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歌?
君长宁尽量在不失礼的范围内端详他的容貌,鼻子有三分相像,眼睛倒是像足了五分!
还是同样的姓氏,难道是师尊留在凡世的血脉?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一浮现心底,君长宁整个人都觉得不自在起来,怀着崇敬畏惧的心情回想了下谢兰雍的身影,再次打量面前的人,君长宁气恼的把刚刚大不敬的念头从脑海里抹去,定了定神,简洁的开口:“我是君上邪。”
“君公子?”谢清歌神情温和而有礼,在这阴沉的天气里,他看似孱弱的身体和过分端整的容貌,遥映着一种冰雪样的高贵。
君长宁将目光艰难的从他脸上移开,出于面对谢兰雍本人时候那令人无奈的紧张,此刻看见一个长得和他有些相像的贵公子,她很难不把目光投注在他脸上,当然,这很失礼。
她绞尽脑汁儿想了个话题,语气平淡道:“昨晚是你在吹奏竖笛吗?”
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谢清歌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他笑了笑:“吵到君公子了吗?本以为离得够远了,真是抱歉。”
君长宁低头看了看他,居高临下的动作没有带出一分额外的情绪,她认真的说:“很好听,比之前教我的人吹得好!”
这时,楼下不知有人说了什么,所有人起哄叫好,声音噪杂混乱,君长宁眼眸微沉,她不喜欢一大清早就这么吵闹!
谢清歌抬头看她,平静道:“公子也喜欢吹笛吗?不知可愿去在下居处切磋一二?就在后面。”眼睛扫过大堂里推杯换盏行酒令的人群。
她本是要拒绝的,君长宁很肯定这点,但她迎着对方那双眼睛,脑海中浮现一袭血衣银发的身影,脱口而出的话临到嘴边却变了:“好!”
君长宁抱起琴匣锁好房门,随谢清歌来到楼下,下意识注意那个推轮椅的小童,看他那副小身板有点担心他会不小心把他主子摔了。
谢清歌注意到她的动作,眉梢微动,墨色眼睛里一片沉静。
精致的轮椅滑过驿站粗糙的青石地面,推轮椅的小童沉默而有礼的敛尽了自己的存在感,君长宁和谢清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回廊外瓢泼的大雨让气氛变得安静舒缓。
来到他们暂住的地方,君长宁扫过室内样样讲究的家居摆设,难得的对谢清歌的身份升起那么点好奇心,两个侍女一活泼一恬静,看见她的时候,目露惊艳之余,不卑不亢行了个优美的古礼。
君长宁唇角微勾,平淡的点了下头,坐在客座,执起杯盏轻沾了下唇瓣,抬眼望着主座上的人。
“君小姐琴艺很好吗?”谢清歌目光落在她抱来的琴匣上,语气温和。
许是并不惯热情的人,他的语气哪怕已经尽力放软,听起来仍旧没法让人放下拘谨。所幸,君长宁不是什么很玲珑的人,她什么也没感觉出来,被拆穿女子的身份也没什么反应,这在她并不算什么。
她诚实道:“不很好,只是喜欢罢了。”本想打扮成个游学的书生,奈何实在不愿意成天背个沉重的书篓,便改当修行之人了。
“修行?”
“是的,修行。”
君长宁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盯着窗外的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坐在那里却奇异的没有感觉尴尬。她微敛着眉眼,气息平稳,姿态闲适的发呆出神。
大概谢清歌所有的主动也在邀请她来此之后用完了,他坐在轮椅上,时不时看眼他的客人,眼神不具侵略性,平静而随意,有着多年好友的熟稔和自在。
两个侍女倒是忍不住暗中揣测这位君小姐的身份,能让他们家主子这样执平礼相待的人,还如此年幼,没听说大民哪个世家是姓君的啊,难道是寒门女子?这气派风度还真不像!
午膳分案而食,君长宁吃得很满意,接过侍女递上的白茶毛巾漱口擦嘴之后,她想向主人告辞了,她对发呆的地方不怎么讲究。
谢清歌拿起上午看了一半的书籍,眼睛却望着君长宁,语气谨慎而略带期盼,他问:“不知是否有幸聆听佳音?”
再一次的,望着他的眼睛,君长宁没有拒绝。
没有什么感情的琴声里,除了弹奏者的冷漠实在找不出什么优点,谢清歌却听得很专注,不是敷衍的那种,是真正的专注,眼帘半掩,眉心微凝,神情郑重得不像话。
君长宁看看渐小的雨势,礼貌的向此间主人道别。
此次邂逅,在她的心底,除了对方那张和师尊有三分相像的容貌,什么都没有留下。君长宁伸手接了些雨丝,背着琴匣步履轻快的离开。
门廊里,谢清歌望着少女的背影,平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为什么是她呢?
修真界
刚刚恢复清澈的海水被鲜血染成淡红色,并且颜色逐渐加深。
天空中翻滚着浓浓的乌云,时不时电闪雷鸣,几乎每一刻都有人死去。元婴修士一滴鲜血即可成江流湖泊,何况,这里的修士每一个都有着不弱于元婴的修为。死去的人消散在天地间的灵力,让这个地方在血腥杀戮中透出一股别样的吸引力,浓郁的灵气让生存者实力大增,然后,实力大增的生存者让杀戮更加血腥残酷。
被围攻的人闲适的站在法阵中央,银发血衣,微低着头,看着手心里精致温润的石蔷薇,修长苍白的手指摩挲着薄如蝉翼的花瓣,细腻小心地呵护着那份脆弱美丽。
法阵是有破绽的,找到那个破绽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想要通过那个破绽来杀他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谢兰雍想,才五年多呢,时间过得真慢。
他把目光投注在眼前的修罗战场上,法阵的破绽需要绝对的实力来通过,他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来挑衅的。
“禅熙真人,我等只是想求一个飞升的机会,您又何必死不放手呢!”被一个极品魔傀儡缠住死死打斗了近一个月的渡劫期中年男子险之又险的避开致命一击,愤恨而又无奈的朝半空中那个若隐若现的血红身影喊道。
唔,是冯家的那个老头,谢兰雍想起自己的大弟子,长眉轻扬,失声轻笑。
下一刻,魔傀儡手中的巨斧狠狠劈断了中年人手中的本命法宝,将他整个人砍飞。有那不自量力上前相救的,被那巨斧后劲擦到,立时如遭雷击,口吐鲜血。
居中破阵的白景瞳,往昔俊美深邃的眼底,布满红润的血丝,憔悴不堪。不得不说,同是天之骄子,谢兰雍的天资实在得天独厚,跟他生在同一个时代,是任何渴望凌云众生之人的悲哀。
白景瞳不渴望凌云众生,但他必须和谢兰雍为敌,这是他的宿命。
修真界不能没有飞升的机会,这太不公平,白景瞳可以因为心魔而甘愿等待寿命终结,但修真界不可以。若论私心,他可以理解谢兰雍的做法,甚至于,他也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够稍稍抵消那心中的恨。
可他终究必须站在大多数人的角度来思考,纵然是错的,他也没有选择,作为太和宗的掌门,他代表着整个修真界的利益。
白景瞳破不了谢兰雍的法阵,这是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白景瞳必须要破谢兰雍的法阵,这也是他们两个心照不宣的事实。
轰隆隆的雷雨倾盆而下,谢兰雍微仰起脸,那张倾世称绝的脸上并无执念,既看不见悲悯,也没有什么疯狂,空旷而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