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3937300000021

第21章

淮安城下萍飘寡妇泣穷途青浦舟中星散离人惊会面词曰:世事浮云,行踪飞絮,天南地北悠悠。似春花秋燕,落叶与孤舟。任造化,颠来倒去,一凭他、行止沉福江湖杳,归期难定,白了少年头。韶华能几日,山长水远,到处牵愁。看白囗岸上,红蓼矶头。垂杨外,数声横笛,惊起沙鸥。何处问、三闾渔父,尽付与东流。

右调《满庭芳》

单表那世上悲欢离合,人生不幸,到了乱世,越发是飘蓬断梗一样,忽然而聚,忽然而散,偏是想不到处,又有机缘。

即如云娘原为寻慧哥,误听了信上东京,流落在给孤寺中,幸亏高秋岳念旧,资助盘费,又与他搭了大船上的舱口,顺路到临清马头上,回武城县来,算得是极停妥的。那知这金兵从山东抢下来,要截船上的宫人,只得改路由黄河口上淮安去了。

云娘在那大船上,如何敢上岸,只得相随而去。真是由不的人。

一个寡妇领着一个使女,虽是还有高秋岳送的几两银子在身边,知上那里去好?独自沉吟。

在船上不多两日,过了黄河,是淮安地方。到了闸口,只见江南一道旨意下来,说是金兵有信南犯,恐有奸细过河,只将东京送的宫人点名上船,一应带的闲人,不论男妇,俱赶上岸,不许放过一人。使官兵过船,把云娘一起搭载男女,一齐赶逐。幸亏那管船的太监认得高秋岳,把云娘包袱都送上岸,其余别人还有空身赶上岸的,好不苦楚。

这云娘和细珠离了官船,守着个包袱,孤孤凄凄,却往那里去好,又没个熟人问问路,如何往山东回临清?云娘、细珠河上坐了一会,天色渐晚。那须大小船只,都坐满了。云娘羞惭,不敢近前去问,使细珠:“你去河边,问有小渔船,咱赁一只罢。”细珠走到河口,要包一只船上山东,那有去的。只见河稍头停着一只小浪船,一个七十岁的老艄婆,在船头上补破袄。细珠问道:“你这船可上山东去么?”婆子道:“这船上有淮安张衙里奶奶,雇下上东海烧香的。你要那里去?”细珠道:“俺也是两个女人,上山东的。”婆子道:“没有男人么?”细珠道:“没有,只我娘两个儿。要有舱,多多谢你须船钱。不拘是谁家雇下的,就在后舱里也罢。”原来细珠随着姑子幻音上东京,坐了一遭船,外边走了二年,也就有须江湖的老气,道:“就是籴米都讲在一处罢。”婆子道:“我家老公上城里接张奶奶去了,等他来商议。”说不多时,只见一个老船家,领着一个后生,挑着一担行李望船上来了。近前见细珠和婆子搭话,问是做甚么的。婆子道:“是雇船的。我说张衙里雇下了,他说是两个妇人,要顺路回山东去。好不好带在船艄上,也多赚几钱银子,添着好籴米。”老艄公又问细珠道:“你只有两个人囗带在后艄,做三两银子罢,还添上一斗米。”

细珠道:“多了,连米做二两银子罢。”说了半日,细珠怕天晚了,道:“添上五钱银子。到那里上岸?”艄公道:“过了海州是青口地方,起旱是雇脚,水路是有船去的。”细珠回来和云娘说道:“是一个奶奶雇下烧香上东海去的,又没个男客,咱一路搭着他,好不方便。只讲了二两五钱银子,咱今夜就宿在船上。老艄公两口儿到老实的。”云娘欢喜,即同细珠携着包袱被囊,上了船来。原来是一个席棚搭着四舱,后面是锅灶。

