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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最后一声蝉鸣将炎热带走了,秋天来了,纷纷洒洒下过了几场秋雨,天气凉爽了下来。这样的时机是适合创作的,爸一心钻在他的房间里写作。他和李经理聊得十分投机,顺利签订了合作协议。当今图书市场上,一些低俗的没有太大意义的作品占据了主要地位,李经理虽然作为一个商人,但他的脑子里却有着对文学深深的理解和感悟。相关媒体对爸爸的复出给予了很大的关注和希望,我也是这段时间内读了爸爸的许多作品。

但我依然觉得爸爸还是那么高深莫测,他的内心里肯定还保留着一块隐秘的空间。但远离酒精的爸爸确实精神了许多。这期间,我和杨叔衡只是匆匆又见一面,是在市作家协会。我和爸爸一起去的,杨叔衡很惊讶我的爸爸就是当年的何润成。

一整天了,我脑子里晕晕乎乎的,觉得像处身于模糊的梦境之中,恍恍惚惚的,一点儿也提不起精神来。我受不住同学们嗡嗡出声地说话,也受不住眼前事物的晃动,我疑心自己是生病了。

于是,晚自习的时候我请了假。

一路上,我内心里都有着隐隐的害怕。路边的树影像一些小鬼般森然排列,昏暗的路灯像一只只恐怖的眼睛。

影子!当这两个字一入我的脑子,我就哆嗦了一下。这些天来,在我的梦境之中,总会出现一个身影,像是一个男人。他的话语、动作是那么熟悉,我却又始终看不出那到底是谁!

我是怎么了?我问自己。

我总觉得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无关紧要的东西,却不知道那是些什么。我死命地捶打着木涨的脑袋,可是无济于事。我试着回忆,今天白天都上了什么内容的课?想不起来……我使劲晃了晃头,试着再想一遍,可是还是想不起来……这倒让我不安了。

我几乎是小跑着回到家的,心跳猛烈得像天兵天将出征降妖时敲响的战鼓。家里亮着灯,却静得出奇,几乎没有一点声响。爸爸房间的门是虚掩着的,大概他又沉浸在创作之中了,我想。我想把今天无缘无故的反常感受告诉爸爸,也许有点安慰就好。我在门口低声唤了爸爸三次,他也没有应上一声。我以为爸爸是写小说太专注太投入了,所以没有听见。我轻轻地推门进去一看,这才发觉里面的情形非常不妙。地砖上已到处滚满了好多被揉皱的纸团,桌上凌乱地散落着横七竖八的纸张,那支又粗又长的老式钢笔没有戴上笔帽,渗出的墨水已经把它下面的稿纸洇湿了一大块,烟缸里大大小小的烟蒂满得已经快要溢出来了。而爸爸呢,两手兜在后脑勺,将椅子的两条腿翘起来,两眼一动也不动地瞪着天花板发呆呢!

记得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还见他挺高兴的,还高兴地给我介绍他今天的写作计划和内容。可是这会儿他的笑逃到哪里去了?此时,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严霜,一层死寂的灰黑。这种神情顿时吓得我把冲到嗓子眼儿的话头又给呛回去了。

我悄悄地退了出来,刚要掩上门,爸爸突然用双拳凿着脑袋,又清晰地骂了一句脏话。我几乎不敢出声,我知道他此时肯定是文思全无、灵感皆失的状态,否则他何以如此痛苦呢?我在外面稍坐了一会儿,拿了扫帚进去,把地砖上的那些纸团收拾了出来。我原本想,我的蹑手蹑脚的行动是不会引起他的注意的,可是不然,爸爸迅速回头看了我一眼,但没有说话,眉头纠结得更紧了,继续保持着他的姿势。

按捺不住的好奇心使我捡起其中一个纸团,展开,上边没有写题目,只是一小段正文。由于钢笔的破旧和劣质,所以字出了油。爸的文字显然比二十多年前沧桑了许多,原来的清新和青春换成了伤痕累累的疼痛。其实,我更加愿意看到一个年轻乐观的他和积极向上的文字!虽然我的文章里也遍布着伤感和忧郁,但我知道,爸爸文字间的伤痕是那么真实,那么深切!

我不忍心让爸爸在这样痛苦的大网中挣扎,于是进去轻唤着他:“爸,要不我给你弄点吃的。休息一会儿再写吧!”

他没有说话,烦恼地望了我一眼。我再怯怯地喊上一声就又退了出来。几秒种之后,他出来了,穿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过来,脸色就更加不对劲了,带了点怒气,冲着我大喊大叫:“我需要安静!安静,你懂吗?刚才好不容易来了一丁点文思、一点儿灵感,你这一叫,全都跑得无影无踪了!你是不是希望我什么也写不出来!”

