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溪词看到夕浮时,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在相里殊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步履凌乱急速,待走到她面前时一把抱住夕浮,把她紧紧拢在身前,又哭又笑声音交杂在一起让人听起来分外奇怪。
两人紧紧相拥了好一会儿后,相里殊站在一旁担忧地说道:“都过来坐吧,有什么事好好说莫要伤神,小心肚中孩儿,四妹妹舟车劳顿我们还是让她坐下好好歇息会儿。”
“对对对,瞧我这性子,哎浮儿快过来,做三姐旁边。”夕溪词拉着夕浮走到几榻旁坐下,使唤着相里殊端茶倒水。
待一切忙妥后,相里殊贴心地给夕溪词垫了两个软枕,扶着她移了个舒服的位置,这才出声说道:“你们俩姐妹说会话吧,我出去找大哥。”
夕溪词点点头,看着相里殊走出去,把房门掩好后这才回过头来,对上夕浮迷惑不解的目光,“浮儿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詹俗不是带你回炎宫反而把你带来这里?”
夕浮点点头,“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一脸凝重的样子?”
夕溪词修长的指节摩挲着青瓷茶杯的边缘,敛下眼帘整理思绪,细细斟酌着语句希望能最大减轻夕浮的伤痛。“浮儿你一定要答应三姐,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坚强面对,你已经不是孩子了,希望你能做到南国公主该有的风范,对得起你嫡长公主的身份。”
“……”夕溪词的话让夕浮的不安更加加重,但正如夕溪词所说的她已不是个小孩了,不能向从前那样一遇到点挫折就退缩,总是寄希望于身边的人。
于是她正了正神色,一手握住夕溪词靠在桌边的手,一本正经地保证道:“三姐不必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出了什么事直接说吧,我承受得起。”
夕溪词见她这般,心里也不好受,更加怜惜起来,“浮儿这般懂事,皇后娘娘该有多欣慰。”
“三姐你就别说这才客套话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把这把刀一直悬在头上心惊胆战,不如快刀斩乱麻干脆点好。
“浮儿你……哎罢了。”夕溪词被她的话一噎,叹了一口气这才亲启薄唇:“浮儿,皇后娘娘她,她病重卧倒了,太医院束手无策,现在只留一口气只为见你一面。”
“你胡说什么,母后明明身体好得不得了,就算是生病了还有我师傅在,师傅他可是神医,天下没有他治不好的病救不活的人。”夕浮佯装不在意的样子,露出一抹浅笑,“你来是让我带着师傅赶快回南国去医治我母后的对吗?”
“浮儿……”夕溪词反手紧握住夕浮微微颤抖的双手,“浮儿,皇后娘娘她病得很重,已经快要不行了……”夕溪词哽咽着说说不话来,她眼中的哀伤让夕浮莫名地感到愤怒。
“三姐我要赶紧回南国,我母后在等我呢,只要我回去了,母后又会健健康康地站在我面前,取笑我是个没人要的小胖妞。我警告你不许再说笑话吓唬我了,我回南国会告诉母后的,让她来收拾你,都嫁人了还这么淘气。”夕浮说着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奔向门外。
她才不要相信三姐的话,三姐最会骗人了,从小就把她骗得团团转。母后那么善良,那么好的一个人,上天怎么舍得夺去她的生命!从小她就没见过母后有过什么伤寒病痛,那样健康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重病不治,一定是他们为了要骗她回南国才一起串通好的谎言。她才不要相信,她一点都不会相信的!
夕溪词看着她的背影不停地流泪,那也是她的母后啊,虽然她出自东宫,却从小放在中宫教养,是皇后娘娘亲自握住她的手教会了她人生第一个字,是皇后娘娘在夜深人静时悄悄来到她床榻前,为踢掉被子的她掖好被脚。
虽不是生母却胜似生母,她对皇后娘娘的感情绝不会比浮儿少,这也是宫中那么多兄弟姐妹,她却唯独亲近、爱护浮儿的原因。满心地伤痛,她却连皇后娘娘最后一面都不能见到,只能在这遥远的炎国黯然伤神默默流泪。
夕浮推开门冲了出来,看见等候在外面的詹俗,忙扑进他的怀里,拉着他的衣襟哽咽着说:“师傅带我走好不,我要回南国回夕都,母后她生病了你去救她好不?”
