鹰;蹦跳间,就像林间松鼠一样;劈杀时,又好似水中蛟龙……
努尔哈赤练完了四段完全相同套路的剑术之后,垂手直立,不喘不慌,只等着祖父再次下达口令。
觉昌安运足了气,大喊一声:“看枪!”接着便跟爷孙两个真得对刺起来。觉昌安跑过来先来了一个弓步平刺,努尔哈赤迅速跃步上挑,只听“咔嚓”一声,扎枪就被他挑到了半空之中;觉昌安随即又来了个虚步下扎,还没等枪头绕过来,努尔哈赤就猝然回身,长剑后撩,“咣当”一声,把扎枪拨了老远。
这时,只听周围看热闹的人连声叫好,声震山谷。
努尔哈赤觉得用剑过重,就慌忙上前,把踉踉跄跄的祖父扶住,然后立正,屈膝道:“孙儿失礼!孙儿失礼!”
觉昌安连连摆手,笑道:“比武场上,不分长幼尊卑。”
众人发疯似的喝彩,觉昌安十分得意,他连忙将努尔哈赤搂在怀里,自豪地说:“吾族能有尔等大将之才,愚公就放心长眠喽!”
一个小阿哈见觉昌安贝勒兴致极好,就拍手吆喝道:“请大阿哥再练几支箭,叫小奴们再看看好不好?”
看热闹的过路人,也众声吆喝,拍手请邀。有个侍箭的老阿哈是个汉人,他平时爱开玩笑,为了逗弄老贝勒高兴、开心,就抱着满筒的箭,往地上一蹾,然后自己先抽一支,搭在弦上,举臂拉弓起射,可他脸儿憋得通红,皮弓子却连弯都没弯,箭头只弹出两步远,就落在草地上。惹得大伙捧腹大笑。
另一个侍箭的阿哈,从小就跟着觉昌安当听差,舞棒弄拳学过几手,他见同伙太丢丑,就弯腰捡起长弓,从箭袋里拔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弦弓子略微弯弯,箭出去仅有丈多远。
老阿哈连忙上前捡过弓子,挖苦地说:“咱们都是猪八戒的脊梁——无能之背(辈),还是请大阿哥露一手吧。”
觉昌安为了使众人了解此弓,还特意介绍道:“这弓是明朝授我指挥使的,是上好的楠木弓。弓力甚强,无举千钧之力,就无奈它何!我爱新觉罗氏族只有两人能把它拉开。”
众人听觉昌安说得如此神乎其神,就连连叫好:“大阿哥快射,大阿哥快射!”
觉昌安把弓箭递到努尔哈赤手里,说道:“给你三支箭,叫众人高兴高兴。”
努尔哈赤不慌不忙,接过弓箭,脚跟站稳,运足底气,准备好上弦之箭,瞥了祖父一眼,犹言:发令吧!
觉昌安马上道:“三丈外,第二棵杨树顶最高的那片叶子。”
话音刚落,只听“嗖”的一声,努尔哈赤就将三丈外杨树顶上的那片叶子射了下来。众人一看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精准的剑法,纷纷拍手叫好。
觉昌安想继续试探孙子的箭术,便将自己手中的木片扔了出去,让努尔哈赤联系。那桦木片刚刚落水,就被努尔哈赤射出的利箭穿中,木片带着箭头,在水湍急的水流的冲刷下飘向了远方。人们大声惊呼,随后就变成一阵赞扬。
由于喝彩声太大,将苇荡里休息的三只大雁惊醒。觉昌安看到一起飞出的大雁,马上唤道:“射头雁。”声落箭飞,转瞬间那只头雁就落了下来。
这时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当天,草原就传出了小“神箭手”努尔哈赤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