我被他吓住了,舌头打结了,说不出话来。然而我还是能理解他的。因为我深深知道,写作没有感觉的时候是相当痛苦的,想摔所有的东西,甚至想把自己也摔了,最好能有个发泄的对象。而爸爸是一个男人,总是免不了有发脾气的时候。

爸爸痛苦地坐到沙发上,愣愣地吸着烟,引来了一阵猛烈的咳嗽。我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在他旁边坐下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自言自语地说:“妈的,还是写不下去!要是别的内容,也就算了。可是这些话,在心里藏了多少年了,现在憋得慌了,反倒写不出来了!”

我不敢直视他,但我还是小心地建议着:“爸,有时候是这样,想说的话太多,就不知道从何下手比较合理。就像整理一团乱麻,好不容易找出一个线头,又不知从哪冒出另一个岔头来。你好好休息一下,理一下思路,再下笔,也许会好一些。”

爸没有出声,只是又猛抽了一口烟,吐出来,呛到了我。我没有咳嗽出来,忍住了。他仿佛在细细咀嚼着我的话。

我再次鼓起勇气,继续说道:“爸,你为什么非要拿长篇小说作为复出的第一个作品呢?我想,还是先写写短篇小说或中篇小说吧!也许会更顺心顺手一些。”

他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下,他在心底认同了我的说法,但又担忧地说:“我和李经理说的是要写长篇小说的,他们书商是要大部头作品的,拿着一个短篇他们没用啊……”

“我看李经理是个挺通情达理的人,和他沟通一下,我想他肯定会同意的。他会为长远考虑的。”我说。

“是啊,我为什么非要先写长篇小说呢!”爸坐直了身子,明显高兴起来,抱住了我,笑嘻嘻且抱歉地说,“谦谦,爸爸要谢谢你!在关键的时候,你给了我建议!”

事实上,我真受不了他这样,风一阵,雨一阵,雷一阵,又是晴一阵的,喜怒无常,倒让我犯难呢!因为这样,我得时刻小心谨慎,时刻揣摩爸爸的心情,让我觉得好累,任何时候都要想着应付突如其来的变化。

我缓缓地抬起眼睛,注视着爸爸,说:“我哪有说什么!爸,你该刮胡子了!”

他摸着胡茬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爸爸。”不知缘由地,我竟然会笑着选择这么三个字去称呼他。

“小女孩!”爸爸也笑着这样叫我。

两人拥抱了一下,他就迈着轻松的步子进了自己的房间。外屋里又安静了,恍惚和害怕又一次毫不讲理地霸占了我的内心。外面,不知哪家窗台上的花盆摔到了地上,紧接着是猫叫的声音。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觉得有些烧。

我走出屋子,试图让晚风敷上我的额头,好驱赶那些莫名其妙的恐惧和不安。巷口,有一辆漂亮的黑色宝马车停下来,车灯的光亮照得我睁不开眼,脑袋更加晃晃悠悠。但我看见赵若涵下了车,她看见我,冲我淡淡地一笑,就走进了大院。

那辆车掉转了头,已经开出了几米远,又停了下来。从车里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快步朝我走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然后快速转身了。

“喂,你等一等!”他的语气里像是一种命令。

我只好站住了,猜不透他为什么要叫住我。他到底是谁?我蹙了蹙眉,可以听到自己快速紧张的心跳。

他站在了我面前,他高大的影子笼罩了我。他出神地看着我的脸,好半天,他就紧锁着眉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仿佛我脸上有什么稀奇或肮脏的东西。我被他看得浑身像针扎似的不舒服。接着,他举起一只粗大的手来,轻轻地撩开了我额前的头发。这突兀且奇怪的动作使我吓了一跳,我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你是谁?”我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几步,害怕地望着他。

“你别害怕!”他一边试图靠近我,一边这样安慰着我。他的样子的确可怕,然而他的声音却是柔和的。

“你别过来!否则我叫人了!”我大声地喊着,语气里明显有着恐惧。

“好,我不过来!”他刹住了脚步,神情激动地问,“你是不是姓何?”

