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家时已经快十点了,莫名地消失了一整天,不过因为是被韩坼送回来的,江临辉倒也一句话都没多说,只是很体贴地让我回屋休息。
今晚见到了韩迪,我的……弟弟。他十岁了,这样说来,大概在我被丢弃没几年之后,父母就离了婚吧。
韩迪真的是个好小孩,像他爸爸说的,聪明可爱很好相处。甚至,他对我意外地很有好感,本来都打算一起送我回来的,被韩坼一巴掌按回去了。嗯,韩坼其实挺喜欢他,我看得出来,之前资料上说的什么他对这个弟弟比较冷淡,只是表面现象。
十岁……
我给南庄发了信息简述了自己今天的一切行动——包括今晚去了韩家的事情,然后我倒在床上,开始想自己十岁的时候是什么样。
十岁啊,那真是不能忘怀的一年呢。
那算是快乐的一年,是不是?李昭然像炸雷一般强行出现了。虽然训练日益艰苦残酷,虽然时不时地就会看到死亡的血腥场面,但是有那么一个人时时刻刻站在身边,多管闲事地握住你的手认为可以送出安慰、自以为是地冲到你身前认为可以保护你,在那样一座地狱岛上,是多么奢侈的幸福啊……
信任的建立是十分艰难的,可有些时候,又是极其容易的。不到一年时间,我已经非常清楚,我愿意和她一起去做任何事,甚至是死,她也一样——关于后一点,那个时候,我坚信。总之,在她告诉我她要带着我和另外两名女孩一起逃离小岛时,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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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夜里,我被她唤醒,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正被她搂在怀里——对于她出现在我床上这种事,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们所有的孩子都是按照来到海岛的先后顺序编号的,这意味着我们每一个人都没什么不同,我们不像堂主手下的1到10那样有自己的房间,男生、女生各自分住在两间大屋里罢了。为了不吵醒别的女孩,李昭然在我后背写字,这已经成为我们很熟练的一种交流方式了。
她问我,想不想离开这里。
我敢肯定,没有人不想,哪怕是起初被欺骗、被诱惑从而心怀幻想的一些人——比方说想追求能吃饱饭的生活的李昭然。这一年的时间,足够让所有来到这里的少年们认清,他们加入的绝杀并不能保证灿烂前程,它就是一个培养杀手的组织!
平日里我们也会下海训练,海岛上有不少的小艇,偷到钥匙并不算太难,我们四人在一个深夜驾驶两艘小艇奔向了无边的海域,怀揣着无边的希望。
到底是年纪小,尽管我们每一个人都拥有远超过一般同龄人的生存技能,在面对残酷的现实时,之前所有的考虑和计划都粉碎了个彻底。
我们这次的逃亡并不是一时起意,每个人都做了充足的准备,因为每个人都清楚,这也许就是唯一的机会。另外两名女孩偷偷地储备干粮和淡水,我趁着训练的间隙用匕首将木头削制成尖利的武器——武器和粮食,这两样在海岛上是受到严密控制的;最重要的是,每个人在进行海上搏斗或潜水训练的过程中抓住一切机会游到更远的海域探路——这种机会很少,因此哪怕只有十米的进步也会让我们倍感兴奋,当李昭然宣布她的探查已经延伸到了十公里的海域时,我们相信时机已经成熟。
然而现在,我们要面临的是十公里之外的凶险的大海!
不知逃了多久、多远,在海面微微发亮也就是日出即将开始的时候,我们遭到了鲨鱼的袭击,那两名女孩的小艇由于行驶在前方而首当其冲,曹蕊的一条胳膊被咬住,童淼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将木刀刺进鲨鱼的眼睛,然后她们一起跌回小艇里,曹蕊晕了过去,缺了一条手臂。
与此同时,我和李昭然也遭到了鲨鱼的围攻,她下意识地挡在了我身前,下一秒就把一条木棍抡得令人眼花缭乱,这个平日里会无厘头逗着我的女孩不是一般的强悍。与之相比,我还是弱的,在我没注意到的时候,胳膊肘被一张血盆大口咬住,锋利的牙齿插进骨头里的感觉瞬间在大脑里炸开。
为什么这么弱呀……
会成为另一个曹蕊吗?
鲨鱼松了嘴。
你见到过食肉动物放掉到嘴的肉吗?我见到过,很多次了。
李昭然呆呆看着渐渐远去的鲨鱼群,然后慢慢爆发出一阵傻笑,“又是这样啊!”
我转向另一艘小艇,还好,人都在,只不过,两个都浑身是血地躺着。
我们把她们搬到自己的小艇上,然后我把装干粮的塑料袋卷成管状,“昭然,把油箱盖子打开。”
“干嘛?”她已经回了我们的小艇,扭头看的时候我已经拧开了另一艘小艇的油箱盖子。
“找个袋子来等着吧,瓶子都用来装淡水了。”
“等、等什么?不是吧?”其实她知道要等什么。
没错,我把吸管伸进油箱了。
“喂,你说一声让我来嘛!”
我已经没法说话了。其实汽油只是闻起来呛人,真到了嘴里,你不要去品尝它的味道就好了。我把嘴里的浓稠液体吐进李昭然拿的塑料袋里。
我们为重伤的两名同伴止了血,并且给她们服下消炎药,然后全速前进。我们有了更多的油,即动力,但是我们的处境反而更加危急了,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跃出了海面,天亮了,这意味着早在一个小时之前,他们已经发现我们逃跑了。但是这并不是最糟糕的。
我一直知道,我们所在的海域属于热带,却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如此恐惧这种气候,我的身边有两个浑身是伤的人正暴晒于烈日之下,我们给她们用完了所有的消炎药,却仍然阻挡不了伤口的化脓和溃烂。我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死在我怀里。
一直没有人追过来,这更让我们不安,当太阳走到天空的正中央时,我们明白为什么没有人追上来了。
“根本……逃不出去的……”李昭然缓缓跪倒。
我们的眼前竖立着铁青色的陡峭山壁,我抬头向上看、看、看……然后“砰”地一声向后栽倒。
你以为天真的不会绝人之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