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河刚刚走到门口,陈希的手机就响了。“喂?小五爷,怎么了?”陈希接起了电话,旋即抬头惊愕地看着林天河,“什么?”
林天河回过头,就看到陈希举着一只手,要他立刻停下别动。林天河刚要开口问,却想起他和小五爷的敌对关系,没有贸然开口。
“我知道了,立即执行。”陈希挂断电话,看着林天河的表情有些阴沉。
“怎么了?”见电话已经挂断,林天河立刻开口去问。
“小五爷让我见到你以后,立刻干掉你。”陈希的表情没有变化,“因为你五分钟之前把我们留守本地的负责人杀了。”
“五分钟?”林天河愕然道,“我?你别逗。”
“我自然知道不是你。”陈希的脸上十分凝重,“可是别人都说是你杀的,已经亲眼看到你了。”
“你心里清楚就好。”林天河摆了摆手,有些无辜的样子,“有你证明就够了。”
“谢谢你把我看成自己人。”陈希摇了摇头,“但是请你注意我们表面上需要保持的关系。”
“而且还有更严重的问题,”陈希抓起外套穿了起来,“想杀你的人,他的势力已经渗透到我们这里了。以我们的高层为诱饵,看来也不是我们的人。”
林天河不笨,陈希这么一说,他也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由第三方势力插手,而且是冲着我来的。”
“有可能,”陈希把林萧熙的外衣拿出来递给她,“不过更有可能是只为了让我们彻底开战,只要你能保证今天的故事只给我一个人讲过。”
“你要干嘛?”林萧熙接过外套,一脸不解的神色。
“穿上,我带你找个地方住,这地方留给天河躲躲。”陈希又从床底下拿出了林萧熙的行李箱,“需要一段时间,你带些生活必需品。天河!”林天河立刻抬起头,看了过来。
“你枪里还有多少子弹?”陈希摸了摸自己空空的口袋,仿佛能变出一把枪似的。
“五发。”林天河不假思索地说。
“你不是用黑星吗?我记得黑星能装七发子弹。”陈希皱了皱眉。
“装七发的话,时间久了弹夹的弹簧会老化。”林天河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陈希微微一笑,右手的手指相互搓了一下,“我再给你十六发子弹,凑三个满弹夹,你就在这儿守着,我们的人随时有可能碰见你,之后一定会干掉你。所以我不联系你你就别露面。”
“知道了。”林天河叹了口气,“想不到我竟然要藏在你这里。”
“厨房里有粮食什么的,你最好能自己做吃的,外卖尽量少叫。”陈希从沙发垫子底下摸出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子弹。而沙发的靠背后边,用胶带贴着一个包裹,打开来,是一袋手枪的零件和几只空弹夹。
“南方那边局势已经比较稳定了。”陈希认真地戴上手套,拿出了零件开始组装,“所以小五爷才敢给我放假。没想到现在立刻就出这种事。现在小五爷得到了之前没有的势力,回来以后肯定天雷轰顶一样和你们打。这时候你们非常危险,我建议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最好躲一段时间。”
“这会不会是小五爷的手段?”林天河拿过子弹开始往弹夹里压,“舍弃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来换取进攻的借口?”
“你还记得去年北城郊外那次,挡在小五爷面前动都不动和你对射的那个人吗?”陈希的手微微一停,似乎情绪有些波动。
“我记得,”林天河挠了挠头发,“一枪擦过我头皮,差一点儿就要了我的命。当时我有点怕了,好像没打死他。”
“就差一点。”陈希的手又开始安装零件,“他中了三枪,其中一枪打中肺部,差点没命,抢救好久才活过来。刚才死得那个就是他。”
林天河的表情微微一滞,叹息道:“可惜了,是个好对手。”
“是啊,”陈希也叹息着说,“我们这边听说是‘黑星阿林’来了,还敢往前凑的,除了我也就是他了。”
林天河在无话可说,只有叹息。两个人唏嘘一阵,陈希又一次站起身,把弹夹都放在身侧腰带上的缝隙中卡住,又把枪藏在外套左腋下一个隐蔽的暗格中。
“天河,你多注意。”陈希拎起林萧熙那已经装好了的行李箱,“我们走了。”
“这个给你吧,我暂时用不到。”林天河从口袋里拿出自己那辆雅阁的钥匙抛给了陈希,“帮我藏起来。”
“我知道了。”陈希单手接过钥匙,递给了林萧熙,接着又拉起了她的手。没再说什么,林天河目送这两个人离开。随着汽车轧过崎岖路面发出的声音,这片地区又重新归于平静。这一路上林萧熙始终没有说话,也不看着陈希。那种冷淡的态度令陈希心寒。可是陈希也猜不透林萧熙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试探性地问话。