我紧张地点了点头,他更加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几乎是向我扑过来的。我被吓坏了,慌忙逃进了大院,一下子撞在了赵若涵的身上。

“什么事那么紧张?”她关心且期待地问我。

“刚才那个人是谁?他这个人莫名其妙!样子好可怕!”我惊恐未定地说。

“他是我老板。他对你怎么了?”赵若涵的脸上更加疑惑了。

“你问他去吧!”我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转身进了屋子。

可是,刚才那个男人的话语和形象依然顽固地纠缠在我的脑子里,久久不去。同时,我的脑子里晃过一串可怕的零星影像,忽然间,这些影像之间有一个很朦胧的影子闪过,像是一个人,一个我所抓不住的身影,好模糊,好遥远。但是,它似乎真的存在着,就躲藏在我附近的某个角落里!我紧张地蹙起眉,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惊惧地屏息静听,似乎有谁在窗外呼唤。有谁?是谁?声音那样的迫切,但不清楚那是些怎样的话。

我惊跳起来,迅速恐慌地冲到窗外,张大眼睛努力地向外注视。窗外,是那几簇熟悉的细竹,在夜风下摇动,其他什么也没有了,而且也没有刚才那紧迫呼唤的声音。我正要转身,却分明瞥见一个身影!是他!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在外面张望?他为什么要跟着我?

他隐藏在竹丛中的身影好像一下子变成了魔鬼,渐渐地由小变大,两只巨手向我伸了过来,仿佛遮住了我的眼睛,于是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一种无名的恐惧笼罩了我的全身,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陷进了无底的深渊。那是什么?我是怎么了?又是怎么回事?我疯狂地问着自己。然而这种可怕的感觉又在几秒种后消失了!

赵若涵出现在了竹丛边上,她一脸着急而无奈地说:“穆老板,你肯定认错了!你这个样子,太吓人了!”

“不,我不会认错的!”那个男人仿佛已经完全丧失了自制力,他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一般冲了进来。

我惊慌失措地大叫着。爸很快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我:“谦谦,你怎么了?”

未等我从惊恐中反应过来,那个男人已经冲到我面前,攫住了我的手臂,试图从爸爸的怀里将我夺走。爸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弄得没了头脑,他迅速抬起头来,马上就愣住了,整个身子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一动也不动。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吐出了两个字:“是你……”

然而,爸马上表现出了异常的紧张和慌乱,他一把将我推进了他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我听见了外面的人在大声争执,声音乱成一片,接着就安静下来了。

等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而我发现了桌上爸爸的一张留言条,说刚才没什么,是二十年前的一个恩怨朋友,还告诉我也许他这两天不会回来了。

然而这种解释并没有让我信服,这件事带给我太多难以言说的困惑。我更加害怕了,眼皮跳得厉害,我知道,灾难就要来了。我几乎头痛欲裂,那个中年男子夸张可怕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跳跃、膨胀、纠缠不息,我使尽全力大叫了一声。

屋里的空气像是静止的,有些闷热。我看到空虚和烦躁不安,这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我心头凝固下来,变成了模糊而沉重的块状物,沉甸甸地压迫着我。我的额头已经沁出了一排汗珠。我的手麻麻的,眼睛直盯着墙上的挂钟,看着挂钟秒针机械地做着圆周运动,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可是隐隐约约的,梦境里那个男人的影子又在晃荡,令我更加头晕目眩了。

远远的,不锈钢厂的机器持续不断地响动着,震荡着,犹如魔鬼般嘶吼着。月光将窗外那几簇竹子的影子照在窗玻璃上,那竹影随着夜风摆动。墙壁上,又爬着好几只飞蛾,如同好几双满含怨恨的眼睛,望着我,盯住我,仿佛要将我看透似的。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想喝点水使自己镇定下来。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杯里的水随着我身子的猛烈颤动而洒了出来。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慌张地接起了电话。

“喂……”我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小心的、惧怕的。

“雨谦,是我。”是陆小琴柔和如水的声音。

这才使得我的心平静了一些,我舒了一口气,说:“小琴,晚自习结束了吗?”

“刚下呢!”她顿了顿,说,“你晚上请了假,怎么,不舒服吗?”

“有点。最近的状态像是做梦一样。”我回答说。

她在话筒那边咯咯地笑了一串,说:“谁叫你那么爱做梦呢!你爸在写作吗?现在打电话过来,有没有打扰他呀?”

“他有事出去了,说可能得几天不回来。”我想起刚才那惊恐的一幕,心有余悸地说。

“是吗?”陆小琴似乎很高兴地说,“晚上我去你家睡吧,好陪陪你!免得你被老鼠背走!”

我淡淡地笑了:“当然欢迎啦!只要你不嫌弃我家!”

