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家仿古式的糕点铺,只是糕点铺的老板已经换成了他儿子,那个老头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
“老板,买一包芙蓉糕。”楚然给了老板一张五元的钱。
“好咧,这还是刚出来的呢。”老板将包好的糕点拿给楚然。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随着他到了楚江边上的八角亭里。
“给你,你不是很喜欢吃这个吗。”他拿着芙蓉糕伸到我面前,笑如春风。
雨巷、楚江边、芙蓉糕,这一幕让我有种做梦的感觉。
我张了半天嘴才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芙蓉糕的。”
“很久以前有个小不点总爱缠着大哥哥要芙蓉糕吃,我怎么会忘了呢。”他的眼神带着三分惆怅七分温柔,似这雨中的楚江教人想落泪。
我眼眶泛起红潮,努力克制着不让哭出来,好半天才不敢确定的问道:“你真的是大哥哥?”
他浅浅一笑,从口袋中拿出那方白色帕子,铺展在手掌上,手帕的一角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桃枝,上面几瓣桃花灼人眼球。这个帕子他竟一直留着。
一滴清泪最终抑制不住从我眼中滑落,重重的砸在他的掌心,然后紧紧握住似要融进血液。
我看着那张清瘦而冷寂的脸,泪如雨下。十年,整整十年没见,在心里想了千万次的话此时都抵不过一个眼神。
他心疼的用拇指抹去我眼角的泪水,却越抹越多。他有点手足无措,揽过腰将我紧紧的拥在怀里。我哭的更凶了,把这多年来的种种全部都哭了出来。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抱着我。
哭累了,我闭着眼靠在怀里感受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声,这样才能感觉出是真实的。多少次在梦里梦见过相似的情景,梦醒后泪湿绣枕。如果这还是梦,我祈求不要醒来。
“小不点长这么高了,都快认不出来了呢。”他看着我的眼睛满是宠溺,轻轻揉了两下我的头发。这样熟悉的场面,让我错以为还是十年前的那个我呢。
我苦笑了一下轻声道:“十年了,怎能不变。”可我的心一如七岁那年再也容不下任何,十年了一点都没变。你的呢?
他叹了口气,又将我拥住,下巴顶着我的头,喃喃道:“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我平静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下来,仿佛死去了多年又突然间活过来,开始剧烈的跳动。他的话就像有魔力一样,安抚着我的心,让我的心寂静欢喜。
烟雨霏霏的楚江,此时褪去了萧索的凄凉,有种少女轻柔的情思,绵延在我们之间。这样隽永的情景,如刚临摹的水墨画,要是永不褪色就好了。我在键盘上敲完这最后一句,双手合十默念道:“感谢老天能让我再遇见他,我会好好珍惜的。”
人事无常,当那些惊喜和欢乐过后却是无尽悲痛。佛家常言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原来最苦的不是求不得而是放不下。
秋天的风卷走最后一片落叶,在空中转了几圈又飘走了。天高云淡,水清沙白。虽是萧索的季节,但对我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遇见楚然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是我过的最充实最快乐的一年。他是我的初恋也是我最终的归宿,我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沉浸在完美的结局中。
“那个,那个夏小姐。”面前四眼的男子涨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我这才反应过来,竟双手撑着下巴走神了。他不安的看着我身后,我顺着他的目光转头,心咯噔一跳。
看着那张比寒冬腊月还要冷的脸,我吓的吞了口口水,半天才挤出个笑容道:“楚……楚然,这么巧啊,你也在这。”
他铁青着脸冷冷看了我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从来没有见过他生这么大气。
“对不起哈,我有事先走了。”我拿起包就追了出去。
“楚然等等我。”提着包,脚下像踩着高跷似的很不稳的向前赶着。最不喜欢穿着高跟鞋了,要不是这死丫头非让我顶替他相什么亲,哼我才不穿呢。
楚然头也不回的向前大步走去。
“楚然你再这样,我真的不理你了。”我一跺脚干脆停下来不走了。
楚然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着。
“啊,好疼啊。”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一只手使劲揉着脚踝。
楚然听到身后的叫声,迅速转身回到我身边,蹲下拧起眉毛看着我的脚,“怎么了?”
我捂着脚踝,一脸的痛苦的呻吟着,“我的脚崴了,好疼啊。”
楚然又着急又心疼的看着,轻轻揉着我的脚踝,“还疼么?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我忙摇着头,“不用了,不用了,回去敷点药就好了。”
“那我背你回去吧。”楚然转身蹲在我前面,我捂着嘴偷笑着爬到楚然背上。嘿嘿,教你不理我。
橙黄的夕阳洒在他的身上,显得温暖而飘渺。黄叶在秋风中旋转飘落,落在楚然的头上,我拾起那片叶子,在手里把玩着,心里无比的甜蜜,要是永远都这样该多好。
“楚然,你还生气么?”
