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死了,儿子也死了,他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他那样的人,桀骜而偏念,如果就只剩下一个人,会怎么样呢?
江笑影不敢想,抬起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东方念将手里的江笑递给旁边的尼姑,走到她的面前,静静的看着她。她脸上挂着得体文雅的微笑,就像曾经一样,那么优雅高贵,可却让江笑影明白,等待她的,即将是更残酷更可怕的折磨。
东方念冰冷的手抚上她的脸颊,缓缓道:“两年了,我每天都很怀念你。想你想到快要发疯了。”她的手指是那么冰冷,一阵颤栗席卷而过。江笑影一眨不眨的望着她,东方念手上的匕首贴着她的脸颊,就像一条毒蛇一般顺着她的脸颊滑到脖颈。贴着她纤细的青色血管,划得轻盈而又愉快。
江笑影不动。
“我真的好想你……难以克制……”东方念一边笑道,突然匕首狠狠下去,切断了她左手手臂:“这是你欠我的!”
鲜血蜿蜒流下。
江笑影眼睁睁望着自己的臂膀脱落,无力的落在地上。痛苦让她不断的颤栗,几欲晕厥,她紧咬下唇,不让自己晕倒过去。
东方念站起来,冷漠的对尼姑道:“把这个手臂拿去给楚煊赫。”她转头对江笑影说:“别怕,我不会杀你的,至少现在不会!你明白我的……”她很有兴致的说道:“我好想知道,他收到你的手臂,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你说,他会不会自责痛苦,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她笑道:歪着头,笑道:“把她拖起来,一起送到金銮殿去。我会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的!”
身体是翻江倒海的痛,江笑影被人抬起来,往金銮殿里去。
东方念抱过熟睡的江笑跟在后面。
今日是太后的寿辰,按理来说,今天是文武百官家的命妇进宫朝拜的日子,侍卫守卫戒备应该是十分森严的。可是,东方念一行人一路走过去,慈宁宫外竟然没有几个侍卫。
江笑影的视线依旧是恍惚的,鲜血从她的左手上流下,滴落在地上,那么的疼。她心里面一遍遍反复叫唤着赫哥哥,赫哥哥,赫哥哥……他们说好的过了今日,他们就会离开京都,一家三口去游览大江南北……她不能倒下,她想活着,活着……
慢慢的人多了起来,他们惊恐的站在两旁,望着东方念。
东方念怀里抱着江笑,挟持着江笑影,侍卫们不敢妄动,一步步带着刀向后退着。
宏伟庄严的金銮殿,视野极为开阔,此时百官云集,侍卫密密麻麻的,大家都望着东方念。
站在最前面的是楚煊赫。而他的手上正拿着她的手臂。一双眼睛黑沉见不到底。
细雨如薄纱弥漫,恍惚之间,见到他,有种恍然的不真实感。因为过度失血,江笑影的脸色苍白如纸,却努力朝他露出个笑容。眼泪却情不自禁的从她眼眶滑落。淌过冰冷的脸颊,淌过苍白干裂的嘴唇。
东方念走到她的面前,对她微微一笑,抱着江笑抬脚走到前面。
原本密密麻麻的人自动让开一条道路,东方念矜贵的一笑,伸出右手,一名小尼姑作势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背,扶着她慢慢走进金銮殿。
她是那么高傲,那么傲视天下,她缓缓走上金銮殿,金灿灿的皇位就在面前。
她走了上去。缓缓坐下,就像一个王者一样。
静了片刻,她抬头直视着底下的楚煊赫,那目光得意且嚣张。
楚煊赫也望着她,清俊卓玉的面容上,只有冰冷的静默。
东方念冷冷一笑,手里环抱着江笑,她的指甲划过孩子嫩白的皮肤,留下一道红痕:“该醒了。”
江笑突然惊醒,发生惊天动地的哭声。
江笑影心绞痛,眼泪不停的流下,那么咸苦,仿佛她再也感觉不到世间别的滋味。
此时,楚煊赫缓缓跪下。静默的跪在金銮殿上,朝东方念伏拜。
江笑影无声的痛哭。全身都开始颤抖。而这时,东方念眨眨眼,对她咧开一个巨大的笑容。拖着她的尼姑,冰冷的手指用力按上了她的后颈,紧接着冰冷的刀锋,紧紧的触到了她的皮肤上……
四周传来抽气声。