“怎么会呢!那你等我!”陆小琴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打开电视机,没有想法地换着频道,最后停在了一个电视剧频道。此时正在播出的电视剧看起来有些复杂,身世的秘密牵扯了许许多多的人物,我没有兴趣再看下去,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靠垫闭了眼。

门被敲响了,进来的是赵若涵。我好像一下子见到了救命的浮板,上前抓住了她,眼神里满是疑惑和乞求解释的恳求。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别担心!那个人不是坏人,是我的老板,他和你爸是近二十年没见的好朋友。”

“二十年没见的好朋友?”我疑惑地重复着,“但是他为什么认识我?”

赵若涵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因为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而他认识你的母亲!”

“他和我爸去哪了?”我紧紧追问。

“应该叙旧去了吧。”赵若涵说,“其实,我也是刚知道的。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赵姐姐,你最近还好吗?孩子呢?”我问。

“过日子也就只能这样了,平平淡淡才是生活!我平常上班没时间,孩子托给房东了!她人挺好。”赵若涵回答道。

“他……我是说,孩子的爸爸,有没有找麻烦?”我关心着眼前这个脆弱同时又坚强的女人。

赵若涵沉默了一会儿,勉强笑笑,说:“一直给我打电话……而且,他说他会找来的。”

“赵姐姐,你别担心,他要是找来,有我们呢!在这个大院里那么多人,他不敢怎样的!”我用坚强的口气安慰着她。

她淡淡而感激地浮起微笑:“谢谢!在他眼里,钱永远是第一位的。他生意很忙,也许根本没时间找上来。他只是吓吓我而已。”

说话间,陆小琴来了。赵若涵朝我们笑了笑,简单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陆小琴一进门就带来了快乐,使我消除了内心的孤独之感,也缓解了我刚才的紧张和害怕。

我和陆小琴躺在一张床上,两人偎依在一起。她不住地抚着我的头发,却没有说话。夜风吹过窗口的声音惊扰了沉默着的我们。

陆小琴抬起眼静静地端详着我,露出羡慕的神情说:“雨谦,你真好!文章写得精彩,人也长得漂亮,再加上一手端庄秀丽的字体,娓娓动听的话语,简直就像个仙女……而我呢?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也没有……”

“你别把自己贬得那么低嘛,倒显得你可怜巴巴的!我才羡慕你呢,每次考试都是年级段第一名!”我笑着说。

“十七岁呵,一个多好的年龄!我们每一个都是爱做梦的!可是到底能不能实现呢?”她把头靠在我的肩头,说。

我不明白陆小琴为什么会突然说到“十七岁”。然而,这让我很快想起了杨叔衡的那封信了,同时也让我想起那个孤独寂寞的生日。

陆小琴的光亮被一层怅惘所覆盖了:“雨谦,为什么大家都说十七岁就是雨季呢?”

我想了一会,说:“也许雨是蒙眬的,而十七岁也是朦胧的缘故吧!”

“也许吧。”她似答非答、似是非是地应着,然后又醒悟似的问我,“雨谦,你这几天怎么恍恍惚惚的呢?你生病了吗?”

“陆小琴,不知怎么,我好像有一个梦,梦境里有个影子。几天来,这个梦模模糊糊的,那个影子也是模模糊糊的。我想,就是这个梦使我精神恍惚,这个影子使我神魂不定,它如同一个鬼怪般缠住我,令我无法脱身。陆小琴你告诉我,我这是怎么了,还有我该怎么办?”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分明在向她求救!

陆小琴双手摆正了我的头,盯了我好一会儿,就“扑哧”笑出了声:“别连这个都说得那么文绉绉的,梦呀影子的,这就是恋爱的感觉,懂吗?原来你也在恋爱了!”

我轻打了她一下,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说:“不可能的!你不要说废话嘛!我在和你说正经的呢!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该怎么办?”

“我也是认真的!”陆小琴很是轻松地说,“怎么办?把影子给抓住,把梦变成现实不就成了?把梦变成现实,就得靠你的努力了!我可帮不上的!”

“小琴,你怎么也这么过于敏感啊,真的没有那么简单!而且那个影子好模糊,但又真真实实地存在着,我梦到它就感到害怕了。”我被她说得满脸通红,虽然我觉得她那是满口胡说,但既然她那么说,就使我浑身有些不自如。我低下头去,望着被套上的龙凤花纹。

“真的,不骗你。其实,就是那么一回事。我深深地明白这种感觉!”她说得很肯定很认真。

我有些烦躁地说:“你也和夏黛萍一样,以为自己是爱情专家呢!”

“你别不承认了!”陆小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我的话,一脸的自信,“我还知道他是谁。”

“谁?”我反问,敏感地望住她。

她笑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杨叔衡。”

她的这句话一出口,就使我慌张了一下,我白了她一眼,说:“你再胡说!根本不是这样的!我才和他见过几面啊!再说,他三十五了呢,还是个有声誉、有地位的作家!”