楚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看着前面。
“楚然,那个不是我有意要去的,是小洁让我帮忙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见楚然还是没有出声,我急道:“这真的不是我自愿的,是小洁威逼我去替她相亲的,你就不要吃醋了么。”不管了,先这样说吧,早知道就不跟小洁下赌注了,输了还得听她的。
楚然哼了一声,不服气道:“我才没有吃醋呢。”终于开口说话了,有希望了。
我笑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在吃醋嘛。”
楚然停了下来,黑着脸侧头看我。呃,又生气了。
“你没有吃醋,我是开玩笑的。”我傻笑了两声,把头埋在楚然的背上。
楚然转过头继续向前走着,感觉他是笑着的。金色的阳光下,他的背很是温暖。
秋风习习,池塘荷花早已开败,高挑的枝上挂着几个乌黑的莲蓬。我靠着楚然的肩膀坐在荷花池边上,他低头剥着手里的莲蓬。
我眯着眼睛仰头晒太阳,真舒服啊。
“楚然剥好了没啊?”这么久了还没好。
“一会就好了。”他认真剥这手里的莲蓬。
我很自然道,“楚然我们结婚吧?”就像平时说吃饭一样随意。
感觉到他剥着莲蓬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又继续剥着,“我想过了这个年再结。”声音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
我抬头看着他,又垂下眼睑,心里有些失落。
“可是……好吧,你说什么时候结就什么时候结,我都听你的。”可是我该怎么告诉你,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呢。
“剥好了。”他食指粘着一颗莲子伸到我面前。
我撒娇道:“你喂我。”
他笑的温柔似水:“呵呵,好,大懒虫。”然后把莲子喂到我嘴里。
还是给他个惊喜吧,等过几日有机会再告诉他。
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的我倒抽了口凉气。脑袋嗡嗡的响,好像有什么声音,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楚然见我脸色发白,皱着眉头担忧道:“枫儿,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忙摇头道:“没事,刚刚吹了凉风可能感冒了。”可能是头风病又犯了,最近越来越频繁了。时不时还会听到声音,可能是幻听。
他脱下身上黑色的褂子披在我身上,细心的拢了拢。
扶住我的肩,不放心的盯着我看:“真的没事?”
我咧嘴嘿嘿一笑,眨眨眼睛:“真的没事。”
“我们回去吧,回去你吃个感冒药,好好休息一下。”
楚然虽很少说话,但他为我做的每个细节都让我感到很温暖,有他在身边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当我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象着即将到来的幸福时,一切都急转而下快得教我措手不及。
临近过年,双方父母都开始操办起我跟楚然的婚事。正在我们筹划着婚后去哪度蜜月时,消防队的打来电话,说是有事情要楚然必须回去。没办法,他虽请了假,但遇到重要的事情还是要这个大队长亲自裁决的。
楚然在中国路军学校毕业后出国到英国皇家军校留学了几年,最后回到这个城市转业做了消防队队长,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做个少将的,可他放弃了那些师长的邀请。我问他为什么放弃你最喜欢的,他笑着说这里有他最眷恋的人。
“今日早晨八点我市洪福中学发生了一次特大火灾,公安、消防、卫生、等部门已经立即出动展开灭火救援工作。消防部门接警后立刻出动20个消防中队、三十余辆消防车投入灭火,紧急疏散救助附近学生,并劝慰家长。截至今日中午十二点火灾已经导致二十三名学生遇难。”
电视里午间新闻头一条就报道这个惊人的消息,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虽已习惯他出入火海救人的事,但每次都会提心吊胆。右眼皮从早上一直跳到现在,心跳的更快了。
“现教学楼的火势得到控制,但旁边的女生宿舍楼火势凶猛,救援人员正紧急救援,消防大队队长楚然率一中队冲入大火中,目前已救出十三位学生。”
我再无法坐下去了,迅速穿好鞋子套上外套,冲出门打的直奔洪福中学。
远远就看见学校上空弥漫的黑烟,学校门前警戒线外站满了人,警察把守在门口,不让家长冲进去。从里面不断有护士抬着担架将烧伤的学生送上救护车,有家长见到自己受伤的孩子时差点吓晕过去,没有见到孩子的家长哭喊着急的直往里冲,都被警察拦下来了。
我挤到最前面,贴着警戒线,盯着火势最大的那栋楼看。心里害怕的五脏六腑都揪到一起了。这两栋楼是挨着的,一边的教学楼火势已经扑灭,而它旁边的宿舍楼火势还是那么猛。从几层的窗户里冒出来黑烟,时不时还有火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