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梅觉得死神在窥视着他们三个,而提供窥视镜的,就是她自己。只要她不动手,这里面三个人没有一个人会死,而她一动手,马上便会血雨腥风。
吴德民走回来,远远地喊着于梅,说,你也来拜拜你娘。
要你管!于梅哼说。
你干什么?小张后面紧张地喝她道。
摘花,我想为娘集一束花都不行?于梅冷言回答。
小张哑然,但目光一直追着于梅,一只手放在裤口袋里。
好敏锐的人,于梅心想,他定是吴老家伙的保镖。想到这,于梅提醒自己小心起来,心里还默念着:妈妈,你有在天之灵,一定保佑我除掉这两个人,一定啊!
吴德民与于梅插身而过,见小张一直跟着她,冷喝着他道:你跟她那么紧干嘛!
怕她见鬼,保护她。小张说。
见鬼?见什么鬼!只有你才马上见鬼!如果林素云果如《牡丹亭》一样与我魂梦相见,我愿舍弃一生的家当,一生的福佑去换取那一刻。吴德民挥着手,语气听起来充满真挚着说。她出现就不是鬼,是仙懂么?有空你去读读汤翁的《牡丹亭》,别那么没文化,还不如我这个听戏的!
于梅心里却冷笑,想,人说爱一个人,就应爱其所爱,可你吴德民却专门做扼杀的勾当。为了自己变态畸恋的目的,你不择手段、威胁利诱甚至为达目的不惜夺人性命,还好意思提如情爱宝典的《牡丹亭》,笑话,笑话。
小张果真没跟她。
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梅想。母亲墓左侧约十步远的迎客状的松树下,还有墓碑与墓地夹隙中,各自埋有自己几天前就藏有的手枪。此刻,只要以采花为幌子,刨开松泥,打开塑料袋,端起手枪便能亲手杀了吴德民。
于梅这样想着,实际也这么做了。她走到松树下,月色和小张的眼睛跟着她,这使她很不自在。第一步行动的失败显然使于梅加倍小心,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而且不容有失。
但一手一直揣在裤口袋的小张却始终是她的威胁,这使她一直下不了决心,不敢刨开松泥,只是围着松树瞎转着。
突然,于梅站了起来,惊惧地望着墓地,呆呆的样子。
小张和吴德民一愣,眼目随着于梅往墓地看去,但那空无一人。
妈,妈!于梅手里拿着一些花儿痴了般地喊。
小张从裤口袋里掏出手枪,动作相当迅捷。
妈,你来了,你果真来了?你不是说吴德民是凶手么,现在他来了,你可当面和他对质。于梅继续说。
吴德民与小张面面相觑。
吴德民突然笑了,说,唬我呢,我怎么没看到!小张,你也是,亮这玩意干什么,小孩家就把你吓成这样!
小张把枪揣回裤口袋里。
于梅说:妈,他们看不到你……
于梅说:你真么跟他说呢……
于梅说:哦,听清楚了,他们也要采花敬献才能看得到你么……
于梅每说一句话都停顿一下,好像真跟人说话似的。吴德民忍俊不禁的样子,嘴角上满是笑意,好像存心要看于梅的热闹。
你们不是要看我妈么?那听到没有,采些花来!于梅视线扫了吴德民和小张说。
乱弹琴!小张回答。
吴德民喝小张说,林小姐说让你采你就采,废什么话!
小张只好四下里张望,最后朝于梅的方向走来。
离我远点,我这儿的花都不多!于梅怒说。
小张看了吴德民一眼,最后只得折到另一方向去。
就这当儿,早已弯下腰身的于梅闪电般刨开松泥,拿出手枪,折过头去对着小张。小张看来也注意到了于梅的动作,在于梅视线里也是立刻站起来,手已伸进裤腰里掏枪。枪响了,清脆的两声。小张倒下,子弹正中他的胸口。在倒下中,小张的枪也响了,但只是打在于梅头上的乱枝上。
别动!于梅枪立刻朝吴德民方向转去,厉声说。
吴德民的手僵住,眼直直地盯着于梅,月色朦胧中,看不清他的脸色,但于梅宁愿相信他的脸色苍白。
你也有今天,吴德民!今天,我替父母报仇,寻你的命来!
你哪来的枪?吴德民语气却很平缓,好象和她拉家常的样子。
妈妈亡魂给我的!
别说笑了,你预先就藏了这把枪。吴德民哈哈笑道。
亏你笑得出来,不愧是恶棍本色,比那克劳迪斯强多了!
多谢夸奖!听得大侄女夸奖,我死都值啊!这可比不得你母亲,她从来就没说我好过!这是她的不对,是不是?最少,我面对死亡的镇定,能说明我确不比一般!
你确实比不得一般人,因为你是人渣!别动,动我就打死你!
我没动啊,干脆,我把手举起来,可这太没面子!
我不跟你哆嗦,我急着要你的命来祭父母,现在,我想听听你临死前的忏悔!
等等,不急,不仅是忏悔,我还有很多事儿要讲,你不听,会很遗憾的!
什么事儿!
关于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道你是于青松的女儿,不,不,你是我吴德民的女儿!吴德民急促着语气说。
浑蛋,你临死还要污辱我娘!
不不不,我哪会污辱你娘呢,不会,她是我最爱之人,我捧在心里珍视都来不及,哪存在会污辱你娘呢!可事实就是事实,你不想想,我杀人如麻,怎么会把你一个刺杀者供着哄着,按我的脾性,你早就……
不要说了,我杀了你!说着,于梅开了一枪,正打中吴德民大腿上。吴德民膝盖一软,单腿跪下来,但他还是顽强地站起。
林若梅,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选一个死法。我不怕死,但我不想死在你的枪下。如果我非得死,我宁愿自己了断,因为,我不想我的女儿将来生活在弑父的阴影中。
如果上天果真让我成为你的女儿,那我宁愿马上在这个世界消亡,和你一起消亡!但我不相信,因为我骨子里流出的血,它象油一样易燃,随时都欲向你喷出复仇的火焰。这火焰与生俱来,就是它,将把你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于梅恨恨地说。
吴德民毫不理会于梅的话,他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说,我永远忘不了她生你的细节,我能精确的说出这样的细节,那逝去的日子,就恍如昨日。
那你且说说,好让我欣赏一下,我知道,你的谎言就如你人一样卑鄙下作!让我和我母亲一起欣赏,欣赏你的无耻之言。
这个,你真不知道,于靖松也不知道。事实上,于靖松犯了错,这个我不知你晓不晓得,他坐牢了,关进牢改农场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我喜欢你母亲,于是,我便多多和你母亲接触,关心她,照顾她,可你母亲并不领情,把我的好意当成了无耻的纠缠。你也知道,那时候,我是个血性的男儿,而你母亲无时无刻不流露出高贵的,让人一见便倾心,思忖着想不择手段据她为己有的那种气质。我被这种气质所迷惑,把持不了自己……我强奸了她……当然,我一直很愧疚,一直想得到你母亲的原谅。这个时候,你母亲怀孕了,她怀上了我的孩子。你母亲难以面对那个现实,她想办法想打掉那孩子,可我哪能同意,我一直盯着她,用了男人的霸道不准她入医院。后来,她母性发现,也不想打掉那孩子了,于是,你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