“浮儿乖!”詹俗轻抚着她的墨发,眼中满是怜爱,“我们这就回去,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你相信师傅么,师傅怎么舍得让你如此难过。”
相里殊正要出言,詹俗忙抬起手阻住他要说的话,“殊,我先带浮儿回南国,这里就交给你们了,麻烦你替我们向炎……向父皇请辞。”
相里殊点点头,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包裹交给詹俗,“我早就猜到你是不会带浮儿先回炎宫的,所以才约你们在这里见面,包裹里有通行的公文和一些浮儿留在宫里的物品,浮儿的箜篌缠音我早命人放你马车里了。”
“谢谢你殊。”詹俗冲他颔首,感激之情无以言表,然后弯下身子托起夕浮的双腿一个公主抱,把夕浮紧紧抱在怀里,又冲站在门边暗暗泪流不止的夕溪词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人抱着夕浮离开。
相里殊走到夕溪词身边,把她轻轻拥在怀里,望向几人离开的背影,这一分别,又不知该何时再见面了。珍重大哥!珍重浮儿!
詹俗叹了一口气,“浮儿再快马车就要飞起来了,你且耐心些,相信师傅,一切都会没事的。”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事,我怎么有勇气拿母后的生命来赌?我输不起啊!”夕浮把头撇向一边偷偷抹去泪水,“我真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从白云谷出来时不马上回夕都,我为什么要那么贪玩,如果当初乖乖回宫了,也许母后就不会生这么重的病。我为什么要那么坏,总是忤逆她惹她生气,如果我能像三姐那般贤淑孝顺,那般惹母后开怀,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呢?”
“好了浮儿。”詹俗把轻声啜泣的夕浮拥入怀里,一手轻柔地拍打着她的背,“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无力去改变,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学会去承担,想想应该做些什么来改变已形成的局面。”
夕浮听到他的话眼睛徒然一亮,期盼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詹俗,“师傅一定有办法救我母后的是不?”
詹俗淡笑不语,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就算我救不了你母后,你母后也不会有事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因为此时有一个人定会比他们还要焦急万分,那个老头子怎么舍得自己默默守护了二十多年的人因为病魔而离去。
“真的吗?”夕浮将信将疑,却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虽然有了詹俗的保证让她安心了些,但是只要一刻没见到母后,她那颗悬着的心怎么也无法放下来。
已经没日没夜的赶了好几天的路了,每到一个驿站就换匹好马继续赶路,这几天里夕浮一刻都不敢合上眼睛,生怕一觉醒来就听到什么噩耗。中途也只是被詹俗强逼着勉强吃了几口干粮,整个人憔悴得已经看不出那还是曾经风华绝代的南国第一公主了。
詹俗见她那般折腾自己,几次想点了她的睡穴,却总是在她忧伤哀求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他长叹了一口气向原风交待了一声。这时马车停了下来,他抱起夕浮跳下马车,在她不解的目光注视下说道:“马车再快哪有我的轻功快。”
于是他像原风示意了下,让他们赶着马车继续往南国方向行走,而自己则抱着夕浮,接过原风递过来的锦色披风把她紧紧包裹在怀里,然后气运丹田足尖一点,踏着林间枝叶如只轻燕子般在空中飞速穿梭。
走过丛林越过房舍,穿过河流踏过青山,纵使詹俗内力浑厚,经过几日的不眠不休运功,也露出了疲态。这一切夕浮都看在眼里,有感动,有心疼,更多的无法诉说的某种油然而生的情愫。
在经过一个小镇时,夕浮出声阻止了继续在人家屋顶上飞跃的詹俗,“师傅我累了,想找张床休息一下。”
“浮儿可是酸痛了?是我疏忽了,一直让你保持着一个姿势,那我们找家客栈住一晚可好?”詹俗低下来,看向缩在他怀里一直不说话的夕浮,手臂轻轻挪动了一下,试图缓解她的酸痛。
夕浮敛下眼眸点点头,温顺地在他怀里蹭蹭,惹来詹俗一个无声的笑容。
不过半个个时辰,客栈便找好了,詹俗要了一间上等客房付过定金后就等小二带他们上去。
眼尖的掌柜看到他怀里抱着一个用披风紧紧包裹住的女子,不由得好奇地多打量了几分:那女子把头紧紧埋在眼前这个气宇轩昂气度不凡的白衣男子怀里,只露出一个苍白的侧脸,墨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开来,浑身上下都被锦色披风包裹住,只在身下露出小小的一截裙摆和裙摆里那两只一看就很秀美的双足。虽然狼狈不堪,但以掌柜多年的识人经历告诉他,这女子定是个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