可是陈希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他和林萧熙之间竟然已经有这么深的隔阂了。小时候的他们两小无猜,带着童年的天真烂漫,总是一起玩儿的很开心。可是现在不同了。随着几年的分离,两个人已经渐渐地变成两类人了。
这几年的陈希一直过着混黑帮的生活,先是小流氓,后来加入了真正的黑帮,可是他的生活始终没什么本质上的变化。抽着烟喝着酒,偶尔打着架,和一票狐朋狗友说着些粗暴低俗的事情。所有的变化无非就是烟酒、打架、朋友的档次都在提高。但是,就像行军折叠床和高档席梦思床垫都是床一样,街头小混混和黑帮成员实际上都是一个性质。无论怎么样给他们加上专业化组织化讲原则讲义气,他们依旧是危害着多数人秩序和安全的地下组织。
而这些年的林萧熙则生活得像个阳光底下的孩子。尽管她也吃了不少苦,但是始终能够保持着一颗善良平和的心。她也一直过着相对正常的生活。在她面前,陈希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卑感。他看着林萧熙,就像一个家道中落的穷孩子看着橱窗中的珍宝一样。尽管当初那珍宝属于他,而即使现在,实际上也是他的。可是他却始终提心吊胆,生怕一个更加配得上这珍宝的人会把她取走。
看着林萧熙的表情,陈希总觉得这种担心不是空穴来风。他们俩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价值观也逐渐背离。林萧熙给陈希讲她在学校里面听到的看到的遇到的有趣事情,陈希表面上附和得无可挑剔,可是心里多少有点不以为然。陈希给林萧熙讲起自己的往事,刚开始林萧熙还紧张激动,后来就总是有些不可遏制的困倦。陈希和林萧熙的交往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状态。
随着双方的了解越来越深入,彼此的不适应就越来越多。可是之前两人都对对方有一种认知和了解,也各有一套磨合很好的相处方法。可是相处和了解是相互促进的,人们随着相处开始了解,又随着了解开始了新关系下的相处,新相处的时间长了,又会有新的了解,而人们又会随着新的了解,开始调整彼此相处的关系。可以说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可是此刻的陈希还没有想通这一点。他越是想用力地抓紧林萧熙,林萧熙就越会像水一样从他指间溜走。他恼怒地发现,此刻他对于林萧熙喜好的了解,仅限于桃酥了。
这是一种没来由的暴躁,陈希从来没像此刻这样痛恨过桃酥。他的心里在不停地诅咒,恶骂,用他所能想到的一切恶毒的精神层面的攻击来攻击桃酥。陈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只知道自己很生气,很愤怒,很烦,很伤心……
随着蒙蔽心灵的暴怒慢慢退去,陈希终于意识到了,他此刻的心情竟然是悲哀。是的,他很悲哀。他已经意识到了,如果他再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要失去林萧熙了。
陈希下意识地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林萧熙。她有些疲倦地靠在座椅里,歪着头,似乎是睡着了。她的侧脸非常美丽,皮肤光洁白皙,眉毛颜色有点儿浅,带着好看的弧度。她闭合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睫毛很长,她的鼻梁很直,鼻翼却是可爱的蒜头形。嘴唇很薄,带着粉嫩的颜色。她的下巴显示出一种圆润中的棱角,一道完美的弧线。她的头发就像她自己一样,纤弱而轻盈,带着令人着迷的香味。此刻的她是如此的美丽,陈希不忍打扰她,也不愿意破坏这幅睡美人的画卷。此刻路面平整,车里悄无声息,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陈希不由地有些想入非非。
这时,迎面突然开过来一辆卡车,紧贴着陈希开的车,呼啸而过。车头的灯光雪亮,交错的一瞬间照得陈希有点睁不开眼睛。陈希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走错了路。他刚才光顾着胡思乱想,只是下意识地开着车,此刻才注意到,他已经把车开到城外来了。陈希停下车想辨认方位,然而四周都黑乎乎的,似乎是一片农田,路边唯一能够看清的建筑物,就是一幢带着水塔的废弃厂房大院。
陈希叹了口气,掉头往回开。他开始仔细思考整件事情的始末。此时的他,心中就像有两个小人在说话。只不过他们俩不像动画片里那样的一个说对一个说错,而是一个在说林天河和小五爷,另一个专心地在说林萧熙。
陈希有点惊讶地发现,此时的他,无论是在哪个方面,都碰到了不折不扣的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