东方念带来的尼姑在宝座前方站成一条线,大刀闪着寒光对着大殿上的人。
如今她就是一条砧板上的鱼。江笑影却似乎什么也没有感觉到,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跪在地上的男子。
依旧是那张清俊白皙的脸颊,依旧是她最爱的人,可是,该傲睨天下的膝盖和脊背为了她弯下,曲折,跪在那里静默如同一座雕塑,一动不动。楚煊赫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隐忍:“我写了退位诏书,将皇位传给你。”
眼睛刺痛,像是火一样的疼,仿佛有刀深深的刻在上面。她的心,就这么无声的、狠狠的揪了起来。她忍住泪水,死命的努力忍住。
多少次他们生死与共,被人追杀,九死一生。为了她,他心甘情愿的出生入死,为她摒弃帝位,为她抛却所有,救她于危难生死,却不告知她。
而如今他又为她摒放下尊严,跪于金銮大殿之上不算,还摒弃家国,这将遭万千百姓唾骂,死不能入宗庙族谱,成大源国第一大叛贼。
他发疯了!江笑影的一颗心跌倒绝望谷底,全身发冷,晶莹的泪滴落在胸口,大滴大滴的滚出。
身后传来了嗡嗡的叫声,有大臣痛心疾呼的跪下:“皇上,不可,可不要被这个妖女给威胁了。”
百官们哭着爬过去,大叫着圣上要保佑大源尊严,勿要肆意胡闹等等。
金銮大殿上是一片担忧哭喊的大臣们,楚煊赫却仿佛没看到听到一样,他安静的跪在地上,静静的看着东方念,天地之间,就只剩下这个眼神。
江笑影的眼里面就只剩下楚煊赫。
尘封的记忆一点一滴的钻出来,像烟雾,将她的身体缠住,不受控制的清晰涌进脑海里。
那是某个可怕的深夜,她和楚煊赫躲在一个小山洞里面。当时她还很小,在山洞里发起了高烧。他抱着她,一遍遍唤她的名字。
他的声音一遍又一遍,轻轻的,沙哑着。他的呼吸,呼吸缠绕着。温热而清冽,彻夜缠绕在她的脸上;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他执起她的手,在山洞的墙上刻上:楚煊赫和江笑影共存于此。
东方念咧开一个胜利的笑容,她笑了笑,又笑了笑,江笑一直在啼哭,她叹息着,温柔清亮的嗓音缓缓道:“各位卿家别吵了。”
底下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东方念摇了摇江笑,江笑哭得撕心裂肺,没有停下来,东方念眉头一皱。
江笑影的心一紧。虽然此刻东方念看起来温柔平静,内心却藏着深深的仇恨,只有一不慎,都会激起她心中那强烈的杀戮。
团子团子,你千万别再哭了啊!
东方念笑了:“呵……”她轻笑着,那笑声越发令在场的人毛骨悚然。滞留在男孩脸颊上的手指,缓缓加重了摩挲的力道,划过小儿白嫩的肌肤,她轻轻道:“别哭。”那样子,仿佛江笑再哭,下去划断的会是他的脖子。
江笑影咬着嘴唇,浑身战栗着,心里哀求道,别哭了,别哭了,千万别哭了!
似乎听到她的召唤,江笑渐渐停止了哭声,再次沉沉的睡过去。东方念将孩子抱给一旁的小尼姑。右手抚上宝座的金灿灿的扶手。这个宝座她爱极了,穷尽两生两世,她那么爱,那么那么的爱,如今终于得到。她微微一笑,侧过头看着江笑影像一只死鱼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已经将她周边的地方染红了。如果再不给她止血的话,可能会死。
东方念的目光扫过地下跪着的楚煊赫,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跪在她的面前,请求她放过自己的家人。她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却深深的憎恨男子的深情。看着英俊的男人,她的呼吸倏的一滞,握住扶手的右手,也同时一紧,同时开口道:“儿子和女人,你选一个!”
平静,却冰冷的语气,令江笑影的心脏骤然一缩。脖颈间的刀锋更近了一步,更加深了埋藏在皮肤深处的钝痛。有鲜血从脖子上流下来,染红了衣襟。
而另一边,东方念身边的尼姑握着江笑的喉咙,只要一下,江笑就会被拧断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