艄公白日在岸上扯纤,黑夜在船头上睡。这小后生守着行李,收拾了后舱,给云娘、细珠安置包裹。一宿晚景不题。

却说卢家燕从那年嫁了张衙内,升在台州府。后来因南宫吉女婿梁才去拐骗他,被张通判将衙内赶回原籍真定府,因遇金兵大乱,不敢北回。后来张通判故了,公子只得在淮安府典了一处宅子住下。一乱三四年。卢家燕生了一子,叫做安郎。

不幸衙内去岁感了时症,五日而亡,止撇下卢家燕和安郎——年已五岁。因许下海州清风顶三官殿去还愿,赁了船在清江浦等候。那时天缘相凑,云娘在此相遇,也是云娘平生贤惠,待众妾有恩,该受此一番接济,这都是他的积德,绝处逢生。到了次日天晚,只见一顶小轿,一个丫鬟骑着驴儿,卢二舅抱着安郎,从岸上来。这小后生教着下了轿,搬上行李。卢家燕进舱,下了前舱的帘子。天已昏黑,后舱使芦席隔断,彼此不得见。这云娘只道是秋水片帆孤雁宿,那知道月明千里故人来。

到了第二日,这小后生才和卢家燕说:“这船上艄公,又搭了两个妇人在舱后,不知是那里人,也要往山东去。”卢家燕也不言语。

这船由清江浦闸口到了安东县,水又宽,风又大,扯不得纤。到夜里,大雨如倾盆一般,上边芦席湿透了,下边船板透水,把垫船的草都湿了。到了三更,点起灯来,妇女忙成一块,只管往外舀水。这云娘后舱高叫:“细珠起来,看看包袱,休要漏湿了。”卢家燕半夜闻声叫细珠,声音好熟,早已把舱后的芦席揭起,方才见面,忙叫:“大姐姐,你怎么来到这里?”云娘唬了一惊,细问方才认得是卢三姐,不觉抱头大哭。

正是: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世乱年荒逐乱蓬,佳人流落思无穷。

繁华过眼容全改,儿女牵肠恨不同。

海畔难期千里外,天涯重聚雨声中。

谁言岐路愁归处,犹有孤云伴塞鸿。

卢家燕和云娘哭罢多时,才问怎么没有慧哥。云娘听说,放声大哭,才把“金兵进城,母子拆散,上东京找了二年不见,高秋岳家送我回临清,不料官船又不走临清,由黄河进了淮安,因此要趁船回山东去。姊妹们得遇着一处,这也是天幸了。”

云娘又问卢家燕道:“因何穿孝?”家燕才把张衙内父子俱亡的话说了一遍。叫了安郎来,给云娘磕头。云娘一见,想起慧哥,泪如涌泉,想道:“有儿没儿了,没儿的到有儿了,世上的事那里想去!”这里姊妹同窗而宿。

不则一日,到了海州板蒲口。云娘要雇船上山东去,家燕苦留不肯住,恨不得一步到了家,找儿子的信,那顾得荒乱。

使卢二舅先上岸去,问问山东的门路。那店家说:“如今金兵到了济南府,立了刘豫为王,不日大兵南侵。休说是两个妇人,就是一队军也不敢走。”说得云娘面面厮觑,一声儿不敢言语,只是揩泪。

这卢二舅也在傍力劝,说道:“姐姐休错了主意,如今人家还往南躲乱,你两个小女嫩妇的,要走一二千路,兵慌马乱的,俱身子保不祝今日遇见,就是一家了,回去淮安城里,两个寡妇一处做伴。南北大路,少不得有了东昌府的人来往,稍信给泰定来接。你在这里,还只怕慧哥和泰定又不知在那里找你哩。正是远的隔一千,近的隔一砖,将来母子相逢,和今日一样,一个船上,不着下雨还认不出来哩。”卢家燕也劝云娘道:“依二舅说的是,不如咱一路进了香,回淮安去。等待安稳了,常有山东人来往,先稍个信去也好。”云娘听了无奈,只得依言,道:“只是打搅了你,你如今也是一湾死水了。”