“又说傻话了!”陆小琴说,“该来的就一定会来,别逃避!爱,没有条件,没有年龄、金钱、地位、人种的一切限制。再说,作家也和我们一样,普通人而已,就像你爸爸,那么多年来,你不曾看出来吧?”

我垂下眼帘,笑起来说:“你真有意思!你凭什么那么猜测!”

她也害羞地低了头,慢吞吞地说:“因为我有过这样的感受,所以我明白。”

“你是说,你喜欢一个人?”我问。

她点了点头。

我试探着问:“是任子隽吧?”

她再次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但我发觉她的反应更证明了一切,她面颊上浮起了两朵桃花般的红晕,眼睛里放出一种妩媚含情的光彩,鲜红的嘴唇上浮着甜蜜的笑容。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沉默了。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告诉她这种感觉不是爱,而是一种青春期的萌动。我曾无数次这样劝过夏黛萍,但每一次都被她打断了,甚至有好几次影响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陆小琴轻摇了我一下,不再显得如刚才般害羞了:“雨谦,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你是指谁?”我明知她的意思,但还是逗了她一下。

她抬眼迎视了我,说:“任子隽啊。”

我说:“他真的很不错,学习好,篮球打得也好,人嘛长得也不错啊。”

的确,像任子隽这样的男生,肯定是全校很多女生暗恋的对象。只需看篮球场为他加油助威的女生们疯狂的叫喊和夸张的动作,就很明显了。我想要不是夏黛萍先有了万小路,也许她也会喜欢上任子隽的。

不过我并不支持那些在中学校园里谈情说爱的男生女生,我也自信地认为自己坚持的思想是正确的。然而,同时,我还有着矛盾和迷茫,那些我的梦和影子,我的恍惚,又该如何解释呢?难道真的如陆小琴所说的那样?我也害怕了,但我还是在心底安慰着自己,但愿不是那么一回事,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喜欢他吗?”陆小琴小心翼翼地问,“我是说你对任子隽。”

“是的,喜欢,我很喜欢和他在一起,谈过去,谈现在,谈未来。但你放心,只是很单纯的喜欢,没有那种意思的。”我说的是我的心里话,但愿不会引起陆小琴的误解。

“噢。”陆小琴抚了抚秀长的头发愣愣地应了一声。

我们偎依得更加紧密了。我说:“那么我想,我猜测你上次对我说的,有一天,你发觉有必要告诉我的时候再讲给我听的事就是这个了,是吗?”

陆小琴保持了她那惯有的娴静的微笑,说:“雨谦,你好聪明。”

我继续问她:“那为什么觉得现在有必要告诉我了?”

她迟疑了一下,望着我,说:“一定要说吗?”

我觉得她的这个反问好傻!我笑着点了点头,期待着她的下文。

她的眼睛紧张地眨动了几下,仿佛有些难以开口。我知道她的内心肯定在进行着剧烈的心理斗争,说还是不说,她在艰难地选择着。

她终于开口了:“自从开学那天看见他起,我就有种失魂落魄的感觉。我知道我完蛋了!后来,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恨不得每分每秒都能看见他!我迷失了好长一段时间,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只有请你帮忙。”

“我?”我惊讶地反问。

她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和他关系很好,所以想请你把我的心思告诉他……”

我不能再听她说下去,慌乱地拒绝着:“这不合适……”

“雨谦!”她哀求而可怜地叫了一声,“你帮我吧!我原来也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容易对一个男生动心的,可是我却控制不了自己!”

我依然为难地推托着:“小琴……对不起!”

“怎么?”她惊觉地问,“是不是你也喜欢任子隽?”她的眼神里充满着研判和质问。

我像是被几棒打入了昏昏的天地之中,但我还是困难地找寻到了属于自己的声音:“啊,不是这样的!你……还是找黛萍比较合适吧!”

“雨谦,你就帮我吧!”她的眼里更加深了请求的意味,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我沉默了。陆小琴和夏黛萍,都是我难得的好朋友啊!而此时,她正处于矛盾和徘徊之中毫无招架之力,她只有向我求救,而我怎能忍心看着她继续难受下去呢?可是,我又是这样反感这种事情!我内心也迷失在一片大海之中。但我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陆小琴眼睛里闪着感激,高兴地叫了起来:“雨谦,谢谢你!”

两人握着手相视而笑。月亮似乎更明亮了。然而,今夜月色朦胧,明日月夜又将是什么样的容颜呢?其实人和月亮一样,也是有变脸的时候的。我俩再没有说话,黑夜中,我可以清楚地听到我和陆小琴的呼吸与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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