卢家燕道:“姐姐说那里话!想着当时同起同坐、一锅吃饭,从来不曾错待了我,就是到了张家,也没忘了姐姐的恩。今日天叫相逢,着咱姊妹们做伴。这淮安湖嘴上还有几间房子,每月讨着租钱,公公和他爹的灵柩寄在湖心寺。还有两顷水田,够咱姊妹们用的。只这等,还寻不出个伴来。”说着,把船湾在黑风口里。

过了海州城,一路上云台山清风顶来。雇了两乘小轿、几个脚驴,卢二舅抱着安郎。早望见云台山三官大殿,好不巍峨,但见:高峰突兀,巨海汪洋。黑风口浪卷千层雪,人渡孤帆;白石渡潮涌几家村,僧归古寺。倒座崖观音名刹,延福观元始天尊。苍松古柏,掩映金阙银台;瑶草琪花,恍惚蓬莱阆苑。南北磊古洞幽深,十八村贤人隐迹。四面灵山福地外,千家烟火蜃楼中。

原来三元大帝,天官主福禄、官位、财星,地官主寿夭、功罪、幽冥、生死,水官主四渎五岳、风雨雷电之事,与人消灾增福忏祸,叫得应响。上元、中元、下元,为他降生之日。

当日兄弟三人,在此出家成道,得了天仙之位,因此四海九州来进香不绝。

这卢家燕和云娘上得山来,先参了伽蓝,计了脚力。上得南天门,只见密层层松竹云烟,真是洞天福地。上得大殿高台,俱是白石玉柱,雕作盘龙法身,高大有二丈余。前后两层,回廊围绕,经楼香阁,高出云霄。二人不敢抬头,拜毕,焚了香纸。卢家燕道:“请姐姐讨签。”云娘捧签筒在手,暗暗祝诵:“若是母子再得重逢,求个上上。”跪下才摇得一摇,早有一签跳在地下。细珠拾起来,是上上第十一签:君是人间最吉人,由来阴德可通神。

明珠会合终须有,紫竹滩头一问津。

卢家燕也跪下讨一签,是中吉八十二签。两人谢了签,就有道人请去客堂。斋饭已毕,捧过缘簿,求二位娘子布施。卢家燕留下二两香资,不肯叫云娘另费。云娘不肯,留下了五钱银子。

下得山来,买了几个鬼头儿、红棒槌、货郎鼓,给安郎耍,又买了两张云台山十八村出贤人的图,那锯树留邻、耕牛护主的故事,件件俱有。依旧上了原船,回淮安来。

不一日,到了清江浦,因闸口不开,船走得慢,换上两乘小轿,飞也似到了淮安。原来住在竹巷,一带河边,进五间门面,三层房子,后面住房,傍一个小小阁子,上供着观音菩萨。

云娘进去,和细珠拜了佛像。即收拾了阁子下一间,给云娘宿卧。自此,姊妹二人同心一气,过其日月。卢二舅自去湖上做小买卖、讨租钱不题。不知将来云娘母子何日相见,正是:天长地远谁能尽,明月芦花无处寻。

且听下回分解。

同类推荐
热门推荐
  • 镜浮缘:忧灵馆

    镜浮缘:忧灵馆

    众生知她像雪中梅般孤傲,又充满着神秘、恐怖,却不知她是一个被神伤害的最惨的…他,发下誓言作为她的守护神,永久守护她!那时她好开心,笑的多灿烂。可明明是守护神,却使她原本因他而成的心破碎,化为碎片散去,而他却消失了…问世间情为何物?
  • 栀子花开:安闲

    栀子花开:安闲

    “女神……”“嗯!我在”“经……”“死甜甜你给我滚过来!”“女神姐姐我错了!”“倒数3……2……”“来了来了!我错了!”“以后还叫我女神'经'么?”“不敢了,不敢了”“那叫什么?”“叶姐姐,叶美女?”“哼!算你识相”
  • 鹧鸪

    鹧鸪

    白琼上飞旋,鹧鸪人间天,却道鹊桥仙:当梦葬下,肃穆的白画上,又搁落了一笔。仙从何处来,佛欲何处归?大国聚往时,却道是国仙、国士,争论不休。暴政褚訶(hè),安宁瞿(qǔ)黎,还有已经湮灭的大梁。三千里故国路上,该如何活下?鹧鸪天、鹊桥仙,若能一睹真容,便不负今生梦。“你还记得来时的路,因为你不知该如何向前。”小松鼠说:“梦是果子,摘了吃掉!”
  • 武侠美食都市行

    武侠美食都市行

    “市长,今天吃什么?”秘书小心翼翼地问道。“这还用说!”市长拍桌子瞪眼睛,“那小吴家的二十四桥明月夜就不错。”“老大,今天的菜不合你胃口么?”小弟陪着脸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子让人去买小吴家的叫花鸡,怎么还没回来。”“老大,我让人打劫了,几个壮汉拿着砍刀抢了我买的叫花鸡!”外面小弟哭天抢地。“吴小兄弟啊!”洪七公搓着手,“你上次给我做的那个鸳鸯五珍脍再给我来一份怎么样!我教你一套掌法吧!”“小兄弟,我这套铁血大旗门的武功就交给你吧,只要你给我做那个大米粥!”姬冰雁信誓旦旦地说道。……总之,这是一个主角吃遍两个世界的故事。
  • 惊变时空

    惊变时空

    二月十四,是他的未来,也是他的过去。是他的解脱,更是他的沉沦。谁也没有做错什么,但,这就是劫数。
  • 繁花缘

    繁花缘

    风雨起,落花归。竹雨楼,琴哀殇。流水如君意,落花本我心。两世情缘,嫣然浅笑。合欢树下,顷忆君名。再回望,终是谁使弦断,花落肩头,迷恍迷离。自醉花梦中,愿君常悦。宫茉语:“只因一句话,我的人生就被决定了吗。”洛影辰:“你曾问我天下苍生和你选哪个,我的答案不会变,苍生是我的命,而你是我断不了的情。”宫竹:“小语,我多想用另一种方式,以我之姓冠以你之名。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 矢武之神

    矢武之神

    万年前神祗不在,魔廷掌天,终生皆尽蝼蚁!万年后且看血裔少年手执无上谛剑傲视真天!
  • 灼刃

    灼刃

    他们游离在生死边缘,他们之间情深似海,义胆不灭!在一次次危机重重的任务中,他们把背后交给队友,勇往直前。他们身怀绝技,把智谋与力量演绎到巅峰,在配合中书写着步步传奇,在他们的眼中,永远没有失败;只有流血,死亡。湮没森林,遗落之谷……看他们如何在生死间徘徊,在刀锋舞动奇迹……
  • 魔鬼恶少,你混蛋!

    魔鬼恶少,你混蛋!

    三位大小姐回国遇上了三位恶少,就因为胡丽丽.张梅人.李芬琪来破坏他们的感情,而恶少不相信他们了,她们决定会法国永远不会回来,三年了,他们会回来么,恶少放弃了他们的感情么?
  • 六界情缘之肇阳似锦

    六界情缘之肇阳似锦

    她,亡国小公主,身世惹怜,成熟坚强,一心欲求仙道。漫漫修仙路,她开始迷惘,开始质疑。修仙是为入神,可睥睨众生的神域是否当真担得起众界之尊往?他,北宪派仙尊,一身青衣,沉默寡言,此世傲睨仙界。作为北宪派现世资历最长者,他的存在又因何而起?六界众生,皆难逃一劫,是为情劫。劫由缘起,又作情缘。渡劫易,忘情难。一番情缘纠葛之后,她的真实身份逐渐显露,更多谜底也渐渐浮出,她竟不能被昔日亲人般的同门所容下,那当初单纯而朴实的念想又是否能够顺遂如意?